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谭钟麟说话了,他终于依照对方的思路答道:“那么,本部堂可电告新安知县卢焕,令其约束百姓,勿使滋事。”
林若翰松了一口气,把这个答复译述给卜力。
“不,我必须从总督阁下这里得到切实的保证!”卜力却对此并不满足,耸动小胡子说,“至于新安县令,我恐怕不能对他抱什么指望,去年骆克先生对新租借地的调查以及最近的勘界之中,新安县令都未能给予令人满意的配合,使我们的工作遇到了很多麻烦。我希望由总督阁下亲自发布必要的命令,而且在下个星期二之前给我以明确的答复,否则我将于星期三在新租借地升起英国国旗,接管该地区!”
“嗯?”谭钟麟不大习惯洋人的这种时间概念,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今天是星期日……下个星期三,哎呀,正好赶上清明节!便觉得有些为难,对「力说,“是日恰逢清明,乃祭祖扫墓之日,不妥!似宜稍缓时日……”
卜力听了林若翰的转译,心里恼火:中国人真是噜嗦,你们扫你们的墓,和我有什么关系?
“阁下,”林若翰低声提醒他说,“中国人祭祖扫墓是一件大事,他既然提出来,还是以表示尊重为好……”
“好吧,”卜力耐着性子说,“我将时间推迟到星期四,请阁下一定在星期三之前通知我,并且请你命令新安知县亲自到租界地去警告民众,不许滋事!”
谭钟麟已无可推托,只好答道:“一言为定,本部堂说到做到!”
“很好,”卜力的目的已经达到,铁青的脸色才现出一些红润,“谢谢阁下的合作!我还有一些好消息要奉告阁下:香港政府决定将一些法令付诸实施,以杜绝港、粤边境的鸦片走私,我并且已经发布一项命令,禁止向中国走私武器,这对于阁下管辖区的和平安定都会有所裨益。”
“如此最好!”谭钟麟拱拱手道。实在说,他就任两广总督四年来,对于粤民的尚武之风实在有些怕了,如果香港能够杜绝武器走私之途,对广东的治安倒也是一个莫大的帮助。
持续两个半小时的会谈终于宣告结束,卜力在前来广州途中的疑问已经得出了结论:现任两广总督既不像林则徐,也不像叶名琛,谭钟麟就是谭钟麟。
现在,两位总督都舒了一口气。所不同的是,一个是不虚此行的满足,一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天已过午,倚阑还不见易君恕回来,神不守舍,惶惶不安。她知道易君恕是多么渴望见到邓伯雄,这两个男人到了一起,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话题,而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在香港又是违禁的,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小姐快去吃午饭吧,”阿惠在旁边催促她,“既然邓少爷约易先生在兼味楼见面,一定是在那里吃了饭再回来,小姐就不要再等了吧?”
“我现在不饿……”倚阑心烦意乱地说,“阿惠,你到兼味楼去看看,请易先生不要在外面耽搁得太久,早些回来。”
“是,小姐。”阿惠答应着,正要下楼去,阿宽神色慌张地跑上楼来。
“小姐,”阿宽低声说,“迟……迟孟桓来了!”
“迟孟桓?”倚阑一愣,听到迟孟桓这个名字,心头就一阵厌恶,“他又来做什么?我不见他!”
“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阿宽结结巴巴地说,“陪着一位高级警官,还有两个‘红头阿三’……”
“啊,警察?!”倚阑吃了一惊,她实在想不出,迟孟桓和警察一起来到翰园意味着什么?“我去看看!阿惠,你等一等再走……”
倚阑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然后出了房间,走下楼去。她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很慢,以争取一些时间考虑对策,但直到迈下楼梯的最后一级,仍然心中无数。
客厅里,迟孟桓满面春风地在等着她,旁边站着威风凛凛的梅轩利,还有两名肤色黝黑的印度籍警察。
“下午好,林小姐!”迟孟桓主动上前招呼道。他这次前来,已今非昔比,再没有去年秋冬那副殷勤相了,满腹充腾着报复的仇恨。但是,他却并不想让梅轩利看出自己和翰园还曾有过什么瓜葛,所以,仍然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倚阑伸出了手,似乎还要重温一次吻手礼的旧梦。
“迟先生,”倚阑却并没有伸出手,冷冰冰地说,“自从我们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我认为你已经没有理由再到我家来了!”
“林小姐……”迟孟桓有些尴尬地讪笑着,“理由总是有的,我今天并不是来进行私人拜访,而是陪这位长官执行公务。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政府警察司梅轩利阁下,林小姐恐怕还不认识吧?”
“噢……”倚阑吃了一惊。她的确是第一次见到梅轩利,但几乎香港的每一个市民却都知道梅轩利的大名,因为他是满街耀武扬威的英警、印警、华警的最高长官。倚阑看着一身警服、面孔严峻的梅轩利,心里在纳闷儿:这个人突然到此,而且由迟孟桓陪同,要做什么呢?
“你好,林小姐!”不苟言笑的梅轩利向她点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我曾经在总督的办公室里见过你的父亲。”
“你好,阁下!”倚阑心慌意乱地答道,“我也听dad说起过这件事。可是,今天我dad并不在家,他和卜力总督、骆克辅政司一起到广州去了。阁下不知道吗?”
“我知道。”梅轩利说,“可是我今天并不是来拜会林牧师,而是要见另外一个人。”
“谁?”倚阑一愣。
“你的家庭教师,”梅轩利说,“易君恕。”
“啊,易先生!”倚阑的心里“咯”地一声,刹那间,她已经明白了迟孟桓陪着梅轩利到此意味着什么,一颗心慌慌地狂跳不已!但是,躲避已是不可能了,她只有强制着自己的慌乱,对付这两个居心叵测的不速之客,“请问,阁下找易先生……有什么事?”
