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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现在十一月,不冷,但地上还是很凉。”佳音看起来很谨慎,离他好几步远说。
邝修河不理她,他那时最不想理的就是人了。
“你失恋了?”韩佳音蹲在原地像和只小狗打商量,自言自语似地问:“你撞车了?你杀人了?或者,你想卖身葬父?”
歪着头想了想,打了个饱咯,站起来掏出十块钱:“或者是你钱包被偷了,想要点回家的车费?”
不能怪韩佳音误会,邝修河自儿子出生以来就没好好洗过澡换过衣服吃过饭,看上去瘦骨嶙峋胡子拉杂头发乱得像鸡窝,一副讨饭的苦样子。
听着韩佳音这种毫无章法的问法他突然很想笑,却只扯了扯嘴角:“我要离婚了。”他本来想说要你管或者更粗一点骂一句滚你娘的蛋。
但他的嘴和心同时背叛他,他像个孩子一样说完这句话后竟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韩佳音先有几分犹豫,看他哭得伤心,递给他一张纸巾,走远几步,看了看又走回来。
“哦,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满不在乎地说。
邝修河一直哭一直哭,没理她。
韩佳音想是恼了,走过去踢了他两脚:“喂,离婚有什么?你是不是男人啊?多赚点钱,十年后老婆可以打堆!”
邝修河正伤心着,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有点想笑:“老婆怎么能打堆?又不是废品。”
佳音也笑,干脆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拍了拍,很大方地说:“坐上来,你要是想找个人说话,我陪你。”
邝修河就坐了上去。
“为什么要离婚?”她问。
“她说她不爱我了。”邝修河爬上椅子坐好,吸着鼻子,屁股以下寒凉刺骨。
“嗯,”韩佳音转过头看了他两眼,点头:“我要是你老婆,我也不会爱你。”
“为什么?”
“哪有你这样的男人啊?就是一丐帮新生代成员,又丑又穷。”韩佳音说,一点也不怕伤人自尊心。
“哪有?我很帅的。”邝修河脸红。
“有吗?”睨他,一副你很自恋的语气,没甚心情地回应:“没发现。”
“你们结婚前相爱吗?”接着问。
“很相爱。”邝修河点头,然后夹七杂八地说他从高中开始如何如何暗恋时方夏,再到在大学里怎样怎么感动时方夏,最后两人结婚,生子,然后到现在,要离婚。
韩佳音听得皱眉:“总之,你们很相爱,才结婚?”
“那当然。”
“你家人也同意的?”
“没有,他们都要和我断绝关系。”邝修河气馁。
“为什么?你老婆不漂亮?”
“太漂亮了?”
“不孝顺?”
“……没机会表现……”
“不温柔?”
“很恬静。”
“那就是你家太穷,你爸怕你入赘!”这结论下的,邝修河听得目瞪口呆,一般人的推论不是有钱家的公子才会给父母捧打鸳鸯吗?
“那是言情小说的套路”,韩佳音歪头看他,“再说你这样子实在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子弟”,拿手指尖掂了掂他的衣服,“这个,十五块钱的地摊货吧?”
语气十足十的不屑。
邝修河叹气,不服:“可是我家很有钱的,我爸名下的业务都拓到国外了。”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为家里有钱觉得骄傲。
“嗯,那你真是怪胎,享惯福的人居然能住得了平房,而且一住还是三年!”口气是赞赏眼神却很鄙夷。
“很好啊,下了班一起做饭,一起看书,房间全是菜香味。”邝修河申辩。
“那你不如住饭店楼上,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菜香不断!”佳音叹气,:“我老公要是三年都只能让我住平房,我也和他离!”
“为什么?”邝某人呆住。
“多没出息啊,三年都没一进步。”
沉默。
佳音却突然笑,说:“看来我也不能找有钱人结婚了。”
“为什么?”
“有钱人家总是爱仗势欺人的!”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来很想做阔太太的,不过听了你的故事,我决定做个小康太太算了。”
“小康太太?”
“就是和老公一起拼个小康之家,也好啊。”她说到这里眼睛一眨一眨,晃着两条腿像个天真的孩子,“这样看来沈放还算合适了?”
“沈放?”
“他今晚吻了我诶。”佳音叹气,“只是我父母还有我,一直的目标是,嫁个有钱人,过幸福得像梦一样的生活。……可是沈放没有钱诶,他只是一个小跑业务的。”佳音支着手看邝修河,“不过他很有上进心,可不像你。”
“我也有。”
“你有什么?”
“上进心啊?”
“哦,那你想过怎么样的生活?”
“和我的妻子还有儿子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吃饭,散步,看电影。”
“没了?。”
“还要什么?这就是幸福得像梦一样的生活啊。”
这回换佳音呆住,半晌才说:“你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诶,你知道平凡人的幸福生活是什么吗?是出入有车子,吃住有房子,数着大把票子,挽着身边的妻子,牵着手上的儿子……你现在有几样?”
