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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皮奈采邑一处,但据说他仍旧对拿破仑皇朝忠心不二。因此有了一张条子送给了奎斯奈尔将军,邀他出席第二天(五日)的会议。条子上没有明写开会地点的街名及门牌号码,也没有署名,只是通知将军,要他在九点钟的时候作好准备开会,有人自会来拜访他。历次的会议都在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午夜。九点钟的时候,俱乐部主席亲自前去拜访,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主席告知他,这次邀请他赴会,有一个条件,就是他绝不能知道开会的地点,他的眼睛得蒙起来,保证绝不扯开绑带。奎斯奈尔将军接受了这个条件,并以人格担保绝不想去知道他们所经的路线。将军的马车已经备好,但主席告诉他不能用那辆车子,因为如果车夫可以睁大眼睛认他所经过的街道,那么蒙住主人的眼睛就是多余了。‘那么得怎么办才好呢?’将军问。‘我的马车在这儿,’主席说。‘那么,您却这样信任您的仆人,甚至可以把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交托给他吗?’‘我们的车夫是俱乐部的一个会员,’主席说,‘给我们驾车的是一位国务顾问呢。’‘那么我们还有一个危险,’将军大笑着说,‘可能翻车。’我们认为这种玩笑的态度证明将军出席这次会议绝无被迫的嫌疑,而是他自愿前往的。他们坐进马车以后,主席向将军提醒他做的誓言,要把眼睛蒙起来,他并不加以反对。路上,主席看见将军好象有移动那条手帕的念头,就提醒他的誓言。‘没错。’将军说。马车在一条通往圣·杰克司街去的小弄前面停住。将军扶着主席的胳臂下了车,他不清楚主席的身分,还以为他不过是俱乐部的一个会员;他们穿过那条小弄,上了二楼,走进会议厅。讨论已经开始。会员们由于知道那天晚上要介绍一个新会员,所以全体出席。到了屋子中间,他们请将军解开他的手帕,他立刻照办。直到现在,这个社交团体他才知道它的存在,但他却在这个团里见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所以他好象很显得惊讶。他们询问他的政治见解,他只是回答说,那封厄尔巴岛来的信应该已经告知他们了——”
弗兰兹中断他自己朗读,说:“家父是一个保皇党,他们毫无必要询问他的政见,这个大家都知道。”
“我敬重令尊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亲爱的弗兰兹先生。”维尔福说,“观点相同的人很容易成为朋友。”
“念呀。”老人的眼光继续说。
弗兰兹继续念道:“于是主席就让他说得更明确一点,但奎斯奈尔先生回答说,他希望先知道他们要他做些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就把厄尔巴岛来的那封信的内容告诉他,那封信将他推荐给俱乐部,认为他也许可以加强他们党的利益。其中有一段讲到波拿巴的返回,并且说另有一封更详细的信托埃及王号带回来,那艘船属于马赛船商莫雷尔,船长对圣上十分忠心。在这期间,这位他们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如兄弟一样带来的将军,始终隐约现出厌恶不满的态度。当那封信读完的时候,他依然紧皱着眉头,默默地一言不发。‘唉,’主席问道,‘您对于这封信有什么话要说吗,将军?’‘我说,我在不久以前刚刚宣誓效忠路易十八,现在要我为了废皇来破坏自己的誓言,那未免太唐突了。’这个答复再明显不过了,他的政见已经没有丝毫可怀疑的余地。‘将军’,主席说,‘我们不承认有国王路易十八,也不承认有一位废皇,只承认被暴力和叛逆驱逐出他的法兰西帝国的圣上陛下。’‘原谅我,诸位’,将军说,‘你们或许可以不承认路易十八,但是我却承认,因为他封我做了男爵和元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能获得这两项殊荣,归功于他的荣归法国。’‘阁下,’主席用一种严肃不过的口吻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您说话得小心点儿,您的话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您的事情上,厄尔巴岛上的人是给骗了,而且我们也给骗了。我们对您的这番交往,证明我们很信任您,而且以为您拥有着一种足可以使您留光的政见。现在我们发觉我们错了。一个衔头和一次晋级已使您忠于我们想要推翻的那个政府。我们并不强迫您帮我们什么——我们绝不勉强拉人参加我们中间来,但我们要强迫您作光明正大的行为,即使您本意不情愿那么做。’您所谓光明正大的行为,就是知道了你们的阴谋而不把它泄漏出去,但我认为这样做,就成了你们的同谋犯。您看,我可比您坦诚。’”
“啊,我的父亲!”弗兰兹又中断下来说。“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谋害他了。”
瓦朗蒂娜情不自禁地朝那个青年人瞥了一眼,那个青年的脸上正洋溢着热情的孝思,看上去十分可爱。维尔福在他的背后走过来走过去。诺瓦蒂埃注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仍保持着他那种凛然威严的神气。弗兰兹的目光又回落到原稿上,继续念道:“‘阁下,’主席说,‘您参加这次集会,是我们请来的,不是强迫你来的。我们建议您蒙住眼睛,您接受了。您在答应这两个要求的时候,心里很清楚:我们并不愿意保留路易十八的王位,不然,我们就用不着这样小心以躲避警务部的监视了。您戴着一个假面具来这里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然后又把那个假面具撕下来,要毁掉信任您的那些人,如果我们让您那么去做,那未免太宽大无边了。不行,不行,您必须首先起誓,究竟您是效忠于现在当政的那个短命国王,还是效忠于皇帝陛下。’