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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林说,我回家再想想当不当这个御用摄影师吧。
回到家,杨树林从褥子底下拿出存折,把里面的几笔存款加了一下,数量上够了,但是日子还没到,死期的。
杨树林拿着存折去找杨芳,要借四百块钱,并把存折留下,说,放心,我有能力偿还这笔债务。
杨芳说她的钱在银行存的活期,得明天中午下班时候取。
杨树林说,那行,明天我去医院找你。
杨芳问,哥,你怎么突然喜欢上照相了。
杨树林说,嗨,瞎玩。
次日,杨树林拿到钱,直奔器材城。还是昨天那个售货员,见杨树林用手捂着兜向柜台走来,说:想通了?
杨树林说,嗯,我要继承领导人们的良好作风,支持民族工业。
背着相机回到家,杨树林捧着说明书仔细阅读,一会调光圈一会拨快门,理论结合实践,一个小时后基本掌握了相机上每个键的功能。在收起相机前,杨树林站到大衣柜前,回忆着那个记者的姿势,反复练习了一遍,当他对镜子中那个端着相机的人的动作足够满意时,心满意足地把相机装进皮套里。
想好了明天如何邀请小沈老师,杨树林很充实地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杨树林去接杨帆,见到小沈老师,问她是否愿意明天和他带杨帆去颐和园玩,小沈老师犹豫了一下,杨树林怕她不答应,便把昨晚准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一遍,他说自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要去拍夏日的颐和园,但是带着杨帆不方便,怕他乱跑,希望小沈老师同去,可以照看杨帆。
小沈老师正好周末没事儿,她又不会撒谎,找不出理由拒绝杨树林,只好答应。
杨树林说,那好,一言为定,明天我和杨帆去找你。
小沈说,还是我去找你们吧,我一个人,方便。
杨树林说,也好。然后告之地址,带着杨帆欢天喜地回了家,路上买了两卷黑白的乐凯。
周日一早,杨树林早早起床,把自己和杨帆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给相机上了卷儿,坐在藤椅里等待小沈老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感觉有一点点燥热。
杨帆并不知道这一天对于杨树林的重大意义,他像往常一样,拿个不倒翁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玩着。杨树林给他擤了一把鼻涕说,别把衣服弄脏了。
第一个看见小沈老师进了院子的是王婶,她正在院子里晾毛巾被,见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面前,不仅一愣,问道:姑娘,你找谁。
小沈老师问,杨树林家住这吗。
王婶明明听清小沈老师的话,但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谁,杨树林?
小沈老师说,对,他儿子叫杨帆。
王婶说,在,住北屋。然后冲那边喊道:树林,有姑娘找你。特意强调了姑娘二字。
杨树林应声出来,看见小沈老师,笑容满面地往屋里请:坐下喝口水,歇会儿咱们就走。
王婶以一个生过几个孩子的女人的敏感看着小沈老师的背影自言自语:看来杨帆有妈的日子就要来了。
一个多小时后,杨树林三人已置身颐和园中。又看见卖棉花糖的,杨树林买了两个,杨帆一个,小沈老师一个。
杨树林说小沈老师拿着棉花糖的样子很漂亮,要给她在湖边照一张。杨树林看了一眼天空:晴天,有云,阳光斜射,湖边,又掏出胶卷盒查上面的曝光参数:光圈11,快门125。然后调整相机。
