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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能去度蜜月?”花穗眼中浮现恶作剧的神情,露出夸张的表情,声音转了个调,扬高好几个音阶。“什么?!你要请假?请那么久?那工作谁来做?公司可不是花钱请你来放假的。”她挥动双手、挤眉弄眼。
几个女人对花穗的模仿演出,回以热烈的掌声,连连赞叹。
“哇,好像好像。”月眉用力鼓掌。
“吃惯她的排头了,哪里会不像?”花穗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门前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喀啦喀啦的往教职员办公室走来,光是听见那声音,苹果、柳丁、奇异果一哄而散,迅速的滚开,散落到办公室其他角落。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眼睛雷达似的扫视着,寻找着牺牲品。所有人噤声,全都低下头去,怕跟那双视线对着。
喀啦喀啦,那女人走到花穗身边,挤出虚伪笑容。
“呦,花穗啊,你老公又送你来上班?”李芳农严苛的目光瞧见花穗身上,整洁素雅,却与流行脱节的套装,嘴角讽刺一扭。
“是啊。”花穗勉强一笑,转身去整理教材,祈祷对方会识相的走开。
可惜,老天没听见她的祷告。
李芳农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教职员室里的职员们,全对花穗投以同情的眼光。
“刮风下雨也不间断,感情真好啊!”李芳农低头,调整一下胸前金光灿烂的首饰,眼睛瞄啊瞄,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不过,一天这样走着,难道不累?何不买部车来代步?”她讽刺的笑着,双手叠在胸前。
月眉脸儿一沉,听见这么明显的侮辱,气得就想冲出去。
花穗扯住月眉的衣服,暗示性的摇摇头。她转头看向李芳农,仍是保持微笑。
“我们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她淡淡的回答。
李芳农露出震惊的表情,先深吸一口气,储备声量,再夸张的喊了出来。“什么?没钱啊?”这句话的声音,大到连门外都听得见。
“是啊,没钱。”花穗耸耸肩,不把这点小侮辱看在眼里。对于李芳农的刻意挑衅,她早就习以为常。
幼椎园的幼教工作其实很单纯,但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却时常把教职员办公室内弄得乌烟瘴气。李芳农也是教师,两年前调来就勾搭上乐康幼椎园的老板,成了小老婆,在园内颐指气使、神气极了,不少新来的老师受不了她乱使特权,气得匆匆离职。
幼椎园里,众人都避着李芳农,全把她当瘟神。
而她,偏偏就爱找花穗的麻烦,专爱讽刺花穗家境清贫。
“也难怪,都穷到没钱去度蜜月了,怎么还有钱买车呢?”李芳农刻意挥舞着左手,要让人欣赏她指间那枚闪亮的大钻戒。“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然不能去。请假请那么久?那工作谁来做?公司可不是花钱请你来放假的!”
噗!
办公室里,不知道谁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花穗与月眉两人互看一眼,无声的以唇语,同时覆诵前辈留下的至理名言,不要跟猪打架,那只会弄得一身脏,而且让猪很高兴。
这是办公室内众人的口头禅,一日不将这句话背上几次,实在很难在这间幼椎园里,忍气吞声的继续工作。
“请放心,我会专心工作的。”花穗冷静的回答,看见月眉站在李芳农的背后,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那就好。”眼前挑衅不成,李芳农哼了一声,鄙夷的睨了一眼,才转身离开。“那个,柳丁班的。”她像是叫唤下人似的嚷道。
“做什么?”柳丁班的导师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问。
“我早上有事,要帮园长处理一些事务,你去帮我代课。”吩咐完毕,她又踩着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走出办公室。
柳丁班老师抓狂了,拿着数字积木跳上办公桌,学电影里大金刚的姿势,对着天花板狂吼,只差没喷出愤怒的火焰。
“我为什么要去帮她代课?她上次甚至逼我连出席单都要写她的名字,凭什么她就可以享有特权──”她拿着数字积木乱挥,表情狰狞。
积怨已久,再不嚷出来,她都要得内伤了。
“因为她是老板的小老婆。”苹果班老师平静的说道。
情势比人强,柳丁班老师沮丧的垂下肩膀,怒焰全灭了。
“我……我去代课了……”她默默的收拾教材,拖着脚步往杨桃班走去。
月眉投以同情的眼神,又凑到花穗身边忿忿不平。
“花穗,那女人先前是嫉妒你生得美丽,现在,则是嫉妒你嫁了个帅老公,所以处处都爱刁难你。”她客观的评估。
花穗耸肩,对先前的讽刺不以为意。
她的性格本就不爱跟人针锋相对,更何况若是真的吵起来,老板肯定是先护着小老婆,劈头骂她一顿。不需考虑,胜负就已注定。
只是,有时候也难免感到沮丧。难道她就要永远承受这样的羞辱吗?她不在乎李芳农讽刺她,但是当那些尖酸的言词提及她的家人、丈夫时,她心间就有热烫的怒气泉涌而出……
桌上的电话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而后接起电话。
“早安,这里是乐康幼椎园,我是橘子班的……”“姊……”妹妹花苗的声音,从话筒内飘出,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花苗?你怎么了?”花穗全身紧绷,紧张的问。
电话那头喘了几喘,仿佛已经累到了极点,最后才喊了出来──“姊姊,救命啊!”
