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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到局里找了两趟穆平,人果然不在了,去家里也捉不见踪影,局里的人只含糊糊地说穆平可能外出看病去了。
接着是妻子小红,这天晚上不到九点就催他睡觉,说自己也困得不行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她虽说没有工作,可天天在菜场卖菜也不比他少挣,一收摊回来不是数钱,就是修菜,还有屋里屋外的家务杂活,天天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有时他睡一觉她还忙呢。今天却躺下就偎在他的胸前,又亲又抚,像刚恋爱似的,平时她很少这样,一天累得脚打后脑勺子,哪有那份闲心,今天突然弄起了这个……他感到奇怪,却没作声,也许又到了青春期的一个新阶段吧?女人也真不容易,给家里付出的太多了,就努力地配合,准备着下一步的行动。可小红又拧他一把之后,再无新的表示,两只已粗糙的手乖乖地放在他身上,嗫嚅了半天(以前从来都快言快语)才说:“哎,听说你正查房产局赛局长的案子?今下午我妈在菜场看见我了,说他们两家是远房姑舅亲戚,近几年还经常走动呢。那几年俺家里困难常给送这送那,老多帮助了。哎,说真的,他真有事讲不了了,要没啥大事,差一不二就那么的吧,听说人家穆局长都不给作证了……”宁长一愣,她家和赛维成家有亲戚?以前可从未听说,她可是个肚子里装不住二两香油的女人,连有个亲戚在通榆县当民办教师她都跟他说多少遍了,这么大号的亲戚竟给漏了?这几年要走动他也能知道啊?现在看,他丈母娘可不是一般战士,已远不是他在郊区时的样子,虽说现在总在大女儿家里住着,过这边只是串串门,解解闷儿,许多事她两边都管,像个后台总调度。还常常埋怨宁长无能,纪委副书记当着,媳妇连个工作都安排不了。再说穆平作不作证,她们咋知道的?邪了门了?小红又催了两遍,他还是没有作声,心里越发觉得事情溪跷。小红遍紧了,就发火道:“卖好你的菜得了,该你啥事?我说过多少遍了,工作的事你不要介入!”小红一扭身,凄凄地竟哭起来。的确,以前也有亲戚朋友什么的找她让给说情,她从未答应,从不介入。今天……宁长一气,也扭转身,两口子就相背着睡了一宿。
赛维成案件的查处仍在进行,因穆平下落不明,工作进展就不很顺利。前几天悄悄向宁长提供线索的人也不再露面,再去房产局人们就拿眼睛偷偷地瞄着他们,脸上挂满了观察和猜疑,前几天的热情和冲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宁长很焦急,眼看快下班了,仍坐在办公室里翻看卷宗。这时候老同学曲义和走了进来,“走,到我家喝杯酒去。”他俩在大学是要好的同学,参加工作后又在一个大楼里上班,彼此间不分你我,心里事也相互都不隐瞒。他也想借机换换脑筋,就爽快地答应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宁长要等一会,曲义和就催他:“楼内人都走空了,你还守着个啥?”“还有四分半钟,不差这一会儿了。”曲义和又催了两遍,宁长硬是等到下班铃响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曲义和苦笑着摇摇头。
路过市场又买了一袋水果,才走进老同学的两室一厅新居。
餐桌上很丰盛,鸡鱼不提,还上两样很新鲜的海鲜。就他和曲义和两个人在桌上,曲义和媳妇还在厨房里忙活,嘴上不停地逗宁长,“纪委领导到我家大吃大喝,你也不怕人家告你?”宁长头也不抬,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送,还故意叭嗒着嘴说:“在你家,上乌龟我还嫌不够滋味呢。”曲义和媳妇就笑,“老八板也会开玩笑了,我家别说乌龟,吃盖盖虫,还得自己去河里捞呢。”
“那你整那么多菜干啥,是想找我办事,还是拿我当客人?好,做吧,越多越好,看你能把这屋子摆满不?”
曲义和脸一红,就去酒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你平时不喝酒,今晚破破例,来两盅,行不?”
宁长摆摆手,自己去酒柜里找出一听可口可乐,同时将五粮液放进酒柜,“我不喝,你也别扯这个,留着将来招待贵客或派点别的用场。你愿喝就来点地产酒,也不是别人,真有事就跟我直说,同学间还扯那些花里胡梢的干啥。”
曲义和脸更红了,去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高粱”,自己斟上,先饮一杯,脸就添了一片火红,话却说得顺畅了:“老同学,当真人不说假话,今天找你确实有事……”
宁长夹了一口粉条咽下去,又细细地喝一口可口可乐,耳朵却在专心地听着。
“听说你正查赛维成的案子?”
宁长仍在细细地吮着可口可乐。
“我小舅子在他的下属公司当工人……你看看,如果没啥大事,先放一马……”曲义和脸上就升起一片火焰。他媳妇很快又端上一盘小白菜炒蘑菇,这是宁长最爱吃的。
宁长放下可口可乐,用筷子捅一捅小白菜炒蘑菇,还是夹起一块秦蘑放进口碟里,“老曲,你不管做啥菜,我能吃的都要吃。只一条,赛维成的事,你不要提,这个案子正在审查,现在说事大事小都为时过早。”
曲义和也是实在人,看着老同学一脸的正气,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他媳妇就搬个小凳坐上来,将小白菜炒蘑菇又往宁长眼前送一送,一提不提那事该吃还得吃,又不是在别家,你说对不?”给宁长夹一筷子蘑菇放进口碟里,自己也夹一筷子送进嘴里,气氛又渐渐地热烈起来。
临出门,曲义和挠着头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老同学,跟你就不说别的了,那件事,行就行,不行就当我没说。那边也是扎下了话的,我小舅子那个开发公司.效益你也清楚,已半年多没开工资了,这件事要能翘翘边儿,听说他可以先借调局里帮忙,然后……”他媳妇忙把话接过来,“过个年八的就可以把关系转过去。你说咱们平民百姓的图个啥,一辈子除了成家养孩子,住房子,再就是盼着有个好工作多挣点钱养家糊口呗。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原则来原则去,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反正这件事怎么也不能让我们掉在地上,你说是不?”
