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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走上一人,对王钰大礼参拜后,跪于地上,押司,不是朝廷编制内的“官”,而是“吏”,官由朝廷委派,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而吏则多由官府招募,吃的是官府地饷钱。
“孔武,犯官童师闵在任鄂州知府期间,多次派遣你至各处采购花石纲。既是代表官府采购,当有账册,带来了吗?”王钰问道。
“回王爷的话,小人历次下乡采购花石纲,知府大人都未曾拨给半钱银子,是以并无账册。”孔武小声回答道。
“这就奇了,没给你银子,那你的花石纲从何而来?”王钰又问 道。
“都是抢的!看上谁家的东西,就硬抢,不给就拆房子,简直就是土匪!”
“我家祖传一方奇石,供于家中,孔武带人下乡,抢夺之中,打烂我祖传奇石,反派下我二十两的捐作为赔偿!家父执意不交,被抓到鄂州大牢,折磨至死!又要小人交五十贯钱才允许领走尸首,求王爷替小民作主!”
大堂之外,人声鼎沸,百姓纷纷控诉童师闵一帮贪官污吏的罪行。王钰不得已,连拍五次惊堂木才将这阵势压了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童师闵受千夫所指,仍旧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心知王钰必定收集足够的证据,自己抵赖不过,索性在后面地审理之中,只要有罪名,一概承认。审理下来,他的罪名竟然达十九条之多,计有贪污公 款,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强抢民财等十九大罪状。并一连供出了十余名同伙,全是七品以上官员,涵盖鄂州治下除夷附县以外地各个县衙。
王钰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仍旧不免心中震动,小小一个州府,竟然挖出几十名贪官,甚至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童师闵家中,搜出黄金一千六百多斤,白银两千六百万两,另有古玩,名画,珍宝玉器 地,粗略折合白银,超过四千万两。
四千万两,这是个什么概念,四千万两,等于大宋去年财政总收入的近一半!一个知府,在任内能贪污到国家一年总收入的一半!这个童师闵,竟然比蔡京还要厉害!如果把鄂州所有贪官的财产加在一起,这个数目,只能说是天文数字!
“四千万两,可以组建十支泉州水师,可以供养上百万的军队一 年,可以让全国的老百姓过上一个月。童师闵,你身为知府,应该知道大宋律令,本王让你自己说说看,应该怎么判你?”王钰看罢童师闵财产清单,沉声问道。
童师闵沉吟不语,对堂
的愤怒充耳不离。一众犯官,跪于堂下,瑟瑟发抖▋
地方官员代表朝廷司仪行政,最接受老百姓,百姓对朝廷的看法,多半体现在他们身上。鄂州吏治弄成这样,如果不从严从重处理,难平民愤。
暗叹一声,取过犯官名录,王钰执笔沾上朱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这支笔上。一笔勾下去,多少人就得掉脑袋。
“鄂州主簿洪至民,斩立决!鄂州府衙押司官孔武,斩立决!富成县令周封,斩立决!富成县丞高义,斩监候!”王钰手中朱笔,在名录上飞快的勾划着,丝毫不手软。百姓拍手称快,堂上贪官哀声四起。
宣判完所有贪官后,王钰看着名录上那唯一没有被打上勾的名字,突然迟疑起来。这可是老岳丈的义子,素颜的兄长。
许柱国见王钰为难,心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杀童师闵,从堂上起身,至堂中央跪下,王钰一阵愕然,问道:“许大人,你这是……”
许柱国神情肃穆,双手取过头顶乌纱,跪拜道:“王爷,王子犯 法,与庶民同罪。童师闵罪恶滔天,下官许柱国,恳求王爷,秉公执 法!肃清朝纲!”
堂外百姓见许柱国如此一说,知道事情或者还有变故,纷纷下跪请命,甚至有人冲破衙役阻拦,奔至堂上,连磕响头。请王钰为民作主,还百姓一个公道。
王钰何尝不想杀掉这个童师闵,可官场上没有绝对,砍个脑袋很简单,可这后果,谁替自己想过?如果不是童贯一直以来大力支持,自己哪会有今天?一旦杀了童师闵,童贯会是什么反应?他那一班亲信故 吏。又会作何感想?
小小一支朱笔,此时重逾万斤,王钰拿着笔,怎么也勾不下去。就在此时,忽听堂下一人高呼:“求王爷为民作主,处决贪官!”
猛然抬头。王钰大吃一惊,跪于堂下地不是别人,而是耶律南仙!自己已经够为难了,她还来捣什么乱嘛!
“南仙!你……”王钰面露不悦之色。
耶律南仙视若无睹,慷慨陈词道:“吏治关系民生国本,若不澄清吏治,国家难保长治久案,百姓不得安居乐业,王爷身系重任,位高权重。理应为民请命,妾得王爷青睐。不忍王爷因小失大,请王爷三 思!”
百姓们此时方知。原来这位是武州郡王的侍妾,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耶律南仙不应该来,她若不来,王钰在许柱国及百姓的恳求之下,或许会下定决心,处斩童师闵。可她一来,让王钰大为恼火,将手中朱笔往案上重重一拍。高声喝道:“童师闵身为一州知府,需小心行事。容后再判!”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聪明的女人,不会在别人面前让自己的男人难堪,耶律南仙向来聪明,不知这次却为何如此糊涂。童师闵没有杀成,反倒触怒了王钰,可谓得不偿失。
府衙后堂,王钰暴跳如雷,高声训斥耶律南仙不应该出面请愿。后者安坐于椅上,垂着头,任由王钰发火。
“别人请愿也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你向来都能体察我的心意,这回是怎么了,你傻了你!”王钰是真的动了肝火,自从认识耶律南仙以来,两人连句红脸话也没有说过,更别说骂了。
耶律南仙默不作声,等王钰骂完以后,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王爷骂完了么?”
