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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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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于花下,酒酣,不觉朗弹几曲。是时,有黄门放鹞子过门,私于墙外听之,曰:“此是郑中丞琵琶也。”窃窥识之。翌日,达上听。文宗始常追悔,至是惊喜。遣中官宣召,问其故,乃舍厚本罪,任从匹偶,仍加赐赉焉。

郑中丞既以绝技取宠,一忤旨,遂不获怜。文宗亦太忍矣。不夺其偶,使得自遂,庶几善补过者乎!

○刘奇

宣德间,西河务刘翁夫妇,业沽酒,家亦小康。年俱六十余,无子。值雪天,有童子少俊,随父投宿。及明,父病寒,不能兴,数日竟死。刘为殡于屋后。此童遂留为儿,不没本姓,命名刘方,克尽子道。居二载,复值大风,有少年舟覆遇救,坚持一竹笼,哭泣不止。叩之,则山东刘奇。父以三考听选,举家在京。遭时疫,父母俱丧,无力扶柩,此笼中乃火化遗骨也。既被溺,行李荡然,无复归计。刘翁侧然,为助资斧。奇去月余,复负笼而来,云:“故乡遭河决,已漂尽矣。愿乞片地理骨,而身为仆役以报。”刘翁许之。奇与方遂为兄弟,同眠共食,情爱甚笃。奇颇通文理,因教方读书,方亦日进。久之,刘翁夫妇俱殁,二人丧之如嫡。方复往京,移母柩至,与父坟合葬。三家之坟,如鼎峙焉。事毕,停沽酒而开布肆,家事日起。镇富民有来议姻者,刘奇欲之,而方执意不可,奇不能强。

一日,见梁燕营巢,奇题一词于壁云:

营巢燕,双双雄。朝暮衔泥辛苦同。

若不寻雌继壳卵,巢成毕竟巢还空。

方见之,笑诵数次,亦援笔而和词云:

营巢燕,双双飞。天设雌雄事久期。

雌兮得雄愿自足,雄兮将雌胡不知!

奇览和,大惊曰:“吾弟殆本兰乎?自同卧以来,即酷暑,未尝赤体。合之题词,情可知也。”乃佯为不悟,使方再和一词。方复书云:

营巢燕,声声叶,莫使青春空岁月。

可怜和氏璧无瑕,何事楚君终不识?

奇笑曰:“否弟果女子也。”方闻言面发赤,未及对。奇复云:“你我情同骨肉,何必隐讳。但不识何故作此装束?”方蹙额告云:“妾家向寓京师,因母丧,随父还乡,恐中途不便,故为男扮。后因父殁,治埋浅土,未得与母同穴,故不敢改形。欲求一安身之地,以厝先灵。幸葬事已毕,即欲自明。思家事尚微,兄独力难成,故复迟迟耳。”奇云:“尔我同榻数年,爱逾嫡血,弟词中已有俯就之意,我亦决无更娶之理。昔为兄弟,今为夫妇,恩义两全,不亦可乎?”方曰:“妾筹之熟矣,三家坟墓,俱在于斯,弃此而去,亦难恝然。兄若不弃陋质,使侍箕帚,共奉三姓香火,妾之愿也。”是夜,两人遂分席而卧。次日,奇请镇中年老者为媒,择吉告于三基,遂成花烛。里中传为异事,因名其地为“三义村”。

方之题词,近于自衒。然主意实在奉祀,见识既高,作事又细腻,真闺杰也。大刘虽曰端人,终是騃汉。小刘固然贞女,诚亦巧人。

○吴江钱生

万历初,吴江下乡有富人子颜生,丧父,未娶。洞庭西山高翁女,有美名。颇闻而慕之,使请婚焉。高方妙选佳婿,必欲觌面。而颜貌甚寝,乃饰其同窗表弟钱生以往。高翁大喜,姻议遂成。颜自以为得计。及娶,而高以太湖之隔,必欲亲迎,且欲夸示佳婿于亲邻也。颜虑有中变,与媒议,复浼钱往。既达,高翁大会宾客。酒半,而狂风大作,舟不能发。高翁恐误吉期,欲权就其家成礼。钱坚辞之。及明日,风愈狂,兼雪。众宾俱来怂恿,钱不得已而从焉。私语其仆曰:“吾以成若主人之事,神明在上,誓不相负。”仆唯唯,亦未之信也。合卺之三日,风稍缓。高犹固留,钱不可,高夫妇乃具舫自送。仆者掉小舟,疾归报信。颜见风雪连宵,固已气愤,及闻钱权作新郎,大怒。候钱登岸,不交一语,口手并发。高翁闻而骇焉,解之不能,乃坚叩于旁之人,尽得其实。于是讼之县官。钱生诉云:“衣食于表兄,唯命是听。虽三宵同卧,未尝解衣。”官使稳婆验之,固处子也。颜大悔,愿终其婚。而高翁以为一女无两番花烛之理。官乃断归钱而责媒,钱竟与高女为夫妇。钱贫儒,赖妇成家焉。