宁长谁也不看,两眼只顾看着地,半天才说:“我明白了。”他沉思时就是这个样子。
小红自那天晚上和宁长话不投机,这几天一直没跟丈夫说话,她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这会儿已经晚上下班了,卖菜还没回来,宁长进屋脱下外衣就进屋赶紧淘米摘菜。这也是习惯,小红卖菜是没有规律的,晚回来属正常现象,他下班回来赶紧做饭做菜也是常事儿。这会儿他插上电饭锅正洗一棵大白菜,门铃响了。他赶紧放下白菜过去开门,先看看门镜,这也是习惯,现在的住宅很不安全(这是人们都知道的),被盗事件时有发生,纪委干部又多了一层事务,下班后常有人上门来告状——这也属正常现象,可怕的是有人突然暗算,他已遇上四五次有人欲进屋闹事甚至动刀子的。
哟,这回可不是,你猜是谁,是丈母娘,手里还拎着一只大公鸡!宁长赶紧开门,丈母娘登门是常事,拿东西是希罕事。别说给他们买东西,给外孙子醒龙买点小食品啥的都是极少见的。别看她成天打麻将,有时一次百儿八十的输出去舍得,给别人买点东西她可极不情愿的。“妈,你到这里还拿东西干啥?”丈母娘扬着脸,带睬不睬地走进来,往客厅的沙发一坐,腿一拧,将两只手搭上去,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年头求人办事,哪有空手的,现在不都时兴送礼么?”
宁长脸刷地一红,也没作声,他知道丈母娘是很爱挑邪理的,和当年他为之挑水的胡寡妇真是判若两人,就去茶几下拿出一盒石林烟递给丈母娘。胡寡妇烟没接,嘴一撇:“哟,面子真不小,来求人办事还给敬烟!”
宁长就有些尴尬,“妈,都是一家人,有啥事你尽管说,能办到的跟姑爷还有啥外道的。”
“小红不是说过么,赛局长那点事,能过去你抬抬手就过去了呗,啥大不了的!”
“妈,这件事还没查清,如果查清了没啥大事,又有你老的话,能过去的还有啥说的。”
“查清?”丈母娘突然提高了嗓门儿:“就咱们这些当官的,要查哪个没有事?那是河里摸土豆,摸一个烂一个,哪个还不够判个十年八年的!哪个办案子的认真查了,说白了谁还没个三亲六故,仨亲俩厚的,要不还叫亲戚干啥?”
宁长不想跟她争辩,倒杯水就去厨房烧水.准备杀鸡,给丈母娘来个小鸡炖蘑菇。老太太却拦住他,“我吃不吃鸡是小事,那件事你给我个准话儿,到底行不行?行就行,不行你也别跟我绕圈子,说白了也算不了啥事,犯到了枪毙也得挺着!”
“妈——我不说了么,你老放心,查完了要没啥大事,能关照的,有你的话,我是肯定会关照的。”
老太太突然喊起来:“这么说,我刚才说的就算放屁了!人哪,都是这样,见有用的就像苍蝇似的围前围后跟你直转转,没用的说出龙叫也没人搭理你!我一个孤老婆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谁搭理我干啥——没有用啊!自己亲姑爷都不行,何况两姓旁人了……我真瞎了眼了,把姑娘嫁给个榆木疙瘩……”老太太一拍大腿,放长声哭起来。
这时候小红也回来了,看到这个情景,就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宁长。宁长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就狠狠朝小红吼起来(也许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具体的实在无人说清楚了)。这下可好,丈母娘突然跳起来,又哭又骂,张着手就去抓宁长。小红赶紧上来拉母亲,宁长的颜面才没受到损伤。小红随后扯住母亲的衣袖,“走,这个家就留给他自己过吧。”娘俩儿就哭哭闹闹地挨下楼去。
宁长坐在沙发上只顾生气,菜也忘做了。儿子醒龙多亏在姨家没回来,要不就更热闹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电话铃就响了,宁长一拿起电话,就听出是侯县长的声音,他陪着笑问:“侯县长您好,有啥指示,需要我做?”对方的声音也很温和:“没啥事,顺便打听一下赛维成的案子,进行得咋样了,顺利不?”他立时警觉起来,侯县长不管纪委,县委这边的事连边儿都没有他的份,咋突然过问起案子来了?“正在审查,暂时还看不出头绪。”
“喔,是这么回事,地区有个老领导也挺关注这个案子。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问题,谁关注也不行,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该咋处理咋处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么;如果没啥大问题,可上可下的,就不要老纠缠不放,咱们自己也消耗太大。总的看,我认为,赛局长还是个很有业绩,很有开拓精神的领导干部,多年来,为我县的房地产开发和建设做了大量工作,成绩还是主要的,凡事应从大局着眼,看主流,看……”侯县长做报告似的连着讲了二十多分钟后,停了停又说:“听说穆平局长对该案又有新认识,已明确表示不再介入此案,我看这个思路对头,对任何事都有个认识过程,允许人对问题有看法,更应该允许人家对问题有新的看法。如果真那样的话,我看最好先放一放,来个冷处理,这样可能更稳妥些。我可能班门弄斧,我的看法是,任何事情都不要操之过急,太急了往往事与愿违,造成不良后果,我这也是以老卖老了,‘文化大革命’给我们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喂小匡啊,你听着哪,我这可是一孔之见,快人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