小沈老师拉过杨帆一起照,杨树林撅着屁股在相机里看了看,说,有落差,镜头装不下,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这时候的杨帆已经知道有个让梨的小孩叫孔融,一直想学习却苦于找不着机会,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于是大大方方说,老师,你先照吧。
小沈老师摸摸杨帆的脑袋,说,还是你先照片吧。
杨帆认真地说,不,我还是后照吧,老师你别跟我抢,行吗。
小沈老师笑了:那好吧。
杨树林在一旁举着相机说,看这里看这里。
小沈老师看向杨树林。
杨树林让小沈老师笑一个。
小沈老师腼腆地笑了笑。
杨树林在相机后面说,再笑点儿。
小沈老师又把嘴咧大了一些。
杨树林右手食指按下快门:一……二……
然后从相机后面抬起头:不好意思,忘过卷儿了。
小沈老师笑了,很自然。
杨树林及时抓拍下这一场景。
然后给杨帆照,杨树林蹲下,视线和杨帆呈水平,做鬼脸逗他笑,杨帆却不笑,杨树林说,笑了照出来才好看。
杨帆说,爸,你还没过卷儿呢,我笑了也白笑。
一旁的小沈老师乐了,杨帆也跟着乐了。
在佛香阁的长廊休息的时候,杨树林禁不住显摆一下自己的相机,举着它左顾右盼。
小沈老师问他,机身上印的Seagull是什么意思,杨树林不懂英语,但又不愿在小沈老师面前表现出无知,便揣摩说,可能是“海鸥”的意思,相机的牌子。
小沈老师又问,那镜头上的HAIOU是什么意思。
杨树林上小学的时候没学过拼音,就说,是不是镜头的意思。
但是小沈老师会拼音,把这几个字母的意思告诉了杨树林。
杨树林说,既然这样的话,那Seagull就不是海鸥而是机身的意思了。
整个游园过程中,杨树林不停地给小沈老师和杨帆照相,鲜花丛中,楼台长廊,杨柳岸边,到处是杨树林弓着步举着相机对着微笑的小沈老师的场面。
换卷的时候,小沈老师说,别总照我了,拍点景儿吧,多好美啊。
杨树林说,景美,人更美。
小沈老师脸红了。
可惜相机是黑白的,杨树林心想,小沈老师脸上的那片红晕在照片里只能是一片灰色,让人以为脸没洗干净。
小沈老师说,我给你和杨帆照一张吧。
杨树林调好了光圈和快门,把相机交给小沈老师,抱起杨帆,对着镜头做出兴高采烈状,小沈老师蹲在相机后面喊着:一——二——三!
同时杨树林喊了一声:茄——子!
照完,杨树林建议三个人一起照一张,小沈老师左右看了看,身边无人,遗憾地说,可惜没有人帮咱们拍。
这时杨树林骄傲地说,我的相机有自拍功能。
当拍完胶卷里最后一张,杨树林取出胶卷,攥在手里,对小沈老师和杨帆说,这里记录了我们快乐的一天。
出了颐和园,杨树林邀请小沈老师去家里吃饭,小沈老师说就别麻烦了,杨树林说,不麻烦,反正我和杨帆也要吃。
杨帆也说,老师你去吧,我总吃你们那的饭,你也吃回我家的饭吧。
为了这顿饭,杨树林筹划了很久,从新华书店买来的菜谱快被翻烂了,上面用红蓝圆珠笔做满标注,书页空白处也写上个人心得,不仅有理论指导,还付诸实践,频繁光顾街道的菜站,卖菜的阿姨问杨树林家里最近有什么事儿,为什么总大吃大喝。由于杨帆在幼儿园,菜做完了杨树林只好自己吃掉。最近一段时间,街坊邻居都说他发福了,该加强锻炼了。
到了家,杨树林让小沈老师自己先坐,他出去买菜。小沈老师说别太麻烦了,杨树林说,一点都不麻烦,后半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我都练习半个月了。话到嘴边,又让他生生咽了回去。
杨树林在厨房忙乎的时候,小沈老师进来问他,要帮忙不,杨树林说,现在不用,一会儿帮助吃就行了。杨树林按当时国务院召开国务会议的标准,四菜一汤,给小沈老师做了葱爆羊肉、京酱肉丝、糖醋鲤鱼、小鸡炖蘑菇和小白菜虾米皮汤。
看着桌上丰盛的菜,小沈老师称赞杨树林: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杨树林呵一笑,并不谦虚地说,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很多。
小沈老师说,你还会干什么。