‘我是一个保皇党,’将军答道,‘我曾宣誓尽忠于路易十八,我决心信守这个誓言。’这几句话引起了全场骚动;有几个会员显然已经开始用什么办法来让将军后悔他自己的鲁莽。主席又站了起来,在恢复了肃静以后,说:‘阁下,您是一个严肃智慧的人,决不会不明白我们眼前这种状况的后果,您的诚实已经告诉我们应该向您提出什么条件。所以,您必须以您的人格发誓,绝不泄漏您所听到的一切。’将军用手握着剑柄,喊道:‘如果你们要讲人格,首先就不要破坏人格的基本条件,不要用暴力来强求任何东西。’‘而您,阁下,’主席很镇定地说,他的镇定比将军的愤怒更加可怕、‘不要用手动您的剑,我忠告您。’将军略感不安地向四周环顾:他并不让步,而汇集了他的全部力量。‘我不发誓。’他说。‘那么您必须死。’主席平静地回答。伊皮奈先生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又一次环顾四周;有几个俱乐部的会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在大氅底下摸他们的武器。‘将军,’主席说,‘您不用慌。这里的人都是有人格的,我们在采取不得已的极端手段以前,先要尽量说服您;但您说过,这儿的人都是叛徒,您掌握着我们的秘密,您必须把它交给我们。’这几句话之后,是一片意义深长的寂静,因为将军并没有答复。‘把门关上。’主席对守门的人说。这句话跟着的还是死一样的静寂。之后将军往前跨几步,竭力控制他自己的情感。‘我有一个儿子,’他说,在我发觉只身处在一群暗杀者中间的时候,我必须为他考虑。’‘将军,’大会的主人用一种高贵的神情说,‘一个人可以侮辱五十个人,是弱者的特权。但他使用这种特权是不妥当的。听从我的忠告,起誓吧,不要再侮辱。’将军的锐气又给主席的威仪挫败了,他迟疑了一下儿,然后走到主席台前。‘用什么形式?’他说。‘我想这样:“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于一八一五年二月五日晚上九时至十时间所闻的一切,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如违此誓,甘愿身死。”’将军神经质地打了一个寒颤,好象大为感动,一时说不出话;然后他克制住那种很明显表露出来的厌恶感,道出那个他所要立的誓言,但他的声音如此之低,简直难以听清。大多数会员都坚持要他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他也照办了。‘现在可以允许我退席了吗?”他说。主席站起身来,指派三个会员陪着他,先是蒙上将军的眼睛,然后和他一起走进马车。那三名会员之中,其中一个就是为他们赶车到那儿去的车夫。‘您要我们送您到什么地方?’主席问。‘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再见到你们就行。伊皮奈先生回答。‘请您放明白点,阁下,’主席答道,“您现在不是在会场里了,现在大家都各人是各人,不要侮辱他们,否则您要后果自负。’但伊皮奈先生不听这些话,继续说:‘你们在你们的马车里还是跟在你们的会场里一样勇敢,因为你们还是四对一。’主席喊住马车。他们这时已到奥米斯码头,那儿有石级通到河边。‘你们为什么在这儿停车?’伊皮奈问。‘因为,阁下,’主席说,‘您侮辱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在没有得到体面的补偿以前,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又想进行暗杀吗?’将军耸耸肩说。‘别嚷,阁下,您是希望我把您看作一个懦夫,而用弱者的身分当挡箭牌吗。您只身一人,对付您的也只一个人。您身上有一把剑,我的手杖里也有一把。您没人作证;这几位先生中有一位可以听您吩咐。现在,如果您愿意的话,请摘掉您的蒙眼带吧。’将军把他眼睛上的手帕扯下来。‘我终于可以看清我的对手是谁了。’他说。他们打开车门,四个人都走了出来。”
弗兰兹再一次停下来,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父亲死时的详细情形直到那时为止仍然还是一个谜,现在让这个做儿子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地把它大声念出来,的确产生使人感到一种动人心魄的气氛。瓦朗蒂娜紧攥着她的双手,象是在祈祷。诺瓦蒂埃带着一极其轻视和高傲的神情看着维尔福。弗兰兹继续念道:“前面我们说过,那天是二月五日。三天以来,天气却非常寒冷,石级上结着一层冰。将军身材高大结实,主席把有栏杆的那一边让给他,以便他可以扶栏走下去。两个证人跟在后面。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从石级到河边的这一段路面上盖满了雪和霜。其中一个证人到附近的一艘煤船上去借了一盏灯笼,他们在灯光下检验武器。主席的那把剑很简单,就象他所说的,就是套在他手杖里的那一把;他的剑比将军的短五叶,而且没有护手把。将军建议拿两把剑来抽签,但主席说,他是挑战一方,而且在他挑战的时候,本来想每人都用他自己的武器。两个证人却极力要求抽签,但主席命令他们不要多说话。灯笼放到地上,两方敌手站好步位,决斗便告开始。灯光令两把剑看起来象是闪耀电光的,至千人,他们几乎看不清楚,黑暗实在太浓了。伊皮奈将军原被公认为陆军中最好的剑手之一,但他在攻击的时候由于让对方逼得太紧,所以没能刺中他的目标,而跌了一交。证人们以为他死了,但他的对手知道自己的剑没有刺中他,便伸手扶他起来。这种情形非但没有让将军平静下来,反倒激怒了他,他向他的敌手冲过去。但他的对手一剑都不曾虚击。将军三次中剑,三次倒退;他觉得自己给逼得太被动,就再一次采取攻势。击到第三剑时,他又跌倒了。他们以为他又是象一次那样滑倒的。证人们见到他倒下不动,就走过去想扶他起来,但去抱他身体的那一位证人觉得他的手上粘到一种温热潮湿的东西——那是血。将军本来几乎已给昏死过去,这时又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