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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麻子倒下了,金兵的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金兵的战刀砍下了他一条手臂,但他临死之前,硬是把半支长箭插进了金兵的小腹。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长箭射中,但他竟然拔出了长箭,扑到了那名金兵身上,一口咬住了金兵的脖子,抱着金兵跳下了城墙。房山子武技高超,他从城墙上杀到城墙下,当金军撞开瓮城城门的时候,他还组织数十名义军将士发动了一次反攻,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还在厮杀,虽然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他无畏无惧,挡者披靡。金军被他的神勇所震骇,调集了几十名弓弩手,把他活活射死,钉在了城墙上。
半个时辰后,瓮城失守,八百名义军将士全部阵亡。
金军没有休息,继续攻击,目标直指邯郸北城门。
第三十五章 舍得
初四日,下午,静安城东南二十里处。
姚古不愧是西北老帅,虽然他小心谨慎,但他一旦做出了决定,那就会竭尽全力去实现。突围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前中后三军紧密相连,互为支援,两翼以马军相护,任何一方受到攻击,这个严密的阵势都会调配最强的力量予以反击。姚古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代价抱成一团,即使寸步难进,也要抱成一团,绝不给敌人任何分割的机会。
在突围过程中,一旦被敌人分割,那就意味着败亡。
金军显然轻视了西北军的实力,也不了解姚古这个人,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宋军突围,只要他们四面围攻,宋军必定惊慌失措,然后露出致命破绽。然而,自宋军全部出城之后,自金军给他们机会结阵之后,金军就被眼前这一个巨大的突围战阵给难住了。这个突围大阵就象一头发疯的野牛,其庞大的身躯和惊人的力量让金军叫苦不迭,结果让它一路狂奔,以摧枯拉朽之势连续推进十几里,直到宗望调来更多的军队才把它拦住了。如果继续让它肆虐下去,它就要和救援宋军会合了。
宗望第一次感受到大宋军队的实力,他一度想下令把宗辅、宗弼也调到白鹿镇,但考虑到李虎和虎烈军去向不明,他又不敢把所有的军队都调到葫芦河北岸。
如果说姚古的突围让宗望异常吃惊,那么王禀的坚守就让他愤怒了。原定消灭王禀的时间是两个时辰,但现在申时初了,都三个时辰了,王禀还在白鹿镇战场上咬牙苦撑,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按这个速度打下去,即使天黑了,金军也未必能全歼这支大宋援军。
王禀由攻转守后,随即收缩,摆下了一个类似乌龟铁壳的防守战阵,就是这个密不透风的战阵让金军攻击受阻,他们只能像割肉一样,一刀一刀割,虽然猛烈的攻击可以取得战果,但攻击速度太慢,而且自身的伤亡也非常大。
十万金军围攻两万人,占据绝对的优势,金军竟然连攻三个时辰没有吃掉他们,这不仅让宗望和一帮金军将帅们目瞪口呆,还直接影响了战局,导致整个战局开始失控。
因为姚古的不断推进,迫使宗望不得不从白鹿镇战场上紧急抽调军队,但围歼王禀的军队少了,金军攻击难度就更大,速度也更慢,如此一来,王禀等于拖住了金军,这导致宗望无法按照预定计策围杀姚古。姚古因此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指挥军队拼死突围,和王禀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两支军队的距离越近,金军的压力就越大,金军各军主帅也就越着急,而金军的攻击也就越来越急躁,甚至失去章法。
宗望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金军极有可能顾此失彼,既没有全歼王禀,又让姚古顺利突围,虽然葫芦河南岸还有五千弓弩手,可以确保给突围宋军以致命一击,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昨天那支突然出现在信都城下的支援大军。不管这支大军是李虎的虎烈军,还是从黄河南岸赶来的西北军,总之它都要出现在战场上,也就是说,葫芦河南岸的那五千弓弩手未必可以保证全歼宋军。
宗望打算放弃全歼王禀,转而调集主力围杀姚古。如果让姚古突围而走,自己这张脸可就难看了。金军把姚古围了十几天,围得水泄不通,最后竟然让他突围而走,这肯定会成为黄龙府的笑话,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啦。
就在这时,刘彦宗飞马赶到,“副帅,衡水城来消息了。”
宗望神色略紧,转头望向刘彦宗。他现在急切想知道宗辅那边的消息,想知道昨天出现在信都城下的那支大军的准确位置。
“副帅,宗辅、宗弼正率军于葫芦河南岸和宋军激战。”刘彦宗有些气喘,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支军队是折家军,大约有两万多人,攻击异常凌厉。”
“还有一支援军呢?”
“宗辅派斥候探查过了,信都城下只有一支数千人的防守军队,所以他估计那支大军可能赶到武邑了,打算从武邑方向渡河北上。”
宗望眉头微挑,急忙问道:“完颜才可有消息?”
“完颜才禀报说,他的斥候散布在葫芦河南岸方圆三十里之内,至今没有发现宋军。”
“其它地方呢?”宗望问道,“他们会不会从其它地方渡河北上?”
从衡水城到武邑城之间,大约有一百余里,这中间的葫芦河南岸有不少村庄小镇,虽然没有太大的渡口,但葫芦河宽不过百步,只要有合适的渡河工具,马上就可以过河。
刘彦宗再度摇头,“昨夜接到宗辅的急报,我就在这段葫芦河的北岸部署了斥候,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宗望眉头紧锁,冷声问道:“难道他们消失了?不,他们肯定在葫芦河南岸,而且肯定要到武津渡接应突围宋军。告诉完颜才,小心防备,多派斥候打探,一旦发现敌踪,即刻禀报。”接着他指了指前方战场,“你看,这支军队还能坚持多久?”