小说有《错占凤凰俦》。颜生名俊,钱生名青,高翁名赞,媒为尤辰。县令判牒云:“高赞相女配夫,乃其常理;颜俊借人饰己,实出奇闻。东床已招佳选,何知以羊易牛;西邻纵有责言,终难指鹿为马。两番渡河,不让传书柳毅;三宵隔被,何惭秉烛云长。风伯为媒,天公作合。佳男配了佳妇,两得其宜;求妻到底无妻,自作之孽。高氏断归钱青,不须另作花烛。颜俊既不合设骗局于前,又不合奋老拳于后。事既不谐,姑免罪责。所费聘金,合助钱青,以赎一击之罪。尤辰往来(女扇)诱,实启衅端,重惩示儆。”沈伯明为作传奇。

○刘举人妾

瑞州刘举人文光,廖举人暹,嘉靖乙丑会试京师。廖从老妪买妾,伪指刘曰:“娶汝,刘君也。”女即拜刘,刘辞谢。明日,老妪诣刘讲婚。刘曰:“娶妾者,廖也,非我也。”妪归语女,女誓曰:“吾既拜刘,业已许之,岂肯易志!不然,有死而已。”刘不得已,曰:“后三年,方得来娶。”女矢无他适。刘遂纳骋,辞赴南雍。(女)酌酒为别,赠诗云:

玉手纤纤棒玉杯,仙郎南去几时回?

天涯到处生芳草,须记凌寒雪里梅。

○崑山民

嘉靖间,崑山民为子聘妇。而子得痼疾,民信俗有冲喜之说,遣媒议娶。女家度婿且死,不从。强之,乃饰其少于为女归焉,将以为旬日计。既草率成礼,父母谓子病不当近色,命其幼女伴嫂寝,而二人竟私为夫妇矣。逾月,子疾渐瘳。女家恐事败,绐以他故,邀假女去,事寂无知者。因女有娠,父母穷问得之。讼之官,狱连年不解。有叶御史者,判牒云:“嫁女得媳,娶妇得婿。颠之倒之,左右一义。”遂听为夫妇焉。

小说载此事。病者为刘璞,其妹已许字裴九之子裴政矣。璞所聘孙氏,其第孙润,亦已聘徐雅之女。而润以少俊,代姊冲喜,遂与刘妹有私。及经官,官乃使孙刘为配,而以孙所聘徐氏偿裴。事更奇。其判牒云:“弟代姊嫁,姑伴嫂眠。爱女爱子,情在理中;一雌一雄,变出意外。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适获其偶。孙氏子因姊而得妇,搂处子不用逾墙;刘氏女因嫂而得夫,怀吉士初非衒玉。相悦为婿,礼以义起;所厚者薄,事可权宜。使徐雅别婿裴九之儿,许裴政改娶孙郎之配。夺人妇,人亦夺其妇,两家恩怨,总息风波。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三对夫妻,各谐鱼水。人虽兑换,十六两原只一斤;亲是交门,五百年必非错配。以爱及爱,伊父母自作冰人;非亲是亲,我官府权为月老。已经明断,各赴良期。”

○赵判院

宋宗室赵不敏,与钱塘名娼盼奴甚洽。久之,不敏日益贫,盼奴周给之,使笃于业,遂捷南省,得官授襄阳府司户。赴官三载,想念成疾而卒。有禄俸余赀,嘱其弟判院者均分之,一以膳判院,一以送盼奴。且言盼奴有妹小娟,俊雅能诗,可谋致佳偶也。判院至钱塘,则盼奴一月前死矣。小娟亦以于潜官绢,诬扳系狱。倅从狱中召出,诘之曰:“汝诱商人官绢百匹,何以偿之?”小娟叩头言:“此亡姊盼奴事,乞赐周旋。”倅喜其辞婉顺,以赵司户所寄付之。小娟拆书,惟一诗云:

当时名妓镇东吴,不好黄金只好书。

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

小娟得诗默默。倅索和,援笔书云:

君住襄江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

当年若也来相访,还有于潜绢也无?