第二章
“来,喝杯水。”花穗倒了杯温水,递给妹妹。
花苗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的一口饮尽。
“谢谢,我好多了。”她喘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我真会被你吓死。”花穗嘴上嘟囔着,仍旧细心的取来湿毛巾。“呐,把脸上的汗擦擦。”
“我是真的搬不动,才会打电话请你帮忙的。我还走了好久,才找到公共电话。”她委屈的说道,拿毛巾抹去淋漓香汗,露出最无辜的表情。
花穗也坐下,仔细审视花苗的脸色。妹妹从小就体弱多病,心脏上的毛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在鬼门关前转过好几次,半年前才又动过一次大手术。
她先前接到电话,问清楚地点后,匆忙扯了皮包就往外冲,李芳农还在背后叫嚣,嚷着她不假外出,威胁要扣她薪水。
花穗以为,妹妹临时发病,打电话来求救:心急如焚的连忙赶去。等赶到指定地点一看,眼前的景况让她愣住。
她想像中,妹妹捧心昏厥的画面,根本不存在。只见花苗使尽吃奶的力气,拖着一个原木大书柜,一步一步往前艰难的走着,活像一只不胜负荷的小蜗牛。
看见花穗出现的那瞬间,她颤抖的伸出手,挣扎着朝她求援。
“姊……老姊,帮、帮我……我搬不……不动……”她狂喘的模样,仿佛下一秒气接不上来,呼吸就要断了。
节俭是美德,花家的人看见有好家具被弃置路边,绝对会拿出随身麻绳,捆了搬运回家,做资源回收利用。
花穗松了一口气,差点没跪倒在地上。确定妹妹平安无事,只是欠缺帮手,无法独立搬运书柜,而那颗缝补过数次、时常让全家人仰马翻的心脏,仍听话的跳动着。她这才一边骂着,一边帮忙,同心协力把原木大书柜往家里搬。
见姊姊弯弯的柳眉仍旧皱着,花苗的表情更无辜。
“不要骂我嘛,这原木书柜好漂亮,都没有损坏,只要擦一擦,肯定焕然一新,我才急着搬回来,怕慢一步,被别人捡去了。”她扯扯花穗的衣袖;躇出哀求神色,只差没发出小狗的哀鸣声。
呜呜,怎么能怪她嘛!姊姊出嫁时没附赠啥嫁妆,为了帮姊姊充实新居,身为妹妹的她,才这么努力的把看上眼的家具,全往这里搬来。
花穗捏捏妹妹的鼻尖,美丽的脸庞上,尽是莫可奈何的表情。
“你啊,放羊的小孩当久了,小心下回真的发病,我反倒扔了电话不理你。”知道家人安然无恙,她心上浅浅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你才不会丢下我不管呢!”花苗亲昵的抱着姊姊,一脸的甜笑,美丽的容貌跟姊姊相仿,更添了一分少女的柔弱。“不过,我这两个多月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人在跟踪我似的。”她蹙起眉头,少女的愁容更是令人怜爱。
“你侦探小说看太多了。”花穗下了结论,起身先行将书柜审视一遍,接着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清理。
花苗把双腿缩上沙发,像猫儿似的蜷着,眉头没有松开,红唇嘟起。
“真的嘛,上次回医院检查时,医生不也说病历室遭窃,连我的病历表也被人偷了?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是想偷我的病历,鱼目混珠下,才把其他人的一并带走。”她动用起推理能力,脑细胞努力跳跃,灵活的大眼眨啊眨。
花穗不感兴趣,扔来一条抹布。
“花小姐,请停下你的推理剧情模拟,过来帮个忙吧!”她双手插着腰,侧着脸看着妹妹。
这书柜脏得很,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丫头不会想丢给她清理吧?
花苗嘟嘟嚷嚷,乖乖的靠了过来,用力的擦抹书柜,同时口中仍唠叨的念着,想继续说服姊姊。
“我不是神经过敏,是真的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嘛!而且似乎还不只一个人,我夜归时老是会看到好几个熟面孔在……啊!”叨念的话语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叫声。
“怎么了?”花穗顺着妹妹的视线,往门前瞧,也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巨大的阴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如今正笼罩门口,锐利的视线从阴暗处射来,笔直的看着她。
老天!那是谁?!
庞大的阴影踏了出来,原来是男性健硕高大的体魄;那人的五官,先是出现在黑暗与光亮间,深邃的黑眸黝暗深沉,一双浓眉直入发鬓,挺直的鼻、微薄的唇,有着让女人心跳的神秘与危险,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将她当成最重要的猎物……
男人又往前踏了几步,颀长的身形,以及英俊的眉目完全现身在阳光下。
“是我。”冷天霁走入客厅,露出一贯的温和微笑。
那抹微笑,软化他的五官,却也消去那股神秘。先前所有的危险气质,全像是幻觉,当他微笑时完全消失不见。
花穗的手仍抚着胸前,先前那匆促的一眼,造成强烈的刺激,她的心至今还在狂跳。
“你怎么也回来了?”她半晌后才有办法开口,愣愣的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以那种目光盯着她看了多久?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更没有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难道行走时,不会发出脚步声吗?
刚刚在阴影中,冷天霁的容貌气质都变得陌生,像是成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除却对他温和性格的依赖眷恋,她对他又有几分熟识?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对他的认识其实少得可怜。
这不是挺讽刺的吗?嫁都嫁了,她这时才发现,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并不多。
套一句最浪漫的说词,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他。目前,她只要确定,他是个疼她护她、能让她托付终生的男人,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