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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烈军主力全部进入代北，至少有二十多万，代北金军的败亡足以证实这一点。”耶律伊都说道，“接下来，虎烈军主力要分兵回太原援。从奉圣州赶到太原，马军日夜疾驰，四五天即至。现在完颜斡鲁的七万大军正在攻打太原，宗翰带着三万多人正在翻越太行山，耶律余睹如果从中原撤回，那么他至少要在十几天之后才能抵达太原，但是，虎烈军回援军队已经在路上了，甚至可能已经到了。”
耶律余睹望着脸色铁青的完颜杲，小心翼翼地问道：“元帅，如果太原有三万以上的防守兵力，宗翰的十万大军可以像我们预期的那样迅速攻克太原吗？”
这个问题傻子都知道，也就是说，即使耶律余睹到了太原，虎烈军也有更多的援军抵达阳曲城，宗翰甚至不需要更多理由，他本来就没有实力拿下太原。太原未能攻克，金军未能对代北形成夹击之势，以目前金军可以调集的军队，根本无法夺回代北。
完颜杲阴沉着脸，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怒气翻涌。按照耶律伊都的分析，宗翰和西帐军拿不下太原，有心无力，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根本不会为了减轻权力斗争的强大对手的罪责而损兵折将，如此一来，他只能全力夺回代北，并接受指挥不力的罪责，并告之吴乞买和黄龙府做好新一轮权力博弈的准备。
“元帅，宗望大军回撤河北后，一部分镇戍河北，一部分北上幽燕攻打代北，其兵力远远不够，但现在正是我们反攻代北的最好机会，虎烈军主力即使拿下了奉圣州，还要面对来自大定府和倒塌岭方向的攻击，假如我们再在居庸关方向投入重兵，虎烈军随即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同时，他们还要回援太原，他们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耶律伊都继续说道，“如果宗翰迟迟拿不下太原，元帅又迟迟拿不下代北，李虎又频频攻击黄河防线威胁河北，而虎烈军主力则利用这个机会迅速调整好两地防御兵力，那么双方将再次进入僵持状态，其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大金国只能接受天下三分的格局并在其格局中处于劣势。”
这句话算是说中了要害。
金国不愿意接受天下三分的格局，所以不管是黄龙府还是完颜杲、宗望，都不惜代价攻打汴京和中原，试图先行统一黄河流域，但这个策略因为代北的丢失而失败，李虎在战局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刻，釜底抽薪，给了女真人致命一击。
“元帅，集结主力，迅速夺回代北，这样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还可以第三次攻打汴京。”耶律伊都看到完颜杲心有所动，乘势劝说，“元帅夺回了代北，罪责不过是指挥不力而已，但理由充足，惩罚有限，相反，如果丢了代北，导致大金国在天下三分格局中陷入劣势，那罪责就大了，黄龙府会掀起讨伐之声，皇帝和元帅将不得不面对对手们的攻击并做出妥协。”
完颜杲努力压抑住怒气，无奈问道：“那你的对策是什么？”
“即刻请宗翰、耶律余睹北上幽燕，并调完颜挞懒、完颜阇母北上，然后请宗翰指挥大军由居庸关方向杀进代北。”耶律伊都献计道，“命令完颜斡鲁继续攻打太原，以吸引虎烈军主力持续增援。请宗望镇戍黄河一线，并择机由邯郸方向杀进河东，威胁太原，继而迫使虎烈军主力增加回援兵力，以帮助宗翰顺利收复代北。”
完颜杲同意了，即刻下令。
二十六日，河东战场。
刘子羽率军从太原府的东北方向抄山间小道顺利抵达方山，然后由方山进入大道，一夜狂奔八十里，于二十六日上午开始攻打平定城。
