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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的门旁又是两名持枪的警察站岗。迟孟桓心里正在嘀咕,带领他的那位英警小声向站岗的打了个招呼,竟然未加阻拦,便放行了。两人踏着楼梯上楼,左拐右拐,拐得迟孟桓晕头转向,前边带路的英警却在一扇紧闭的门前站住了,回头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便敲了敲门,高声喊道:“报告!”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迟孟桓猜想:说话的这位也许就是警察司阁下?心情越发紧张,狂跳的心脏好像要蹦出喉咙口了。
那英警推开了门,独自进去了。迟孟桓明白,这是先行向警察司阁下报告一下,然后再叫他进去,便笔直地站在门外,屏息静气地等待召见。不想这一等,竟然不见音信,十多分钟过去了,进去的英警还没有出来,迟孟桓心里发急,连站都站不稳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前面的两关都顺利通过,最后这一关倒卡住了吗?唉,不管谒见警察司这件事成与不成,总也该给我说一声嘛!现在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万一被哪位不知就里的警察当成嫌疑犯拉到别处去,那倒是麻烦了……
迟孟桓正在楼道里六神无主,那扇阎王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还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位英警,探出头来,朝他叫了一声:“进来!”
“是!”迟孟恒仿佛等了一年,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不迭地一闪身钻进了那扇门。
这里就是香港警察最高长官的办公室。迟孟桓抑制不住地心跳,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面墙上高悬着的英国国徽,国徽下面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前一把高脚高背座椅,而座椅上却空空无人。这……
迟孟桓待要请教带他前来的那位英警,回头一看,那人却又不见踪影,也不知哪里去了。迟孟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似林冲误入白虎阶堂,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旁边的帷幕轻轻飘动,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人物,身穿橄榄绿警服,肩佩上尉肩章;方方正正的脸庞上,额头宽阔,淡栗色的鬈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小胡子不像常见的那样分成“八”字,而是剪成一个半月形,覆盖着上唇。
此人就是警察司Francis Henry
May,汉文名字写作“梅轩利”,现年三十八岁。作为英国的少数民族爱尔兰人,他可以说是官运亨通,从国内大学毕业之后考入了殖民地部,1881年,年仅二十一岁作为“官学生”被派到香港,在政府部门工作。1891年,梅轩利三十一岁,便担任了代理总督柏加少将的私人秘书,并且由此交上了桃花运,娶少将的爱女夏莲娜为妻,从而在仕途中直上青云,先后担任水师提督参议、库政司、副华民政务司等职。从1893年起,他在第十一任总督威廉·罗便臣手下出任警察司,作风强悍果决,有“铁腕人物”之称。如今总督换了卜力,梅轩利的警察司位置仍然坐得稳稳当当,在香港还没有人能够取代。
迟孟桓曾经在一些场合非正式见过梅轩利,虽然只是远远相望,不敢上前,但这副面孔还是认得的。现在经过层层关卡,终于得到他的单独召见,实在是不胜荣幸,连忙摘下帽子,双腿并拢,朝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拜见司宪阁下!”
梅轩利倒背着双手,迈动着高统皮靴,“咔咔咔”走到座椅前,站住了,右手从背后抽出来,看了看手中捏着的那张名片,又向迟孟桓扫了一眼,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太平绅士迟天任先生?不对吧?”
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而且是正宗广府口音。这正是“官学生”的优势,他们毕业于英国的高等学府,并受过汉语训练,诸熟“华情”,由这样的人充任香港官员自然是一以当十。梅轩利在和华人对话的时候喜欢讲汉语,与其说为了和华人沟通,倒不如说是以此作为一种威慑力量,等于明白地告诉对方:我是个中国通,在我面前不要耍什么花样!
迟孟桓心里“咯噎”一声,暗想:那张名片把黑脸、白脸的鬼判都蒙过去了,却蒙不住这位阎王,此人眼力果然厉害!
“报告阁下,”迟孟桓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发颤,“太平绅士迟天任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迟孟桓……”
“嗯?”梅轩利宽阔的额头下那两道淡栗色的眉毛皱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太平绅士并不是一个世袭的职务!”
“是,阁下!”迟孟桓连忙说,“家父年事已高,行动有所不便,我受父亲的委托,代表他前来拜见阁下,所以……所以按照民间礼仪,应该用长辈的名义,以表示对阁下的由衷尊重,这一点,我想阁下能够理解……”
一你很会说话!我本来完全可以以冒名顶替的罪名逮捕你,”梅轩利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去,回头打量着迟孟桓,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微微一笑,“现在,你的善辩使我改变了主意,你很幸运!”
“不,这是因为阁下体恤民情,宽容下属,”迟孟桓的脊背一阵阵发凉,心想:我不为自己辩护,今日做了屈死鬼,岂不冤枉?看来好话多说些是没有错的,人总是喜欢听别人奉承,就连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也不例外,尽管把他当作菩萨来赞美就是了。心里这么想着,一双眼睛瞄着梅轩利,说,“我一看到阁下的这副相貌,就知道你是一位宽厚仁慈的长官……”
“什么?我的相貌?”梅轩利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难道你会看相?”
“会一点,阁下,”迟孟桓打蛇随棍上,趁机往前凑了凑,煞有介事地盯着梅轩利的脸,端详了片刻,说道,“阁下天庭饱满,地间方圆,当中印堂发亮,官运正旺,将来……”
“将来怎么样?”梅轩利问。
“阁下将来……”迟孟桓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将来做官要做到总督之位,而且受封为爵士!”
