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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种情感
七月二十五日，中京大战爆发。
金主完颜阿骨打率十万大军南下，向辽军发动了猛烈攻击。丰州首先告破。辽军统帅萧德恭率军于松山州、高州一线奋力阻击。七月底，双方在距离中京仅有三百里的松山馆展开了血腥激战。
与此同时，耶律余睹率十万大军向成州发动了攻击。七月底，辽军攻占成州治府同昌。金军南路都统完颜宗望率军于蒺藜山阻击，双方血战。
八月初八，锦州。
行军参谋原野详细禀报了中京战场和蒺藜山战场的情况。这些军情都是由萧德恭和耶律余睹派人送来的。双方为了确保在战局配合上不会出现重大失误，特意在中京、兴中府和锦州之间设置了临时驿站。中京的消息，两天之内就能送到锦州。
“中京之战是这场大战的关键，各方能否取得预期战果，都要看中京战场。”董小丑听完原野的禀报后，低声轻叹，“萧德恭如果守住了中京，那辽金汉三军才有可能会战东京，其后完颜阿骨打要持续攻击，我们才有可能发动燕京大战。”董小丑看看沉默不语的李虎，问道，“萧德恭守得住吗？完颜阿骨打会一直攻击吗？”
“萧德恭肯定要守，不管东京大战结果如何，他都要死守中京，对他而言守住中京就是胜利。”霍六哥担忧地说道，“完颜阿骨打是否持续攻击就难说了。这些年来，女真人打仗都是利用马军的速度在野战中消灭对手，包括攻陷东京都是这样。不过，现在女真人的攻击方法正在改变，因为辽军越打越少，由进攻转为防御了，如今都是以守城为主，女真人也只能由野战转为攻城战。五月打上京就是强行攻城，女真人大获全胜，尝到了甜头。完颜阿骨打头脑一热，或许以为自己可以和契丹人一较高下了，会发疯一般地持续攻击。攻城的都是步军，都是汉人、渤海人、契丹人、奚人等蕃族诸种，又不用他们女真人冲锋陷阵，不管死多少，完颜阿骨打都不会心痛。”
李虎笑笑，说道：“中京战场拼得是消耗，打得时间越长，消耗越大，完颜阿骨打显然拼不起。如果他久攻不下，东京大战结束后战场形势依旧不利于金军，他肯定要撤兵，所以，我们的时间很少，能否如期攻打燕京，一则要看中京战场，二则要看宋军北伐。宋军北伐对契丹人是个毁灭性打击，辽军失去的不仅仅是最大的盟友，还陷入南北夹击之中，不得不两线作战，这种情况下，辽军有可能瞬间崩溃。”
“怎么？总帅也想捡便宜？”黄涉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下颌下的短须，“总帅现在连胡子都没长齐，黄孺小子一个，你想捡人家的便宜，还早着呢。”
李虎摸摸脸上的浅须，笑着摇摇头，本想开几句玩笑，但心里沉甸甸的，实在没有心情。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日夜操劳，脑子里的烦恼事太多太多，肩上的重负也太重太重，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当中，疲惫不堪，坐下来就不想动，连话都不想说，至于开玩笑，他似乎都忘记了。这和他当初所设想的奢侈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哪里王侯？根本就是一个累死累活的奴隶嘛。
“燕京和黄龙府可有什么消息？”
原野简要说了一下，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凭义军派出去的那些暗探要想获知高层机密的确很难，他们能把消息传回来就算不错了。这些年，辽东烽烟不断，各方军队不停地打仗，大小道路上除了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和民夫外，最多的就是商贩了。仗打得越多越频繁，商贩们也就越活跃，尤其让人惊讶的事，最近几年很多商贩的车队都由军队护送，原因很简单，各取所需嘛。义军的暗探就是通过商贩把消息送回辽西。
“我叫你派人到登州打探宋江的消息，最近可有回报？”
原野点点头，一边翻找文卷，一边好奇地问道：“总帅，你为什么关心一个大宋的反贼？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董小丑、黄涉、柴云等人都望向李虎，他们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因为自从李虎知道宋江造反后，对其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关心，三番两次督令原野到登州打探消息。宋江是大宋的反贼，远在中国，和义军能扯上什么关系？但李虎行事一向有深意，他既然念念不忘宋江，那说明这个人和义军应该有所牵扯。
李虎笑而不语。
宋江和义军什么关系也没有，之所以关心，主要是好奇，强烈的好奇，一种探知未来的好奇。
老爹故事里的宋江非常强悍，手下有一百零八将，高俅和童贯都曾率军围剿，但都大败而归。现实世界里也有一个宋江，也在梁山泊起义，不过他手下只有三十六个强寇，只有一两万兵马，而且一直转战于河北、登州一带，说白了就是一股流寇。故事里的宋江和现实中的宋江除了在梁山泊起义是一样外，其它都不一样，那么，结果是不是一样？
《水浒传》中的宋江受抚投降了，还去打方腊，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一帮好汉最后也被皇帝和高俅一帮人害死了。这事对自己的印象太深刻了。过去逃难的时候，常常幻想自己将来要做一个英雄好汉，也要造反起义，但发誓决不投降，决不做宋江。自己今天能咬牙坚持，决心建王霸之业，说到底都是受《水浒传》的影响，受宋江的影响。
但《水浒传》毕竟是故事，现实中的宋江正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高俅和童贯肯定不会带十万大军去围剿他，至于方腊更是无影无踪。