刘彦宗脸显怒色,但眼神很无奈。说实话,他很佩服这支宋军,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这支军队不但一头杀了进来,接应姚古突围,还以匪夷所思的勇气和毅力坚持到现在,拖住了十万金军,破坏了金军的围歼之策,可以说,这支宋军的攻击目的全部实现了。现在被动的不是在战场上岌岌可危的宋军,而是占据优势的金军,这在大战之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副帅,这支军队已经损失近半,战阵收缩得更严密,这样攻击面就更小了,就算我们调来更多的军队,一次也只能投进几千人进行作战,所以我的意思是,留下两三万人继续围攻,把其它的军队全部调去围攻姚古,以免顾此失彼。”
宗望考虑了片刻,说道:“我们轻视了姚古,这个人打仗很厉害。最早我们包围他的时候,本以为他会强行突围,然后我们半渡而击之,谁知他虚晃一枪,带着军队死守静安城。把我们拖在深州,耽误了十几天时间。假如我们没有耽误这十几天时间,现在应该占据大名府了。宋军有了这十几天时间做缓冲,势必会从黄河南岸调集更多的军队北上支援,这严重影响了我们攻占河北的策略。如今大宋援军陆续赶到葫芦河南岸,姚古乘机突围,时机选择得很好,但他很谨慎,在突围过程中让人马死死抱成了一团,这种情况下,我们若想全歼,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刘彦宗明白宗望的心思。宗望想全歼姚古,但又怕自身损失很大。自身损失大了,对岸那支援军突然杀过来,金军就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姚古有可能会跑掉。姚古跑了,他的面子就丢了,所以他有些犹豫,想找个万全之策。
“副帅,我们的目标是大名府,是河北,是汴京,而不是姚古。”刘彦宗一语双关地说道,“战场上的得失成败只要不影响到我们实现最终目标,那该舍弃的就得舍弃,患得患失的结果必然是顾此失彼,甚至一无所获。”
宗望微微点头,脸露感激之色,“对,该舍弃的就得舍弃。传令郭药师、贝答,马上率军围杀姚古。这里就交给你了。”
刘彦宗躬身领命,并乘机进言,“副帅,如果黄昏前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那不如让给一条路,任由姚古突围,然后乘着黑夜,半渡而击之,重创姚古。”
宗望笑了笑,答应了。他被刘彦宗说服了,此次只要重创宋军,大量歼灭了宋军,那么河北就是金军的天下,这块土地从此就是女真人的领土了。
王禀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松弛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挤压得令人窒息。
难道姚古来了?金军被迫去堵截他了?他抬头看看四周,金军依旧在疯狂攻击,自己的部下也依旧在鏖战,战场上尸横遍野,其中一半都是西北将士,那里面有两个正将,三个副将,十四个正副指挥,还有近万名士卒。这一仗太惨烈了,他打了三十年的仗,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惨烈的激战。西北人就是西北人,无畏无惧,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舍生忘死,奋勇搏杀,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们保护了大宋,保护了这片土地。
王禀抬起头,向西北方向望去。他的瞳孔蓦然睁大,他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不顾伤口迸裂鲜血淋漓,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放声狂呼,“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突围了……”
周围的将士们齐齐抬头。西北方向的蓝天上,三股狼烟纠缠在一起,就象一条绕柱盘旋的蛟龙。那是西北人的狼烟传讯,姚古告诉自己的兄弟们,他已经来了,他正在激战,他正在前进。
王禀翻身跳上战马,高高举起了战旗,声嘶力竭,“兄弟们,跟着我,杀过去,杀过去……”
第三十六章 无奈的选择
刘彦宗非常吃惊,他难以想象,这支宋军在金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已经折损过半了,竟然还能反攻,还敢继续向前攻杀,这太不可思议了,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即使所有人都抱着必死之心,但在这种情形下还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斗志,不能不说是奇迹。
刘彦宗叹了口气,下令全力围杀。现在宗望带着郭药师和贝答的军队去围攻姚古了,白鹿镇战场上就剩下了他的平州路大军。这支军队是在原辽兴军的基础上建立的,主帅是卫甫和张均。
宋军将士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狼烟,知道姚古率军突围而来,两军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十里,这大大地激励了士气,所有人都疯狂了,拼命地进攻,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过去,从金兵的包围圈中撕开一个缺口,帮助西北的兄弟们杀出来。
张灏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血腥的厮杀、接连倒下去的袍泽、没有生机的战场……眼前这一切让他抛弃了所有的杂念,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他的眼前只有敌人,今日再无生还的可能,唯一能作的就是杀敌,勇敢的杀敌。
张灏的武技不行,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杀过人,但今天他爆发了,他挥舞着战刀,像咆哮的猛虎一般冲向了敌人。他杀人了,当他把战刀刺进敌人的胸膛,当喷射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身躯,他没有任何恐惧,相反,他兴奋,他激动,他酣畅淋漓,他发现隐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最原始的血性激发了。他要杀人,他要饱饮敌人的鲜血,直到最后被敌人所杀,倒在这片血淋淋的战场上。
统制官冲杀最前面,从正将到指挥,各级军官都身先士卒,没有人在死亡面前退缩,将士们因此受到鼓舞,他们在战旗的带领下,向金军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
金军久攻不下,反而被垂死挣扎的宋军打得焦头烂额,这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