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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叶子和凯文的眼神将我紧紧锁着,过度保护和关心让我无法脱身。
现在,可以吗?
站在马路旁,我下意识的伸手想拦下计程车回到爱屋。
只是一辆火红色跑车停在我身前,车上的主人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露出叶子的询问眼神,也让我将手给收回。
「要去哪?」叶子好奇的问,只是那种眼神与其说是好奇,更是趋近于挑衅。
「买东西煮午餐。」我小心的指向便利商店。
「哦,那干嘛走到大街上,小心被车撞哦!等我,我去把车停好。」
我点头。
「不要乱跑。」
听那说话的语气活像我是失智症的老人,总会乱跑又迷失方向。
迷失?
我没有,不曾有过。
停妥车子的叶子三步併二步的走来,和我一同到便利商店採买东西。
「妳要煮什麽?」
「乌龙麵。」下意识的回答。
「耶?」叶子扳过我的身子,拦下我正伸出去的手。「妳开玩笑的吧?」
「什麽?」
「妳可以忘记我不吃麵,可是妳怎麽会忘了凯文几乎也不吃麵这回事,尤其是乌龙麵这种粗麵条哦!」
唉。快来人啊!拿样东西把叶子敲昏吧!
「没忘,我是开玩笑的。」我说。
敲昏后看能不能让她忘了我语误这回事。
「嘿嘿嘿,难笑。」
她自顾自的拿取便利商店的便当和几瓶饮料,细心的选出我喜欢喝的某品牌的奶茶。我也挑出几包零食,猜测这是她喜欢的口味。
「机票帮你们订好了,下礼拜三的飞机,回LA。」她说。
我手中的零食掉了满地。
「怎麽搞的?」叶子弯腰一样样捡起,
「知道妳捨不得这裡,但是妳的家在美国LA,等妳和凯文结婚后要不要来台湾久住是一回事,总之」
最后一包零食用力塞进我怀裡。「目前妳得回美国,就是这样。」
我的话阻塞在喉咙中,卡死了。
「其实我是希望妳到台湾住的,但是妳有必需离开的理由。走吧!」她到柜台付过帐后一手拎着一大袋食物,一手拉住我。
因为我深爱着凯文所以必须跟他走,这就是理由。
我很清楚我必需回美国去,只是有一股力量正反向运作,似乎是叶子的手握得太紧,我就越想挣开、逃跑。
「嗨,打扰了,我们买了便当。」叶子对着凯文打招呼。
「哪裡,一起吃饭比较热闹!」凯文笑着。
看着他的笑颜,涌然浮现在脑海的还是何祯清俊的一张脸,是他嘴角微扬的道晚安、说早安,转而投射出他离去时的背影。
很美,很美。
总令我心悸。
※ ※ ※ ※
星期三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回美国LA。
一句再见都没向何祯和阿皓说,我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的唐突喧哗,却又消失的骤然寂静,这让我感到良心不安;
在他们的生命裡,这种不尽然的乾脆和潇洒,硬生生的强佔他们一部份的回忆片断,让我感到于心不忍。
在难安难忍之下,我在星期一下午,趁着凯文动手帮我整理衣物、叶子出门去选购要让我带回美国的台产时,我熘走了。
熘走时的唯一念头只有一个,我必须回到爱屋向他们说再见。
就只是很单纯的想,道别。
招来计程车往爱屋的方向急驰而去,看着车窗上带着一层澹澹的细緻水气,用手滑过,凝露成了水滴,切割着玻璃平面和我的立体思维。
想起来近日的天气与阳光绝缘,不是落雨不断就是阴森瀰漫,虽然知道自己在所爱的人身旁,心情却怎样都好不起来。
是天气惹的祸吧,让我快乐不起来。
「小姐,妳说那栋公寓叫什麽?」
「爱屋。」
我想知道,爱屋裡的阿皓是否仍然常常迟到。也想知道,何祯没有了我帮他煮食,吃得好不好。
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回到我不在时的频道,会不会偶然想起我,知不知道,我同样想着他们。