宋江，那是一个伴随自己长大的英雄。过去不理解，认为他是个投降派，害死了一帮忠心耿耿的兄弟，非常憎恶他，痛恨他。现在自己也是反贼头子，再回头看宋江，理解了宋江的无奈和悲痛。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投降”也是为了生存，只不过，做为弱势的宋江和他的一帮兄弟，“投降”之后不过把自己的生命延长了一段时间而已，所以自己从中感悟到，要想生存，“投降”不行，必须发展壮大，必须拥有实力，即使身边的兄弟死光了，即使追随自己的将士和百姓也死光了，但只要这个代价能为自己换来生存的实力，那就是正确的生存方式。
方腊也是一个英雄，不过他比宋江更强悍，他和他的一帮兄弟们至死不降，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低头。这种刚硬的风骨令人赞叹，但相比起来，宋江的才智要高出一截，只不过宋江失败了而已。自己要做就做一个成功的宋江。
所以，当自己听到宋江这个名字后，当心目中的英雄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后，梁山好汉们成为自己的一个心结，由这个心结了一个愿望，一个强烈的控制和改变命运的愿望。
故事中的宋江“投降”了，而现实中的宋江正在生死边缘挣扎；故事中的宋江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而现实中的宋江和自己一样，都是反贼。如果现实中的宋江宁死不降，那不管出于何种理由，自己都应该伸以援手。
这是一种情感，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小就蕴藏在心灵深处的情感，无法忘却，也无法抹杀。
原野从登州买到了关于宋江的所有消息。
从去年年底开始，宋江率义军离开梁山泊，攻打河朔、京东东路，然后转战于青、齐至濮州，攻陷了十余座城池，惩治贪官，杀富济贫，声势日盛。数万官军围追堵截，但宋江谋略过人，屡战屡胜，宋军莫敢撄其锋，任其纵横，无力抵挡。
“因为大宋要北伐，为确保河北东西两路的安全，围剿宋军的军队奉旨把宋江向京东东路的南方驱赶。”原野摊开一张地图，竟是大宋京东东路的军事部署图。原野在地图上把宋江四处转战的路线大致划了一下，“据我的分析，未来几个月，宋军主力将在青、齐、兖、一带对宋江形成包围，迫使他南下沂州，从而远离河北。”
李虎盯着地图，若有所思。
第二十七章 寻找宋江
董小丑则指着地图，惊讶地问道：“这东西从哪搞来的？”
“花五十贯买来的。”原野轻描淡写地说道。
“五十贯？”董小丑忍不住惊呼道，“这么便宜？这可是大宋的最高军事机密。谁的胆子这么大？这可是叛国之罪。”
“我连汴京防御图都能买到。”原野笑道，“大宋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卖。依我看来，如果哪一天有人杀到了汴京城下，估计城里的人连皇上都敢卖。”
董小丑觉得匪夷所思。大宋，天朝，富甲天下，既然人人都很富裕，应该很爱国才对，怎么会有人为了区区五十贯就叛国？就出卖大宋最高军事机密？
李虎不关心地图的事，他只关心宋江的出路，“如果宋江南下沂州，他能在蒙山一带站住脚吗？”
“他在京东一带名气很大，追随者比较多，据说发展很快，有好几万人马，如果占山为王，宋军四面封锁，他们会饿死，所以依我看，他们可能要一直向南打，找个地形好又能养活人的地方做地盘。”原野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淮河，“在淮河以北有淮阳军和海州，这地方据说都是鱼米之乡，很富裕，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可能在这里打地盘。”
梁山泊距离汴京只有三四百里，宋江当然无法立足，只能向河朔、京东东路方向发展。过去跟随老爹逃难的时候，这些地方都去过，印象中蒙山一带大山连绵，适合占山为王，而江淮一带河道密布，水田一望无际，无险可守，以宋江的实力根本站不住脚。
“想办法找到宋江。”李虎沉吟良久，对原野说道，“我们的人都在京东东路、淮南东路、两浙路的沿海郡县做回易，如果宋江进入淮南东路的话，应该有机会找到他。”
原野略感吃惊。李虎关心宋江也就算了，还要找他，为什么？
“找到他之后，给他援助，尽可能帮助他活下去。”李虎继续说道。
这句话让众人大吃一惊。黄涉当即劝阻，“总帅，这事不能做。我们已经投奔了大宋，总帅也是大宋的使相了，如果暗通反贼，等于和大宋皇帝为敌。大宋皇帝本来就不信任我们，假若这事给他知道了，后果很严重。”
“有什么严重后果？”李虎冷笑道，“大宋皇帝不信任我们，利用我们，将来北伐成功，我们就是祸患，必定要杀之而后快。看看宋金盟约都写了些什么？上面根本没有我们，摆明了就是要兔死狗烹。这次马扩带来了大宋皇帝的手诏，这位皇帝迫于形势，假惺惺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允许我们也参加宋金会谈，但只有承诺，没有任何具体的东西？我们以什么身份参加会谈？会谈中我们应得的利益是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糊弄老子。”李虎忿忿不平地骂了几句，“相比起来，女真人的皇帝就很爽快，有气度，大家各凭本事，抢到多少算多少，盟约很快就签订了。契丹人的皇帝也很不错，该给的都给了，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我们再看看大宋的皇帝，收复故土，重建中原屏障，这不仅仅是建功立业的事，更可确保大宋国祚，但他给了我们什么？连个王都舍不得封，给个藩镇还藏着掖着，估计也是个空头承诺。这也是泱泱大国的皇帝？比他娘的奸商还奸。老子如果不是顾及到千千万万汉人百姓的生死，老子会投奔他？会帮他北伐？老子要灭了他。”
黄涉不敢再劝了。董小丑、铁鹰等人互相看看，也不敢说话了。
当日在军议上，李虎已经把义军的未来策略说得很明白了，先以幽燕为地盘建汉王国，然后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