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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没有心思再看雪景,一双红肿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油脂伞,这伞骨是用长到第五年楠竹做的,这青竹要经历浸泡、药煮、刮青、劈撑骨等二十几个步骤,才能算伞骨,然后这伞骨被制成伞还需要五天,经过打孔、穿线、分边、穿花、胡伞面等八十几个过程才算完成,她从小看父亲制伞,很清楚这油纸大伞的制法,她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制伞,尤其是用桐油刷伞面……
“这伞做的不好。”想必不是父亲做的,也是,如今父亲做的伞全被母亲珍重而珍重地放在书房橱子里,放在上好的松香,就怕坏了,哪里会拿出来供人使用……杜弯弯摇了摇头,鼻尖上落了一片雪,鼻子酸酸的,这感觉是……想要落泪一般。
“是。”半夏还是应了一声,不敢胡乱说话。
“回去吧……咳咳……”杜弯弯望着那把纸伞,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气,脸色更加苍白,咳嗽了起来。
“婢子就说,郡主实在穿的太少。”半夏拢了拢郡主的外袍,拥着她往屋里走。
扫雪的小仆退在走廊边,等郡主走过了,才敢继续扫雪。
“是谁叫你们将雪扫了的!?”杜弯弯冷冷地看着小仆,“往后院子里的雪都不准扫。”
小仆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郡主,一会儿太子和太子妃路过的时候,奴婢担心地滑……”
“住口!”杜弯弯眼中寒意凌人,心里像是有什么裂开来,真的痛。不由分说,“拖下去,掌嘴。”
早有管刑事的嬷嬷站在一边,面上没有什么神色,躬身问:“郡主要掌这贱婢几击嘴?”
那管事嬷嬷说的是“击”,乃是用腿般粗细的棒槌击打。
“打到她说为止。”杜弯弯嫌恶地瞥了扫雪的小仆一眼。没想到这样院子也有这样的下人,弯弯有些心冷。
“不知道郡主以什么理由打?老奴觉得光扫雪这一项的话……”管刑罚的嬷嬷摇了摇头,扫雪只是一个名头,郡主是担心这个丫头是被人安插|进来的,就因为看穿了这个缘故而要责打的话,如何避人口舌呢?
“李嬷嬷……”杜弯弯想了想,笑了出来,果然宫里出来的老人,就是比自己想的多,“至于是什么名头儿,李嬷嬷应该会有法子。”她笑得动人,一个回身,拂袖走了。
“郡主……”半夏跟上,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你是想说我手段狠毒?”杜弯弯冷然看着半夏。
半夏心下一惊,知道郡主不悦,忙跪下:“不不……婢子没有这么想,郡主大雪天的担心花卉压坏,只身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再菩萨心肠没有了。”
杜弯弯笑出声来,那是一个真切的笑:“起来罢,莫玷污了菩萨,这世间哪有我这样的菩萨心肠。”
“是。”半夏依言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必定觉得我不该,但是……只是她一个小小下人,做着最下等的杂役,连品级都没有,如何知道太子他们走那条路?”说到那人的时候,杜弯弯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了哀伤的表情,“长公主府道路何其多,太子他们从东宫而来,走哪一条路,哪里是她能够知晓的?”
“……”半夏听着,说不出话,郡主心思愈发难测。
“如果不是有心人告诉她,或者又是她自己有心,我想,她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杜弯弯冷笑着,伸手接下一片羽毛般的雪,“不管是哪一种,我的院子里最容不得的就是这些有心的人!”
“所以郡主觉得那小丫头是被安插|进来的是吗?”半夏终于明白过来。
管事的李嬷嬷一眼就明白了,而自己的侍女却才看明白。半夏又道,“李嬷嬷也知道安插这名头不好听,故而才问郡主要以什么名头置办。原来是这样……”
杜弯弯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片雪。然后才道:“是啊……深宫老嬷果然不一样。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心思深沉的人。”
片刻间,片雪在掌心融化。
杜弯弯又道:“我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有时候示弱不是真的弱,一味的倔强全副武装的伪装自己是没有用的。”
半夏若有所思,那么今天郡主憔悴着脸,肿着眼睛走在院中,也是有原因的。半夏下意识地看了弯弯肿着的眼睛,不管怎么样,郡主是真的很伤心吧。
全赵国的人都知道郡主喜欢太子,不管郡主怎么强颜欢笑,那些人都会看穿她的伪装,倒不如示弱于众人,做出哀戚的样子。
昭阳郡主缓步悠然地走回房里,擦拭着手:“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沉不住气,急着想看本郡主的笑话?”