平定军位于真定府和太原府的中间，所以其治府平定城的位置非常重要，金军为了确保粮道畅通，在此部署了一千五百人。
刘子羽只有五千人，虽然攻敌不备，但兵力少，又没有攻城器械，攻击受阻。
幸运的是，这天中午，卢俊义带着虎烈第七军赶到了平定城下，和刘子羽会合。两军当即发动猛攻。城内守军除了一百女真人，其它都是汉蕃士卒，其中还有三四百人原来是河北义军，被俘后直接转入金军。激战当中，这些人突然倒戈，打开了城门。虎烈军乘势一拥而入，拿下了平定城。
卢俊义不待休息，命令马军将立刻出发，攻打承天军堡寨。
这支队伍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又狂奔而回，金军大队人马正从承天军堡寨方向赶来。
卢俊义和刘子羽大吃一惊，一边急报太原，一边商议守城之策。金军大队人马来援，卢俊义带着虎烈第七军可以坚守一段时间，但阳曲城下的完颜斡鲁因为后路被切断，粮草辎重运不过去，必定要回撤，这样卢俊义就腹背受敌了。
“还是按照远定部署来。”这个计策是刘子羽拿出来的，他仔细考虑局势后对卢俊义说道，“我现在去打寿阳城，你在平定阻击金贼援军。完颜斡鲁撤军后，我在寿阳挡住他，配合其它主力在方山一带前后夹击金贼，予敌以重创。”
“目前我们不知道金贼这支援军有多少人，但我一万大军足以阻挡四五天。”卢俊义说道，“我将不惜代价死守平定城，以配合主力围杀完颜斡鲁。”
刘子羽和卢俊义商定了一些细节，随即率军杀向寿阳城。
下午申时五刻，宗翰率军抵达平定城，平定城上高悬的虎烈战旗让他大吃一惊。
高庆裔、宗磐、宗隽、耶律佛顶等人也是骇然心惊。此刻完颜斡鲁在太原城下，而虎烈军却包抄到了他的后方，切断了他的后路，断绝了他的粮草辎重，如果主力没有及时支援而来，完颜斡鲁和他的几万大军即使突围了也是损失惨重。
宗翰暗自擦了把冷汗，当即下令，连夜攻击，并从真定府调兵来援。他手上只有三万马军，而且缺乏攻城器械，强行攻击纯粹找死，必须从真定府调集人马和器械，但这样一来时间据耽误了，完颜斡鲁凶多吉少。
“急告燕京，请元帅府重新考虑战局，即刻从中原撤军。”
“再告右副帅宗望，完颜斡鲁被困太原，我急需援军，请右副帅考虑从汴京撤军。”
“急告耶律余睹，马上撤出中原，日夜疾驰，速速与我会合。”
第九章 六十军杖
二十六日，中原战场。
下午，宗望在汴京城下接到了耶律余睹在板桥全军覆没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给了宗望迎头一棒，让他被热血冲昏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巍峨的汴京城，蓦然意识到这是李虎抛下的一个诱饵，这个诱饵牵制了金军几十万大军，诱使女真人做出了错误的决策，现在，女真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巨大代价了。
一股强烈的挫折感和耻辱从心底深处喷发，瞬间袭遍全身，宗望消瘦的身躯轻轻颤栗着，剧烈的痛苦突然无限制放大，仿佛万箭攒心一般，让他忍不住仰首痛呼，跟着一抹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宗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想抓住手上的马鞭，但马鞭掉到了地上；他想抓紧马缰，但马缰从手中滑落；他想稳住身形坐在马背上，但身子一软，向地上倒栽而去。
完颜挞懒、完颜阇母、刘彦宗、郭药师等人骇然惊呼，宗弼、宗辅更是左右抢出，在宗望的身体坠地之前牢牢抱住了他。
褐色的血从宗望嘴里不停涌出，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泪水无声的流淌。
周围的扈从惊呆了，直到听到宗弼的叫喊才醒悟过来，把宗望和一帮将帅团团围住，唯恐主帅吐血的消息泄漏了出去。
