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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伸手按在她手背上,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让你考虑一下接受贺延平的追求而已,又不是要你现在马上嫁给他,你别做出一副我要逼你跳火坑的架势,来,芝芝,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或者说是在逃避什么?”
林桐芝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怔了一下,又终于颓然……
陈墨微微地笑了,“听我说,芝芝,谁都会有害怕,我有时候也很害怕,我害怕死亡,害怕分离,甚至也会害怕文涛不再爱我,世界上诱惑这么多,不可预知和不能控制的危险这么多,感情和生命都那样脆弱,而我们又这样年轻,没有任何经验,一切都需要慢慢摸索慢慢体会,所以我们犯错的机率是那么大,芝芝”她停顿了一下,“可是我不能因为害怕死亡而抗拒新生,害怕失去就拒绝得到,害怕文涛离开就宁愿放弃。人生之所以这么短暂,我觉得正是为了提醒我们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啊。”
林桐芝低了头只不开口,陈墨到底本身耐心有限,说了这么大一截却不见回应,立时就急了,恢复了虎姑婆的模样,“喂,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也开声腔啊,这算是什么意思?真是急死人了!”她跳起来在房里找水喝,谁知卧室里又没放杯开水,她就更加急了。
卧室门嘎吱一声开了,门口站着两个很没绅士风度的 男士,文涛捧了一杯水对着他老婆笑得那样恶心,贺延平虽然自己心思复杂仍无比赞赏地对陈墨竖起了大拇指。陈墨还想说什么,她老公搂过她胖胖的脖子,也不顾外人在场,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把水递到她唇边,献媚道,“老婆,我帮你放好了碟,我们去看猫和老鼠去。”一阵风似的把她撮走了。林桐芝忙抬头“喂”了一声,却不料贺延平已经进来返手一推,她的一句话就隔绝在大门以内。
林桐芝眼睁睁地看他靠近,在自己身前不足一米处的凳子上坐下来,眼睛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低头在陈墨已经准备得清清爽爽的装毛线的袋子里翻来翻去,直把毛线翻得都快打结了,这才听到贺延平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你放心,我又不是王老虎。” 这个冷笑话并没有人捧场,贺延平问道,“陈墨给你这么多毛线做什么?”没人回答,于是他自问自答,“要你帮她卖苦力?”“你哪这么傻啊,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林桐芝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街坊大婶似的关怀,声如蚊蚁般开口为好友分辨,“她不会打毛衣。” 她并没有抬头,贺延平却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继续努力攻击这个薄弱环节,“她不会打你就帮她打?想做什么都有人帮她做,她的命还真不赖。”
林桐芝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颇有些不善,声音里也多了丝火气,“小墨的命本来就好,你不服气?”
贺延平心中大喜,面上仍做出不堪忍受的模样,“都是一起长大的,谁又比谁强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演得太过,这句话也太红楼梦了,颇有几分狼狈地闭嘴。
可林桐芝已经听出来啦,眼看着面前一个大 男人口里说着怡红院里丫环拈酸吃醋的语言,她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贺延平涎着脸走上前去,可林桐芝却已经把他用做敲门砖的话题当真了,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小墨比我聪明比我大方,命是比我好也是应该的,但是老天爷对我也不算差啊,只不过我付出的努力要多一点罢了。”
贺延平心下顿觉惭愧,她付出的何止是一点努力,她善良、认真、勤奋、隐忍、脚踏实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却从来不怨天由人,他走上前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也许你以前的命不如陈墨那么好,但是以后你绝对不会不如她,因为我绝对不会比文涛差。” 林桐芝很认真地看了看他,又侧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在考究他这句话的可行性,贺延平一阵啼笑皆非,这丫头真的万事都这般当真?他忙补充道,“当然我没有文涛长得帅,但是我比他聪明比他幽默比他交际广比他更懂得让人开心……”他口若悬河地一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有那么多优点,不由地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林桐芝听他夸夸其谈,又是抿嘴一笑。