“他被指控犯有妨害公共治安罪!”梅轩利说。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客厅里像爆炸了一颗炸弹,阿宽和阿惠都大惊失色!倚阑狂跳的心脏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早就感到,易先生是在一条布满地雷的道路上行走,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一声巨响,而现在就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使倚阑感到万幸的是,易先生今天竟然奇迹般地避开了地雷,而让她第一个听了这声巨响,并且能够亲身去为易先生抵挡,尽管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身躯太柔弱了……
“这不可能!”倚阑断然说,“易先生是一位谨言慎行的读书人,他怎么可能去妨害公共治安?阁下,这恐怕是弄错了!”
“没有错!”迟孟桓不等梅轩利开口,抢先说,“易君恕在我们的友好邻邦中国就犯上作乱,被朝廷通缉,逃到香港又阴谋反对我们大英帝国……”
“迟先生!”倚阑打断了他的话,“请问,你是哪国人?”
“这……这还用问?”迟孟桓最不愿意触及这个问题,却恰恰在这一点上被刺痛了,回答得便有些不那么理直气壮,“香港是女王陛下的领土,当……当然我们都算是英国人……”
“‘算’是英国人?”倚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迟先生这么说,似乎还早了一点儿吧?据我所知,迟氏虽然靠帮助英国攻打‘友好邻邦’中国起家,却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被批准加入英国国籍,真是太委屈你们了!”
“你还说我?”迟孟桓的脸腾地红了,“你这个英国人本身就是假的!”
“是的,我不是英国人,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倚阑说,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涌动,“在我不幸的童年,作为林牧师的养女,加入了英国国籍,对此我已经没有记忆,也不是出自我的选择,但对于你来说,恐怕是非常羡慕的吧?”
迟孟桓的脸憋得发紫,伸手指着她:“你……”
“迟先生,把手放下!”倚阑冷冷地说,“我有必要提醒你:在你未经邀请而进入我的私人住宅时,应该保持起码的礼貌,否则,我可以请你出去!”
“什么?”迟孟桓气急败坏地嚷道,“水鬼升城隍,你少跟我摆这个架子!别忘了,你的亲爹是被……”
“迟孟桓!”倚阑的心脏猛地一阵刺痛,厉声打断了他,对梅轩利说,“警察司阁下!这个人在假借你的力量进行挟私报复,我请你把他赶出去!”
“迟先生!”梅轩利威严地瞪了迟孟桓一眼,“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我要找的是嫌疑人犯!”
“是……”迟孟桓悻悻地咽下胸中的怒火,从身上取出那张《抗英保土歌》揭帖,举在倚阑的面前,声音沙哑地问,“林小姐,这件东西,你……认识吗?”
倚阑一眼看见那俊秀挺拔的字迹,眼睛立即像被火焰灼伤,尽管易先生从未向她提起曾在何时何地书写过这首《抗英保土歌》,但易先生的笔体,她太熟悉了,根本不可能是他人的仿造!
倚阑极力抑制住自己慌慌的心跳,并不理睬迟孟桓,转过脸,朝着梅轩利说,“阁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纸,不明白你们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你在撒谎!”梅轩利阴沉着脸说,“难道你不觉得这一笔好字很眼熟吗?它的作者就是你的老师易君恕!”
“我刚刚学习汉文,对书法没有研究,所以在我看来,中国人写的字都差不多!”倚阑说,进而反问梅轩利,“阁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说这是易先生写的吗?”
“当然有证据!”迟孟桓又忍不住抢着说,“举人身份,北方口音,二十七八岁,面目很清秀……这不是他,又是谁?”
“啊,”倚阑听了这句话,悬在喉咙口的心倒稍稍放了下来,原来他们所谓的“告发”只是猜测,《抗英保土歌》上又没有署名,怕什么?她现在平静了,冷笑了笑,说,“中国有四万万人,举人身份,北方口音,二十七八岁,面目很清秀的人不知有多少!又怎么能够证明是易先生?警察司阁下,我不能接受这种推论!”
“我并不需要你接受,林小姐,”梅轩利不耐烦地说,“我只要见到易君恕本人,就会把事情弄清楚,请你把他叫出来!”
“对不起,”倚阑说,“易先生不在。”
“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梅轩利摇摇头,“他是你的家庭老师,而你却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这种话,即使在昨天的愚人节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阁下,”倚阑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是星期日,而且是复活节,整个香港都在放假,易先生没有课,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到任何地方去,我无权过问!”
迟孟桓暗暗叫苦!昨天晚上如果他及时报告梅轩利,该有多好?可惜,三姨太的一句话误了他的大事,今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等到他急急忙忙地赶到警察司,报告了全部情况,梅轩利又因为总督不在而有所顾虑。迟孟桓赌咒发誓,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保证他所提供的证据万无一失,才好不容易说服了梅轩利,同意先行拘捕易君恕,然后再报告总督。哪里想到,等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易君恕却已经不翼而飞了!难道易君恕会事先发觉被捕的征兆?或者有什么人向他走漏了消息?不,不可能,除了提供消息的老莫本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三姨太了,她怎么可能去通风报信?何况迟孟桓一直和她在一起!那么,造成失误的原因就只能归咎于迟孟桓自己和“阿三”昨晚的缠绵了,否则,难道敢于埋怨警察司阁下吗?
“你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