“……”
“你真是异时代生活的人种。”佳音拍拍他的肩同情地说,“难怪住在平房里也安之若怡。”
说着就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甜甜:“我们家沈放是支潜力股呢,你知道他和说什么吗?他说争取明年工资翻个,房子付上首期,车子握在手里,让我好好养了身体,坐在房里数他挣的票子呢。”
转过身弯着腰探到他面前:“喂,你是男人诶,要多挣钱,她才会不离婚啊。生活不是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穿饱喝足。”
一脚把他的酒瓶踢了个老远,传来脆脆的一阵声响,夹着她甜蜜的宣言:“我韩佳音今天开始要奔赴幸福的新生活了,你,也去创造你的新生活吧。”
用力的拍拍他的肩,哥们一样地说:“要加油啊。把她再给抢回来。”
邝修河看着她踏着大步走远,心里渐渐暖了过来。
他站起来摇晃着朝家的方向走,走出很远回头望,那个叫韩佳音的女孩子身影已很模糊,慢慢隐在街角处,那边的路灯透过零晨清冷的薄雾,散发出温暖的晕光。
第 22 章
邝修河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拿起电话直接拨了楼下餐厅。叫他们送些夜宵点心上来。
“两人份就好了。”邝修河说着挂了电话。
“……可是我想吃城西简记的担担面……”韩佳音吸了口气说,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什么东西?”邝修河皱眉。
“呃,没有关系,我自己去吃就好了。”韩佳音掀开被子坐起来,可惜她的身体不配合,因为起得太急,站起来时晃了晃。
“我去给你买回来!”邝修河拿起外套,走到门边又回头,看着韩佳音说:“你最好不要想着溜走,外面很多记者。”
韩佳音背上发凉,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这个邝修河好像总是能把她看透一样!
假笑。
只是,记者?韩佳音在他走后,一个人坐床上发愣?富家公子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至于吗?平时也没见报纸上有多少关于他的八卦新闻!!
韩佳音穿好衣服,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容颜憔悴,把头发放下来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午夜凶铃了。
叹口气,她把头发挽好,平时带在身边放着些化妆品的包,连同手机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想是中午和林木正吃饭的时候走得匆忙,忘在餐厅了。
束束衣服,韩佳音推开门,心里冒出一点点愧疚来,但很快就安慰自己,她只是不想给邝修河带来更大困扰罢。只是一直到走出酒店,韩佳音也没见一个貌似记者的人守在哪里。
唯一让她奇怪的是,酒店大堂里坐了很多形迹可疑,东张西望的人,她路过的时候还有人看了她两眼,她也好奇地回望。
上了出租车,佳音都在想邝修河暧昧不明的态度,心里梗得慌,那个怪念头一旦有了就不可抑止地疯狂生长,真害怕啊,害怕林木会是接着卖掉她的那个人。
虽然很理智地想告诉自己,林木正不会是那么阴险的一个小人,但是心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得了巨食症,怎么吃都饿得心慌,怎么吃胃都是空的。
方略啊,只要做上他一年的推广业务,这辈子就可以躺下来休息了。老王曾这样感叹。
说这话的时候韩佳音也听得眼睛冒光,脑海里闪过噼啪数钱响的声音。
他们都是太平凡的人,都为钱而生。
像沈放,离婚的时候,沈放说:“那套房子我给你了,至于车和我赚的钱,我带走。”
韩佳音就同意了,尽管自和沈放在一起,她的钱基本上不是付房租就是给按揭,所余不多就给了家里,存起来的都是沈放的钱,生活上的开支仅用了九牛一毛。
可韩佳音居然同意了。她可以不要车子,不要票子,但她不能没有房子。租房子的时候,感觉生活总是动荡不安,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准备搬家,像只居没定所的蜗牛,走到哪都得带着不堪忍受的负重,这窝甚至是最不够安稳的,睡到半夜,还不时会有人来查暂住证!最恐怖的一次是她和沈放正进入状态,准备嘿咻嘿咻,门响了,他们定了三秒,不管,继续。但敲门声硬是比他们更固执,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再不开门我可砸了!
沈放气得要命,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结果门外站了一群彪形的大盖帽,那一点怒火和欲火硬生生就给浇了下去。
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决定买房后再结婚的吧?
只是谁想到呢?她和沈放恋爱三年结婚两年,房子刚刚住进去,男主人就要离开了,带着他全部的家当,和一个女人要幸福得像梦一样生活的理想。
也是离了婚,韩佳音才突然意识到钱的重要,当父亲重病的消息传来,看着银行对账单上那超出存款的负数,她又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无钱的恐慌。
怎能怨她多想?
韩佳音回到家里,一夜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不安稳。
所以早上天一亮她就奔了火车站,回家最早的车是早上八点五十的,买好票胡乱吃了点东西,最后站在火车站的电话亭边转了几圈,才下决心进去给林木正打了个电话:
“我想回家。”她说,那一刻觉得自己像个逃兵,还没看见硝烟就亡命而去。
“佳音,你怎么了?”林木正似没睡醒,听到佳音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一晚上没回家?”
“不是,我想回老家。”佳音轻叹,清晨的空气说不出的寒凉,终是冷了,一说话就呼出薄薄的雾气。
“你怎么了,佳音?昨天看你就不对劲,你在哪?”林木正的声音有一丝着急。
佳音心里一暖,想起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轻轻笑了笑,不自觉就柔了声调:“我家里有点事要我回去处理,阿正”,她没有叫林总,只是这样唤出来的时候仍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你帮我请三个月假,要是太为难,就把我除名吧。”
泪似要落了下来,原来以为自己够坚强的,却原是泪腺仍很浅。
她挂了电话,林木正在电话里大声地叫她的名字,想了想,终究是放下了。
第 23 章
佳音终于回到了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