马蹄急骤，又一个斥候飞驰而来，惊慌的禀报声穿透人群，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李虎带着大军正急速杀来，距离汴京不足五十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祥的预感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李虎打过仗，但没有一个人曾经战胜过李虎，当年宗望曾在蒺藜山占据绝对优势，但最终还是让李虎杀退了。时光一晃就是十年，十年后的今天，李虎已非昔日的反贼，他已经崛起为当世枭雄，与女真人、大宋人逐鹿天下，而今日这一仗，从代北到中原，虎烈军处处占据先机，女真人屡屡受挫，形势并没有因为金军即将攻克汴京城而得到扭转，相反，越来越严峻了。
耶律余睹全军覆没，金军侧翼完全暴露，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最多打击士气而已，但问题是，李虎一直在利用打败仗来欺骗金人，让金军误以为李虎手上兵力有限而且不堪一击，接着突然之间代北形势危急，迫使燕京从中原调兵攻打太原，结果宗翰刚刚离开，耶律余睹就被李虎一口吃掉了。此刻李虎的实力暴露了，精心策划的阴谋也暴露了，十几万大军直杀汴京而来，而汴京方向的金军已经连续攻城二十多天，疲惫不堪，无法在分兵抵御李虎的同时继续攻城，也就是说，攻克汴京的计策已经失败，汴京城下的金军必须集结所有力量和养精蓄锐的虎烈军作战。
李虎处心积虑，设了一个大局，这个局把代北、河东和中原全部算计在内，虽然金军早先已经意识到李虎的目的，但自上而下都被汴京这个大诱饵所吸引，骄横而贪婪，结果一不错，步步错，被李虎牵着鼻子跑，疲于奔命，以致于现今全盘皆输。
“撤，撤出汴京。”宗望声音嘶哑，痛苦低语，“于汴河北岸列阵，做出决战态势。”
话音未落，又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众将惶恐不安，也没有任何质疑，纷纷打马而去。
入暮，虎烈军在距离汴京城三十里外的汴河南岸扎营。
各军将帅齐聚帅帐，人人喜笑颜开。中原战局在经过数月低沉之后，终于打开了局面，接下来，汴京城的安危已经不足为虑，虎烈军要发起最后一战，把金军赶出中原，直杀河北。
将帅中，西北人的笑容后面却隐藏着危机，因为他们的统帅杨可世在今天早上拳打诸夏，拒绝遵从李虎的命令，这严重违反了军纪，按律当斩。
杨可世无所畏惧。现在李虎需要西北人的帮助，而西北军里除了刘延庆以外，他算是西北将门下一代里的翘楚，李虎需要他。
自姚古、种师道辞世之后，西北这一代的悍将中，王渊、折可求、杨可世三人不论是战绩还是资历，都可以排在第一，其次就是姚平仲、刘光世、折可存等人。刘延庆和折可求现在身居中枢，王渊主掌陕西军事，杨可世在中原作战，但杨可世的军队被整体并入了虎烈军，这使得杨可世迅速获得了李虎的信任。
整军的时候，杨可世迫于形势，交出了军队，没有和李虎为难。李虎当时很高兴，给杨可世加官进爵，并做出了一系列承诺。李虎的目标是雄霸天下，在这个过程中他肯定要吞并西北军，完全控制军队。杨可世这个人不仅打仗勇猛，学识也很不错，为人处世都有一套，否则也不会在猛将如云的西北军里脱颖而出，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他对未来的形势看得比较清楚，知道李虎野心大，迟早都要吞噬大宋，而西北军则是李虎雄踞天下的阻碍。顺从李虎者昌，反对李虎者亡，他有必要自取灭亡吗？
杨可世顺从李虎，必将在西北军里引起极大震撼，并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杨可世和折家不一样，折家早年就和李虎结盟联姻，双方利益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有些小争执小摩擦，但关键时刻还是联手抗敌。杨可世则不然，他在西北军里也算是一方势力，他归附于李虎，意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