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被耶律南仙这么一句,又给挑动起来,王钰怒极反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这样作?”
“我是为了王爷。”耶律南仙银牙错咬,起身跪于王钰身前。
“为了我?你倒说说看,丞相地侍妾,跑到公堂上,跟他唱反调,使其下不得台,这叫为他好?南仙,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一路走来,什么事都会跟你商量,尊重你的看法,可你要知道,我是个男人,你往公堂上这么一跪,你叫我怎么下台?百姓会如何议论?哦,我一个男 人,见识反倒不如你一个女流之辈?你倒是公私分明,我成了忠奸不明的昏官!”王钰额上,青筋直冒,神情可怖。
耶律南仙其实料到王钰会生气,可她跟童素颜不一样,童素颜一门心思都放在王钰身上,即使王钰作错了事,她也会苦口婆心的劝导,绝对不会跟他对着干。可她不一样,北方女儿的豪爽,造就了她直来直去地性格。
两人陷入了沉默,相识以来头一次吵架,让他们都猝不及防,没有丝毫准备。吴用站在门外好久,进退两难,这会儿见他两人停止了争 吵,才小心翼翼的踏进房内,到王钰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她来了?”王钰这一惊,比刚才看到耶律南仙跪在堂下还严重。怎么可能,消息已经传到京城了?自己不是专门把童师闵关在卫戍衙门的大牢,就是为了防备消息走漏。可怎么到头来,还是传到了京城,甚至连她给惊动了?
正百思得其解时,红秀与童素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钰急忙上前牵住童素颜双手,连声责备道:“唉,这大老远的,你跑来干什么?”
“王爷,为妻是担心你,所以才不得不赶到鄂州来。南仙呢?”童素颜握着王钰双手,感觉到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妃,二夫人跪在地上呢。”红秀偷偷打量了耶律南仙一眼,悄声说道。
“要你多嘴!”王钰白了红秀一眼,轻喝道。红秀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吴用很知趣的退出门去,王爷一家在异地他乡团聚,王妃一到,这件事情肯定能得到圆满的解决。
童素颜放开王钰的手,摸索着向耶律南仙走去,后者一见,赶紧伸出手接住她,小声说道:“见过王妃。”
“怎么回事?你怎么跪在地上?”童素颜奇怪的问道。虽然妻妾跪夫,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王钰一直以来,不喜欢家人
前下跪,这在宝国公府是人尽皆知的。
“我触怒了王爷的天颜,不敢不跪。”耶律南仙故意说道。
“那肯定是你作错了事情,王爷才罚你下跪的,咱们家王爷英明神武,从来不会作错事情。”童素颜这话王钰听着刺耳。索性坐在一 旁,看这一妻一妾,一唱一和。
耶律南仙看了坐在一旁生闷气的王钰一眼,点头道:“王妃说得极是,咱们王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运筹帷幄,绝胜千里,横扫千军,无往不利……”
“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起来吧,我可没叫你跪下。”王钰见两个女人十分默契的跟自己耍着嘴皮子,心里的怒气消了大半。
童素颜扶起耶律南仙,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王钰身边,童素颜又招呼红秀道:“红秀,你去把咱们从京城带来的甘瓜拿给王爷尝尝鲜。”红秀领命而去。
“王爷,近年来大宋声威日盛,连吐蕃诸部也望风来投。王爷入蜀以后,吐蕃六谷部遣使入朝,上表要求内附,并进贡了马匹及土特产。圣上差王欢到府上,赏赐吐蕃进贡甘瓜。还说这都是王爷治国有方,四海臣服。”童素颜知道王钰生气,所以好话说尽,王钰明知道她是在恭维自己,不过也听得舒坦。
不多时,红秀捧着一盘切成小块地甘瓜走了进来。奉到王钰面前,仔细一看,我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是哈密瓜。王钰没到宋朝前,全国各地随处都可以买得到新疆哈密瓜,到了宋朝,这东西倒成稀罕物了。
“素颜,鄂州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王钰一边索然无味的啃着哈密瓜。一边问道。童素颜既然来了,那想必童贯也知道了。
“是的,前些时候,父亲到府上,说兄长在鄂州犯了事。让王忠携带他的亲笔书信到鄂州来。第二天,想必是父亲又觉得事情不太妥当。让我也亲自来一趟。”童素颜如实回答道。说罢,命王忠入内,交上童贯的亲笔书信。
王钰接过,盯了王忠一眼,不轻不重的问道:“倒是奇怪啊,你到底是我王家的总管,还是童家地总管?”王忠为之语塞,识趣的退出房去。
王钰将那封信丢在案上,也不急着看,转向童素颜问道:“这童师闵到底是什么来路?”
“兄长是父亲义子。早年父亲在西北督军,部下一员将领战死。留下遗孤,父亲大人认为义子。抚养成人。我还没有到童府的时候,兄长便在外作官,难得回一趟京城。大婚之时,他请求回京贺喜,父亲不准,是以王爷不认识他。”
“哦,这么说来,倒真是我大舅哥了。那素颜我问你。你想我怎么作?”王钰故意试探道。
童素颜神色突然黯淡下去,好一阵都没有说话。随后方才言道: “于私,他是我兄长,我本该求王爷放他一条生路。但素颜知道,王父既然要法办他,自然有你的理由。妇人不得干预政事,这是自古的铁 律,素颜别无所求。”
见她语气低沉,神色黯然,王钰倒是于心不忍了:“你就不想替你的哥哥求求情?”
“即便官人能饶他,国法也容不下他。官人只需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