“谁敢看郡主的笑话?”肴娘挑帘而入,捧着填漆的食盒,里面放着青花瓷描绘的小碗,热气腾腾的,是新煎好的药,知道方才雪地里郡主受了寒,照顾周到。她神色温柔,年长且和煦,是郡主的教养嬷嬷。
“我不喝。拿开。”杜弯弯罢了罢手,生气之下,没有掌控力度。
刚煎好的药就被打翻了。
青花瓷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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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的背影出了内院,望了望前路,犹疑了片刻,最后往景王赵玦住的地方走去。
景王并不受皇帝宠爱,据说是他克死了先皇后,皇帝盛怒之下几欲掐死这个孽子,是长公主求的情,然后说动太后,才将景王赵玦接来住在自己的长公主府上,名为姑侄,是为母子无异。景王尚未分府自立,如今还住在长公主府。
她一去就将内院的情况给景王身边的管事公公说了,事情说得一五一十,包括连教养嬷嬷奉药,药都被打翻了的事。见那管事公公听得若有所思,女子便凄然道:“齐公公,婢子求您了,这么下去,只怕婢子的妹妹快不成了。”
她是剪秋,昭阳郡主身边四个贴身侍女之一,早上被打的小仆就是她的妹妹。
管事齐公公想了一想,答她道:“眼下你还是先回去,容我想想,回头自有主意。”
等那女子离开了,管事齐公公回到内堂,摇头道:“这个时候来找我们王爷,这不是明摆着想害人嘛?”心想着如今昭阳郡主正在气头上,这个事情又透着不寻常,实在是难办。
见他进来,他手下的小太监欢喜地走上来,告诉他说:“王爷赢了小顾太医的棋,正高兴呢。”
那小太监口中的小顾太医,乃是景王的好友兼上宾顾夕朝,是太医院顾老太医的儿子。为了和区别顾老太医,京城的人都唤他一声“小顾太医”。
“胡说八道!小顾太医是来给王爷问诊的!下哪门子棋啊!”说着给了小太监一击狠打,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师父,小安子说错话了。”那小太监自知说错话了,不敢反驳。
齐公公听小安子这样一说,也就不说什么,心里头记挂着先前的事情,念头转的飞快,接过小安子的茶盘,打算亲自奉茶去。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小顾太医也在?”要是小顾太医也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是,师父。”小安子挨了打不敢乱说话,虽觉得师父问的古怪,但还是什么都没问。
“那就好。”齐公公点了点头,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果然案几上,正收拾棋枰上的残局,景王赵玦伸手接了茶,见是齐公公,随口问:“你往哪儿去了?”
齐公公躬身答:“内院来了人,说是郡主又将肴嬷嬷送去的药打翻了,还责罚了下人。”
打翻药和责罚下人,是两回事。但被齐公公这么一说,倒像是一件事。
景王赵玦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仿佛被茶烫到了,脸色苍白,眼中透着阴狠,放下茶盏,冷声道:“你这老东西,如今真是越来越有眼色了。”
齐公公吓得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顾夕朝冷眼旁观,哂笑道:“这老东西,动辄该死该活,我看王爷还是成全了他吧……”
景王赵玦欣然点头道:“夕朝的想法与本王不谋而合。”
吓得齐公公不住的叩首。
“王爷,我看不如再下一局,适才夕朝输得实在可惜!”小顾太医沉痛道。
“也好。”景王收拾好残局,执黑先行。
齐公公被尴尬地晾在一边,磕头也不是,不磕也不是。
景王赵玦和小顾太医是同窗好友,彼此的棋力都很了解。数十子后,枰上黑白两势密密麻麻纠缠。
景王赵玦不知想着什么,眼神阴狠,伸手拿过茶杯喝下一口,良久,沉吟着,却不曾落子。
顾夕朝微笑着,道:“王爷明明有志在必得,早已有了计较,为何举棋不定?”
景王赵玦道:“这几日来,我心中反复计较,夕朝必已了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瞻前顾后,只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是时候,如果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顾夕朝倾耳听着,这时候站了起来,伸手毁去了棋局:“那么,今天的诊治就到此为止罢,王爷的病,下官会一直诊治下去的。”
毁棋局的动作实在无礼,然而景王只是索然一笑,不以为意。
顾夕朝拂了拂衣服上的褶子,青衫磊落,他为难地看着院子外边:“看来下官还得往郡主那边跑一趟。”
齐公公闻言,喜得不住的磕头。
景王赵玦继而喝下一口茶,踢了齐公公一脚,道:“这老东西本来就是来求你的。”
☆、3第三章 顾夕朝(二)
要说杜弯弯讨厌赵玦吗?答案是肯定的。
自从赵玦住进长公主府以后,长公主赵翎把一半的母爱都分给了赵玦,为了争抢长公主的欢心和宠爱,他们从小闹到大。云书比他们都大,没有心思跟他们一起吵闹。赵玦这个家伙明明比自己大,却从来不让着自己,长公主面前,他们相亲相爱,长公主背后他们就互相诡计作弄。
谁说小孩子最天真了,其实小孩子也有诡计,像他们那种出身的小孩子就更加心眼多了,两个人心里隐隐都有一个想法:要是没有对方就好了,那样,长公主就好全心全意地爱自己,这样的法想只是不曾说出口而已。所以,像什么,赵玦捉弄弯弯了……又或者是弯弯找了小虫小蛇放在赵玦床里……像这种争斗从小到大、明里暗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然而,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杜弯弯还是觉得赵玦不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
至于最讨厌的人是谁,就是眼前这个一袭太医院青色官服的顾夕朝!
他就站在门口,屋外的亮光从他身后投来,强光比较刺目,背光而立的缘故,看不清他的长相和神色。身边的小药童刚刚收了伞,油纸伞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雪,到了廊下之后,渐渐消融,一滴一滴地地下水渍来。
他的长衫也湿了,雪比雨更难阻挡,一把油纸伞挡雨都困难,何况是雪?片雪随风起,四面八方地往身体里钻,往衣服上飘,遇到温暖之后,很快融化,防不胜防。长衫下摆更是湿了一大片。
半夏奉茶,剪秋更衣,忍冬接过药箱,肴娘更是担心他冻坏了身体,早早地奉上了姜汤驱寒。真是好笑,他一个太医会不懂条理自己的身体吗?要不是迎春今天跟着长公主出去了,她身边的几个人就全上阵伺候这个小顾太医了!偏偏他还不知羞耻,半分客套也不讲,来者不拒,那架势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杜弯弯靠在床榻上,支着脑袋,冷眼看着,装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