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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八天-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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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中迷途。我爱他们,埃尔罗伊,我怎么才能给他们更多的眷爱呢?——只要让他们都能眷爱人人。这件事必须做。」
  埃勒里说:「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们。」
  老师微笑了,问他一个古老的问题:「什么是真相?今天在会上你告诉他们你所理解的真相,他们就相信了你。现在你又要告诉他们相反的结论,他们于是又相信这个结论。你觉得他们会这样吗?」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他裸露的身体掠过一阵惊栗,很快就重归平静。「如果你告诉他们真相,埃尔罗伊,我会否认的。我会否认,他们会一如既往地相信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埃勒里一手攥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中:「您也知道自己不会否认事实。您知道你永远不愿也不会对他们说谎!」
  老人颤抖了一下:「那我求你,不要迫使我在活了七十年后再对他们说谎。可是,」他提高嗓音强调说,「可是我会这么做的,埃尔罗伊,因为那是写着的——我正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是老人在末日注定要做的事情。你就是预言的载体,我对你的爱是巨大的,但有时我比你清楚,尽管你见识广大。如果你也爱过我,那么我求你,不要告诉他们。相信我。」
  埃勒里一动不动地坐着。怎么办?怎么办?马上跑去开车,飞驰而去,求助于……谁呢?警察么?警长么?市政府?军队?——谁能阻止明天将要发生的人类的牺牲?同时,还必须保障奎南山谷不会因暴露于外界而导致它的毁灭?但事实上它已经被摧毁了。难道不是吗?老师准备把他的生命奉献给那个不复存在的信念。有谁能用自己卑微的尺度去衡量这位老人高耸天外的精神呢?
  埃勒里坐着坐着,生理上的叛军又开始向他发起攻击,他感到瘫软无力,头晕耳鸣。
  怎么办?怎么办?
  老人温和的声音传来:「那个柜子里有面包,还有酒,时候不早了,」他说,「你愿意同我一起吃点东西么?」
  埃勒里轻手轻脚地关上了老人的房门,站在门口。会议厅里惟一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亮。他疲惫的脑海捕捉到一个直觉——他在等待着什么。等待什么?
  他用手掌捂住双眼,看到五光十色的形体变幻着奇妙的图案。突然,它们构成了一张面孔。他立刻感到了轻松,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双手,穿过大厅走到抄写室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轻推了一下门板,门没锁,于是他走了进去。抄写室里空无一人。当然。继承人的寝室。他按亮手电筒,走到另一个房门前,又敲了敲,仍然没人应声。他推开门:继承人不在。他机械地退回到大厅。
  他听到自己在呻吟。身上每一个原子似乎都在哀求得到休息,而他自己的住处似乎遥不可及。长凳在召唤他,他决定坐一会儿。
  他的双腿已经在费力地把他挪向长凳,门外却突然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使他愣在了原地。瞬间,那张刚刚闪过他脑海的面孔又闪现在他的眼前。他满心痛苦地朝圣堂门外走去。
  他屏息站立在圣堂的门外。黑暗中,那种可怕的声音发自不远处一团模糊的物体,有点像猫头鹰的啸叫,又像是小孩子的夜啼,但是看上去那既不可能是猫头鹰,比小孩子又大得多。看轮廓又不似人形。
  埃勒里感到毛骨悚然。
  他定了定神,托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朝那个物体走过去。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想起来可以打亮一直攥在手里的手电筒。
  那团东西在微弱的星光下轮廓不清,紧贴潮湿冰冷的地面,似乎在用一种人类听不懂的语言飞快地低语,接着发出一声咳嗽和一声抽泣。
  埃勒里心里的恐俱像融冰一样消失了,他蹲下身去,碰了碰那团物体,然后用手掌探摸着它。那是一个团缩在袍子里的人,两手紧紧捂着脸蹲在地上。埃勒里用尽全力才把他的手从脸上册开,触摸到他下巴上的胡须,那是年轻人刚刚萌生的柔软卷曲的胡须。
  继承人。
  他仍然在暗自喋喋不休。
  埃勒里靠近他,竭力想听清他的叨叨。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我不能。」另一种声音—继承人的声音说。那么,前一种声音是谁的?年轻人此时大睁双眼,昏暗中看上去像两个巨大的黑洞。「我不能告诉他们,」他说。
  埃勒里想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继承人吃惊地看着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他,两人颤颤巍巍地相互搀扶着才慢慢站稳。
  「你为什么在这儿哭?」埃勒里说。
  「你说过,埃尔罗伊,我必须把真实发生的事情告诉至高会和人民,」继承人低声说,「可是……」  
  这时候埃勒里才想起了自己带着手电。他打亮电筒,把它放在地上,让它的光投射在一块石板上,反射出较多的光亮。男孩的脸像个冷硬的面罩,只有嘴唇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
  「可是我不能说出真相。我不敢。」
  因而接下来发生的是:埃勒里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是在用苏格拉底对话的形式跟这个娃娃脸的杀人犯交谈起来。首先他发问:一旦让至高会了解犯罪真相,他们是否有可能重新宣判?而即便他们会重新宣判,老师是否会再次宣告对他的可怕刑罚?但是即便老师做出了对他不利的宣判,继承人有理由顺从吗?他是个孩子,前面还有漫长的生活:难道他不能逃跑?难道在奎南有谁能强迫他留下来吗?面对未知的世界他没必要惧怕。埃勒里将会作他的兄长,一个老哥。
  可是——「我不能,我不敢。」
  不能?不敢?当替代的情形是老师的死?难道你就能保持沉默么,你这最勇敢的人?