倅大喜,尽以所寄物与之,免其偿绢。且言于太守,谋为脱籍,归判院,得偕老焉。

赵司户与盼奴一生恩爱,只成就得弟妹姻缘,岂非天天乎!虽然,司户、盼奴亦必聚首重泉之下,断不作冥冥蜉蝣也。

○章泛

临海乐安章泛,年二十余,死经日,未殡而甦云:被录天曹,天曹主者,是其外兄,料理得免。初到时,有少女子同被录送,立住门外。女子见泛事散,知有力助,因涕泣脱金钏三只及臂上杂宝,托泛与主者,求见救济。泛即为请之,并进钏物。良久出,语泛云:“已谕秋英,亦同遣去。”秋英,即此女之名也。于是俱去。足痛疲顿,殊不堪行。会日亦暮,止道侧小屈(窟),状如客舍,而不见主人。泛共宿嬿接。更相问,女曰:“我姓徐,家吴县乌门,临渎为居,门前倒枣树,即是也。”明晨各去,遂并活。泛先为护军府吏,请假出都。经吴,乃至乌门,依此寻索,得徐氏舍。与主人叙阔,问秋英何在,主人云:“女初不出入,君何知其名?”泛因自叙名姓,及说昔日神魂相见之由,但不及寝嬿之事。始秋英之甦也,先曾叙述。至是泛语与合,主人乃命侍婢数人,递出试泛。泛曰:“非也。”及令秋英见之,则如旧识。徐氏谓天意,遂以妻泛。生子名曰“天赐”。出《异苑》。

先以幽遘,遂及明婚,较诸寻常恩情,更当十倍。

○苏城丐者

苏城有少妇张氏归宁,使青衣挈首饰一箱随后。中途如厕遗却。既行,始觉。返觅,则有丐者守之,即以授还,曰:“命穷至此,奈何又攘无故之财乎!”婢殊喜,以一钗为谢。丐笑麾之曰:“不敢多金,乃独爱一钗耶?”婢曰:“儿倘失金,何以见主母,必投死所矣。遇君得之,是赐我金,而生吾死也。纵君不望报,敢忘大德乎!吾家某巷,今后,每日早午,俟君到门,当分日食以食君。”丐者曰:“尔身在内,何由得见?”婢曰:“门前有长竹,第摇之,则知君来矣。”丐如言往,婢出食之。久而家众皆知,闻于主翁,疑有外情,鞫之,吐实。翁义之,召丐畜于家,后以婢配焉。事载《说听》,云其姑蒋氏言之,惜逸其姓名。

丐廉而且达,仆之则必为义仆,若官之亦必为清官。翁以婢婚之,得其人矣。子胥与浣纱女是死夫妻,丐与婢是生夫妻。

○侯继图

蜀尚书侯继图,本儒士。一日秋风四起,偶倚阑于大慈寺楼,有大桐叶飘然而坠。上有诗云:

拭翠敛双蛾,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就相思字。此字不书石,此字不书纸。书向秋叶上,愿随秋风起。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侯贮小帖,凡五六年,方卜任氏为婚。尝讽此诗,任氏曰:“此是妾书,争得在君手?”曰:“向在大慈寺阁上,倚阑得之,即知今日聘卿,非偶然也。”侯以今书较之,与叶上无异。

五六年前,任氏已解相思,其风情必有过人者矣。韫玉不售,卒归拾叶之人。赤绳系足,不可强也。

○顾协

顾协字正礼,清介有奇操。少时将聘舅女,未成婚而母亡。免丧后,遂不复娶。至六十余,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

六十为婚,是亦不可已乎!缘苟未了,鸳鸯牒持此销号,虽义也,亦情也。

○崔元综

崔元综任益州参军日,欲娶妇。吉日已定,忽假寐见人云:“此女非君妇,君妇今日始生。”乃梦中相随,向东京履信坊十字街西道北,入一宅内,东行,正见一妇人生一女。(其)人指云:“此是也。”崔既惊寤,殊不信。俄而,所娶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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