“莫名其妙!”梅轩利笑笑,“我的职务升迁掌握在英国女王陛下的手里,你怎么会知道?”
“这……这都写在阁下的脸上嘛,无论中外都是一个道理,”迟孟桓壮着胆子说,“阁下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将来的事实总归会证明的!”
竟然言之凿凿,敢于许下弥天大愿。其实,迟孟桓对于相术一窍不通,这一套言语都是老莫事先教给他的,尽管照说不误。他问老莫这一套说词有何依据?老莫说,梅轩利是爱尔兰人,而爱尔兰是个出总督的地方,于是扳着指头历数:到目前为止,香港总督一共才十二任,而其中第五任总督赫科莱斯·罗便臣、第六任总督麦当奴、第七任总督坚尼地、第八任总督轩尼诗、第九任总督宝云、第十任总督德辅都是爱尔兰人,竟有六位之多,占了一半;英国殖民地部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一现象却值得注意,焉知将来梅轩利不会走到这一步?暂且替他说下大话,讨他个喜欢,反正兑现不兑现都不是眼前的事!
迟孟桓的许诺,梅轩利当然并不深信,但有意思的是,几年前曾有一位来自西班牙的星相家给梅轩利看过手相,也说他是“未来的总督”,东西方的“相术”竟不谋而合,也许纯属巧合。不管这一许诺将来能否兑现,现在听来却十分顺耳,即使这只是对方向他表达的一个美好祝愿,他也是乐于接受的。便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说:“迟先生,请坐!”
迟孟桓吃了颗定心丸,从肃立一旁接受盘问轻易地成为座上宾,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很忙,迟先生,”梅轩利说,侧眼看了看迟孟桓拿在手里的皮包,“令尊委托你来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阁下……”迟孟桓连忙打开皮包,把手伸进去,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只信封,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梅轩利接过那只没有封口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纸,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填好的数额是港币一千元整。
“这……是什么意思?”梅轩利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顿时严肃起来。
“阁下,”迟孟桓诚惶诚恐地望着他,“这是家父送给阁下的一点小意思……”
“不,迟先生,我更欣赏你刚才开给我的那张空头支票,”梅轩利神色严峻地说,一双大而阴沉的眼睛并不看迟孟恒,而转脸注视着墙上的英国国徽,“如果你希望预言成真,那么就不要毁了我的前途!”
迟孟桓的脸腾地红了。
“我想你一定知道发生在去年6月的那桩案子吧?”梅轩利问他。
“哦,是,阁下!”迟孟桓答道。去年那桩轰动一时的警察索贿案,在香港几乎无人不晓,迟孟桓当然不会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住在上环华里东街的岑某,勾结官府,在警方的包庇之下公然经营非法的赌业,每月按时向警方派送“孝敬”,自副警察司以下,包括华洋帮办、英警、印警、华警,以及管理牌照的登记宫署,从首席文案以至信差,无不有份,连清洁局、消防局等等凡是有权干涉他营业的部门统统打点周到,于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在华里东、西街、长兴街、四方街一带遍布他的赌馆,派出招徕生意的“带街”一直活动到大马路、水坑口、大笪地、荷里活道、文武庙,沿途拉拢行人去赌博。不料因为分赃不均,引起内讧,有一个名叫郑安的,也是个中人物,向警察司梅轩利告了密,梅轩利亲自率领一彪人马前去搜查,一举破获了这一团伙,查处受贿警员达一百二十八人之多,其中包括一名副警察司、十三名英国警官、三十八名印警和七十六名华警,此外还有抚华道署的九名官员也因此被开除公职或勒令退职,其中包括华民政务司署的总登记官。那桩大案的确令人触目惊心,但是,此类事情在香港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屡禁不止,办了那桩大案就能够洗刷“警匪一家”的肮脏形象吗?迟孟恒才不信呢!迟氏父子就是行贿的行家,他们的发家史、经商史也是一部行贿史,直到刚才走进这座中央警署的大门也是靠了这一基本伎俩,你警察司梅轩利充什么假正经?算了吧,这不过是在人前装装样子罢了!
“那桩案子是大英皇家警察部队的极大耻辱!”梅轩利继续说,“腐败之风就像瘟疫一样在香港蔓延,贪污受贿已经到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地步,这是一副毒剂,如果不根除它,将腐蚀整个社会,摧毁我们的政权!迟先生,令尊作为一名太平绅士,对香港的治安也负有重大责任,那么,就应该协助我做好这件事,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大英皇家警察的荣誉和纯洁,而不要帮我的倒忙!”他把那张支票像一张废纸似地丢在桌面上,命令式地说,“把这个收回去!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现在可以走了!”
一千元港币是个不小的数字,相当于梅轩利好几个月的薪水,不但对他没有丝毫诱惑力,反而惹恼了他,怒而逐客,这使迟孟桓目瞪口呆!
“是,阁下!迟某久闻阁下廉洁奉公,两袖清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人钦佩之至!”迟孟桓站起身来,匆匆收起了那张支票,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走了,便说,“阁下,我还有一件要事向你报告……”
“什么事情?”梅轩利毫无表情地问。
“噢,请阁下过目。”迟孟桓从皮包裹抽出来一张折了几折的纸,打开来,双手递过去,放在梅轩利面前的桌面上。
梅轩利的目光落在这张纸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