  「你能看着一个像你老师那样的人为了一桩罪行——首先,他并没有杀人;其次,出于自卫那根本不能算是犯罪——而赴死吗?假如你还配作继承人的话,」埃勒里说,「你就应该说出来!」
  他眼前的那个面具是一张悲剧脸谱,它一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变化,因为刚刚他看到的还是恐惧。那双深陷的眼睛蒙着云雾,毫无血色的嘴唇扭曲着朝下垂挂,年轻的头颅看上去像个骸骼。
  「你不理解,埃尔罗伊。」是继承人的声音,却是老师的话。
  「那你就让我理解!因为不然的话,我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从外界调集权威来拯救你老师的生命,而那将意味着奎南的终结。」
  过了许久许久,男孩摇摆着手说:「你要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他哭叫着,「我会照你说的做——噢,埃尔罗伊,你原本不必说这些!我只是没有办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审判会上保持沉默?我不能说,是因为老师不让我说!他仍然不让说,我不敢违背他。」
  「为什么,继承人?为什么你不能违背他?如果你违背了会怎么样?」埃勒里问。
  年轻人痛苦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埃尔罗伊。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这就像是在问我『假如你张开双臂飞向星空会怎么样?』你不理解的。我不能那么干。有生以来我从未违背过老师,现在也不能!」
  埃勒里盯着那张悲剧脸谱,突然他明白了。继承人就像中国倒数第二代皇帝,那个邪恶的慈禧太后的小外甥,在企图变革腐朽政权的活动失败后被慈禧太后下令囚禁。在牢狱中,同情他的官员只能悄悄前去探望他。只要天子发话,他们说,忠实的卫队就能放他出去,并且把「老佛爷」本人收进大狱。但是天子摇了摇头。不可能,他说。一个人怎么能举起手来攻击自己敬重的前辈?他最终还是死在了牢中,牢笼的铁条远远比他的身躯结实多了。
  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违背他。
  这句话长久地萦绕在埃勒里的耳畔,填满那一夜余下的时光。
  他不能忘怀缓缓流向身后的黑暗的街道和像流水一样从他脚下淌过的路径。他不能忘怀一直萦绕耳畔的旋风一样的声音。
  但是他忘了是怎么回到自己住处并且倒在卧榻上的,他也不记得新的曙光爬上克鲁希伯山的情景了。
  他只记得一片黑暗。
  
  【注】大西庇阿Scipio Africanus,公元前236——前183,古罗马共和国的伟大人物,曾率兵战胜迦太基军队,并曾任执政官、监察官等。
  【注】尼摞( Nero,37——68),古罗马暴君。
  【注】朱利乌斯·凯撒(Julius Cacsar,公元前100——前44),古罗马将军,皇帝。
  【注】惠斯勒(James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美国画家,其著名作品中有一幅《艺术家的母亲》。
  【注】格林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美国纽约市一作家、艺术家的聚居地。
  【注】罗伯特·E。·李Robort E。 Loe,1807——1870;美国内战时期南军著名统帅。
  【注】玛丽·特雷斯勒Marie Dressler,1869——1934,美国著名电影演员,曾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
  【注】英国剧作家萧伯纳的一部剧作。
  【注】尤利塞斯·S·格兰特Ulysses S。 Grant,1822——1885,美国军事家,第18任美国总统。
  【注】中太平洋一个岛群。
  【注】艾米·洛威尔(Amy Lowell,1874—1925),美国女作家,意象派最主要的诗人。
  【注】应指的是美国与墨西哥之间自1846到1847年间的战争,以美国掠夺了墨西哥大片土地而告终。
  【注】按《圣经》所说,亚当和夏娃皆由上帝所造,而非人生。
  【注】the Devill』a Advocate,负责指出加入圣列的死者的缺点的红衣主教会议成员。
  【注】《圣经·旧约》中的人物。
  【注】指非法的或不按法律程序的非正规法庭。
  【注】英国中世纪以专横暴虐著称的一种法院。
  第六章 星期五 四月七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处都不见了阴影,但是山谷上空笼罩着的急促气氛使这个正午不同于往常那些宁静的时分。这是一个鬼城的寂静,或者不如说是一个被人类抛弃了的天使之城。
  一头驴叫了,另一头也跟着叫;牛也发出沉闷的吼叫;狗开始狂吠,似乎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或者正在发生。
  或者已经发生?埃勒里大叫一声从卧榻上跳起来。但他想起来了:日落之前,那件事不会发生。
  可是何以……如此寂静?难道所有奎南人都逃之夭夭,以免留作目击者吗?
  他身上还穿着气味不良、皱皱巴巴的衣服。睡眠并未使他神清气爽,透进窗里的阳光也没有拂去骨缝中的酸痛。
  他出了门走进街巷。没有一个人影。他一路穿过了整个村落。此处,彼处,透过敞开的窗子,他瞥见了晃动的影子,他甚至还看见一个远处的人……是水工么?——在一块地里干活儿。水车不转,火就会焚烧田园。不,奎南人没有离开他们的家园。他们只是不能忍看这一天的家园,就像山岗在规避。朝它迫近的太阳。大多数人都缩在自己家中,关门闭户。
  他们的悲哀一定很伟大。
  同样伟大的还有山谷半空中悬挂的寂静,还有埃勒里午后与重重困惑之间进行的无休无止而且毫无结果的搏斗。
  选择似乎总是落在三点之中:
  他可以让所有事情顺其自然,随了老师的愿。
  他可以把真相公之于众。但在这种情况下,老师说过,他会否认的,而人民将会相信的是他,不是埃勒里,埃勒里知道这点毫无疑间。
  他可以走出去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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