第 44 章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交往的过程,成年人以将来的共同生活为目的的交往不外如吃吃饭,逛逛街,听听歌,看看电影,两个人如果说与别人的交往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包含在林桐芝贤妻良母的性格之中比如时不时去帮他收拾收拾屋子,熬一锅好汤之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求同存异,最大限度地追求共同点去了,这样秋去冬来,两个人的一场恋爱硬是谈得月霁风清、波澜不兴,半分口角都未曾有过。当然这和两个人的性格也不无关系,贺延平是那种押上行刑台还能对刽子手笑咪咪地招呼,“兄弟,下手轻点儿”的人物,林桐芝就更不用说了,天生的报喜不报忧,绝不叫人担心的主儿。再加上贺延平因为公司业务刚刚起步,一个大项目又在珠海,在火车上的时间比在家的时候还要多,也没时间来充分展示他对女孩子体贴细心的本质。他两个人不急,陈墨在旁边急得象一只老母鸡,跟文涛抱怨,“这两个人叫什么事,腹黑对腹黑,什么事都埋着掖着,是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啊?”文涛因为老婆临盆在即,心情紧张得不得了,说话也不如平时的温良恭顺,只是微微一笑,“你管了做媒难道还要管他们生孩子?”陈墨一想也是,加上她肚子里的小陈墨这几日颇不安份,按医生算的日子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这才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又过了两日,圣诞临近,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林桐芝除了帮陈墨家小朋友打了毛衣绒线衣之外,又给她连了两套口罩衣。而且都过了水,叠得整整齐齐,随时可以用的那一种。贺延平也回来了,眼看着春运将近,他也不提买车票回家的事,只窝在林桐芝的房子里看碟子听歌,这家伙轮流在温暖的地方和湿冷的地方换来换去,手上骨碌碌地生了N多冻疮。林桐芝好容易访到一个偏方,这天趁了周末,在菜场上找了一只极大的青皮萝卜,回家在萝卜上挖了几个眼放在煤火炉子上烤着,待烤得萝卜眼里嘟嘟地往外冒汁水了,趁热把萝卜汁往患处上浇,因为偏方上说了必须趁热,两个人就都坐在炉火前面,贺延平拿了一张体坛周报在翻NBA,林桐芝提醒了一声,“手”,他便把手伸出去,然后,几滴滚烫的萝卜汁往手上一浇,他冷不零地伸回手跳了起来,只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林桐芝不由呵呵一阵幸灾乐祸,还不忘认真地提醒,“喂,手放平,别把它倒掉了。”
炉中火焰在跳跃,林桐芝听他不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苦兮兮地看着她,好象一个顽劣的学生在接受严厉的班主任的教训一样。不觉莞尔。她眼睛专注地看着炉火上烤得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的萝卜,长长的睫毛掩映下来,她面上渐渐有了一点回忆的色彩,说,“小时候,冬天我们经常玩一种游戏,比看谁最勇敢,用手心接蜡油。”
贺延平难得听她说到自己,不禁也来了兴趣,“你们谁最不怕痛?我猜还是文涛。”
她轻轻地摇头,“哪里呀,文涛小时候从来不跟我们玩的。”
贺延平继续猜,“是陈墨?”
她仍旧摇头,“也不是小墨。”
贺延平迟疑了道,“难道是你?”
她微微一笑,闪现出一口雪白的牙,“怎么可能?我看都不敢看。”她微笑着揭露答案,“是鹏鹏,刘鹏程,你不认识的。”
贺延平想了想,“哦,是他,我是不认识,但是久闻大名了,陈墨的前 男朋友吗。”
林桐芝又露出一点笑,笑容里有些惆怅的意思,然后她悠悠地说,“小时候,很多人喜欢鹏鹏,他长得又好看,又勇敢聪明。虽然明知道他和小墨是不可能分开的,可还是忍不住喜欢他,为了扮家家酒里能让他拉着我的手跑那一下子,我情愿去扮演一个花瓶……”
这时候,火上的萝卜发出轻微的“哔驳”的声音,林桐芝收了嘴,继续一丝不苟地往贺延平手上涂萝卜汁,贺延平却不再叫了,很认真地问,“然后呢?”
她低着头忙碌,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至忙完了这一轮,又重新把萝卜架回火上烤,“然后,我也不是一点心机都不会的人啦,我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最臭美的花裙子,头发上扎一对那么大的蝴蝶结,”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蝴蝶结的大小,嘴角微微一点自嘲的笑容,“然后,鹏鹏还没有先注意我,我妈就先注意到啦。我妈就给我洗脑,说女孩子只有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才会有 男孩子喜欢,但是她又没时间总是帮我这样打扮——我就这样被骗着学会了自己洗衣服,自己梳头发。后来,虽然鹏鹏没有因上喜欢上我,可是我臭美的习惯就这样养成啦。”
他并没有取笑她,而是很认真地听着,忍不住问,“那文涛呢?”
“文涛?”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文涛长得虽然好,可是那么臭屁,跟他玩碰到他半点油皮都不得了的,除了小墨,除了那些父母想讨好他爷爷奶奶的人,小孩子都不愿意理他的。”
然后她终于问,“你呢?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贺延平微笑了慢慢回忆,“我小时候住的还是四合院,家族里有三房人一起住在一个院子时在头,小孩子也不少,热闹着呢。偷钱买零食吃,一起逃学,冬天窖大白菜的时候,大人用那种手推车一车一车地往院子里头运,小孩子就争着比谁抱的菜多……”他沉入回忆之中,真的,小时候一家人的关系那样好,四房的延庆哥哥拿弹弓打鸟不小心打到他眼睛上,哥哥不由分说冲上去就和延庆哥哥打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被大人拉开后大人怎么打骂也不肯说是为了什么,第二天几兄弟又笑嘻嘻地出去买冰棍吃。可是后来呢?后来怎么会到那个样子?……
林桐芝也现学现卖问了一句,“然后呢?”
贺延平收拾起自己心中的惆怅,淡淡地说,“后来家里人更多了,四合院就留给了大房,我们陆续都搬出来了。”
林桐芝聪明地闭上嘴,成年人都知道说话要看人眉眼,要留一分余地,不要不识趣惹人讨厌。可贺延平说了这句话后却又后悔了,心里还想着她能够继续问下去。这时候见她不问,未免又多添了些惆怅。
林桐芝一边收拾火上的萝卜,一边状若闲话地笑,“你只看得到兄弟眼中的刺,看不到自己眼中的横梁。”
贺延平疑是自己没有听清楚,忙问道,“你说什么?”
林桐芝却调皮了起来,“噢,没什么,我在背《圣经》呢。”
贺延平一阵啼笑皆非,心下却顿时柔软了起来,这个小女人毕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啊。他还要再说什么,两个人的手机(BP机)都嘟嘟地叫了起来。
他们俩对视一眼,贺延平接听电话,电话那头文涛语无伦次地说,“我女儿给我生了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