回到熟悉的爱屋门口,我深呼吸后开门,总有股莫名的期盼,希望他们之中有谁可以出来欢迎我一番,
但是开门之后的冷清感令我掉了满地的失望。
走过玄关跨入大厅,我的声调昂扬。「阿皓,祯,我回来了。」
绕到他们的房门口又敲了房门,「阿皓,祯。」
悄然无声。没有人在,没有一个人在。
长长吁气,突然想起手机的冲回房内,但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了。
也对,都过了一个月,手机早就没电了啊。
不能打电话给阿皓和何祯,我再度掉入难过裡。
是不是命中注定,我在爱屋就是得来去的这麽粗糙不堪。
环顾房内,裡头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人动过分毫,我逐一收拾自己的衣物和感伤,让它回到我住之前的模样。
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是啊!我是没法带走云彩,因为包袱裡已经塞了太多的,属于他们的回忆。
时间是五点半,也许我可以等一等,搞不好他们等一下就回来了。
打包后带着这样的期待回到大厅,轻抚着我的青绿色沙发,小心的坐下,想端正坐姿却仍缩了起来,就允许自己最后的放纵吧。
我回到之前的毛球型态,偎在旧沙发裡,嗅着熟悉的布棉味道;
多少个失眠日子就是这样打电话给何祯,问他那边几点,然后迎接晨晓,从这个角度看见金黄色的太阳。
数不清的夜晚,我煮好了麵在这裡等他回来,看着他吃麵的满足感,也让我从中得到小小的满足。
以为单调的生活总有些细微触动知觉,只是一向迟顿的,我和大家一样总在要失去时才知道之前的精彩。
如此精彩。
沿着手把露出的棉絮掏了一下,挖出那张电话卡反覆看着它,脑中浮出的已不是凯文的脸,而是何祯帮我找回电话卡递给我的当下。
一併带走了,因为这是属于何祯的回忆。
悄悄将电话卡收回前胸口袋,那个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继续等待,眼神移到那原本空下的白牆。好多了,摆上一幅大河恋的绿色海报后,整个客厅温暖多了。
买的人一定是何祯吧!他心思较细,比较会挑选这类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谁建议他在客厅挂幅海报的,挺好。
我继续等待,六点了,仍然没有人回来。
怎麽搞的,以前阿皓五点半就在家裡了,何祯如果没值班的话,六点也该到家了呀!
难道,我想要传达一句再见都这麽困难吗?
很不甘心的,我抓出之前买的海报用纸,用POP字体写上:
『亲爱的祯和阿皓,我回美国了,想对你们说声谢谢,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你们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再回来的。请你们务必好好的照顾自己。真的谢谢,真的。珍重。再见。』
写完了,搁在客厅桌上的显眼地方,却怎麽看都觉得不对,
好想多加几句的写上阿皓不要再迟到,祯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道歉的写”我欺骗了你们,我根本没失忆”这类的。
算了。
一个手劲,我将海报揉成一团球,丢出一个弧形空投到垃圾桶。
既然要这麽潦草作结,那就草率的更彻底些吧。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要离开。
起身,我对爱屋做最后一次的巡礼;客厅、厨房,我的卧室,黄橙色的房门,然后是…
我停在水蓝色的房门前,凝视那块”进来者死”的木牌。
感动开始源源不绝的冒出来,就像涨饱的海棉一样,在用力拧紧之下滴滴答答的流了满地的水,比想像中还多还多。
没有敲门,不再说晚安。