杨树林说,慢慢你就知道了。
一桌子菜看得杨帆垂涎欲滴,而两个大人却说着不着调的话对此视而不见,杨帆等不及了:爸,你们不饿啊。
小沈老师每吃一道菜,杨树林都要解释一番。
小沈老师夹了一块羊肉,杨树林说,这是内蒙的羊,吃无污染的草长大的,所以人吃了也没污染。
小沈老师又夹了一块蘑菇,杨树林说,这蘑菇是从大兴安岭运下来的,集天地之灵气。
小沈老师夹了一口鱼,杨树林说,这是西湖的鲤鱼,然后给小沈老师卷了一份京酱肉丝说,这豆皮是高碑店的,筋道。
喝汤的时候,杨树林给小沈老师盛了一碗,放在面前。小沈老师正要喝,杨帆突然问道,爸,这小白菜是哪里的。
杨树林想了想,不知道哪里盛产小白菜,便说,是地里的。
杨帆问,那是不是地里的小白菜比树上的小白菜好。
这顿饭很成功,无论是气氛和谐程度,还是对食欲的满足,以及思想交流,都达到预期效果。但这一切上层建筑的成功都离不开它们的物质基础——饭做得成功。对此杨树林感受颇深: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好钢用在刀刃上,杨树林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拴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拴住他的胃。那个年代,人们的需求还没有从胃进化到现在的房子车子,再往前推十年,年轻姑娘的择偶标准并不是看对方有多少钱,而看他是干什么的,如果是一个厨师,肯定会大受姑娘们的青睐,因为不但能满足姑娘们的胃口,下班后还能从厨房顺块肉出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块肉,就是一个梦想。
现在吃肉不再是个难题了,但如何把肉吃得有滋有味,是老百姓普遍关注的问题。杨树林认为,自己在烹调技艺上的训练,是抓准了时代的脉搏,就像写一篇作文,没有跑题。
饭后,杨树林和小沈老师就对方个人问题展开讨论,杨树林知道小沈老师今年二十二岁,文革结束那年她考上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后一直就职于杨帆现在所在的幼儿园,至今单身。小沈老师也把杨树林从不尿床以后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还知道下个周末,就是杨树林的三十五岁的生日了。
这天小沈老师待到很晚才走,她和杨树林父子的影子投在窗帘上,王婶上茅房的时候看见了,回到屋里对王叔说,看来咱们院又要添一口人了,早上又多了一个和我抢厕所的了。
王叔以为王婶说她肚子里又有了,批评道:别瞎说,你都多大岁数了,再说了,种豆得豆,我都没种,上哪得去。
王婶撩开自家窗帘让王叔看杨树林家窗户上的影子:没说是咱家。
周末到了,杨树林像往常一样,推着自行车来接杨帆。
但是他没有看到像往常的一幕,杨帆在小沈老师的陪伴下坐在教室门口等他,而此时,教室门口空空荡荡。
杨树林走到教室门口,向里面张望,空无一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叔叔,您找谁?
杨树林扭头一看,陈燕正坐在滑梯上,哧溜一下滑到他面前。
杨树林问,杨帆和小沈老师呢。
陈燕说,刚才小沈老师带着我和杨帆玩滑梯来着,后来她让我们别乱跑,就走了,杨帆玩了一会儿滑梯也走了,我让他听老师话别乱跑,他不听。
杨树林问,杨帆去哪了。
陈燕伸出左手,一指:那边。
杨树林问,小沈老师去哪了。
陈燕换成右手,一指,那边。
杨树林问,干什么去了。
陈燕问,您问谁。
杨树林说,杨帆。
陈燕说,不知道。
杨树林问,那小沈老师呢。
陈燕说,也不知道。
杨树林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陈燕说,等我妈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