伸手抚着门板,水蓝色的门成了水色,嚐到嘴裡的咸味这才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眼眶中的汪洋出现祯的幻象,大量的画面不停拨放,乏力袭身,却得用力提起二袋行李。步伐沉重,我还是得离开爱屋。
珍重。再见。
亲爱的阿皓。
亲爱的祯。
经过玄关,走到大门,突兀出现的人让我呆站,手一鬆,行李摔落发出声响。
「妳回来了?」何祯问。
他清俊的容颜有几分憔悴,双目却在看到我时闪出光彩,更甚之前的凌厉。
「嗯,我回来了。」擦去滑落的泪,一阵阵难捨起而骚动。
他看到地板上的行李,语气之重的让四周的空气撼动。「要走了?」
「嗯,得走了。」很艰困的,我仍是给他一朵美丽的笑。
接下来是冷掉的空间,我们没有互相凝视的将眼神定在某一个点上,我在想,他是否在找适当的措辞想数落我的不是。
「谢谢妳。」
「谢我?」沉默良久后的一句话,却是挑起惊骇。
「嗯,妳给我一段美好时光,让我头一次活得那麽舒服痛快。真的,很谢谢妳。」
「唔。」我好不容易顺畅的气再起波澜,「对不起,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
「没关係。不用对不起。」
「嗯。」
「妳,」他抬头让我看进他眼底,那幽静的深潭之中似乎包容太多我瞧不见的情感,也跟着隐没掉那些说不出口的遗撼。
「妳要幸福,好吗?」
「嗯。」
「要过得比别人都好。」
「嗯。」
「要学小丸子一样的坚强。」
「嗯。」我点头,再摇头。「不要她好无赖哦!」
我们相视着,笑了出来。
「好,就无赖的活下去吧。」他笑了,「也要把幸福带给其他人。」
「嗯。」
「要维持这种善良率真的个性。」
「嗯。」
「要糟糕了,」他用右手遮住双眼,轻轻甩头,声音抽搐。「再这样下去就没办法再见了呀。」
我红了眼眶,捨不得的情绪如燎原般的漫天而去。
「祯,」我叫他,在他放下手时迅速给他一个颊畔轻吻,「再见了。」
迅速提起行李,想要一派潇洒的离开却是逃命般的夺门而去。
泪水溃堤。我逃命般的奔跑。
外头,仍是属于阴天的天气。
※ ※ ※ ※
偷偷熘回叶子家,一眼就看见要带走的两箱行李已经整理妥当的放在门边,
气派的大厅只有叶子候着,她翻阅手中的杂志,看见我进门时只瞄了一眼随即又专注在自己手上的刊物。
「呃」我还没想到一个可以解释我下午偷熘的理由而感到侷促不安,非常不希望自己的右脸或左脸又让她的手给得逞了去。
「呃」
「餐厅桌上有烧仙草,买回来一阵子该冷了,妳把它用微波炉微一下就可以吃了。」叶子体贴的说。
「嗯。」情势诡异,只是我仍然心存侥倖,环顾大厅,问。「凯文呢?」
「下午他就回去整理他自己的东西了。」
「哦。」
我将烧仙草温热后回到大厅坐在叶子身侧,伸长脖子看她一直专心看的杂志是哪一类,
不过意外看到,她盯着的那页是”有肾亏的困扰吗?请洽“这类的广告。
「叶,妳为什麽」
「妳在台北的这段期间,到底去了哪裡?」
我愣着,她用力的阖上杂志,「这麽见光死吗?说不得?」
看来,她的心思从头到尾就没摆在杂志上,以为她会放过我真的只是奢想了。
「好,好,我说。」举手投降,接下来是一段冗长的故事,请参照《瓶子,晚安。》
说完后,烧仙草又凝结了,也不烧了,我放弃吃它的念头。
叶子的眉端微蹙,没一会儿,她将杂志扬起,迅速的敲上我的脑袋。
「喂为什麽打我。」
讨厌,不是右脸或左脸,而是我的脑袋!为什麽我总是失算!
「如果妳早说出来,我就会早点提醒妳」
「提醒?什麽?」
「说真的,妳爱凯文吗?」
叶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太诡异,我不自主的沉默半嚮。
「爱呀。」轻声回应。
「妳确定?」
「为什麽妳要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呢?」我虚弱的回应。「妳反覆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