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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荷衣。”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我们可以打架,你却绝不可以伤自己……知道吗?”
她仍是一个劲儿地哭个没完,已把他的衣裳哭湿了一大片。
“好啦……歇会儿再哭罢。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他给她端来一杯茶,哄着她喝了一口。
她喝完了,停了一会儿,果然又抽泣了起来。
“还真接着哭呢!行了啊,楚大侠。”他拿起毛巾给她擦了一把脸。
她将毛巾一推,拿着他的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的手一下子就满是鼻涕眼泪,湿漉漉的好象刚从水盆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坏!你坏死了!”她呜呜地道:。
“子悦也没你哭得惊天动地……”他一边摇头,一边举着她的左手,替她止血。
她抬起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哭?”
他淡淡地道:“我不会。”。
“你哭!你哭!哭一次给我看!”她拧着他的胳膊道。
他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道:“折腾够了就去睡罢,很晚了。”
“谁折腾啦?谁折腾啦?明明是你招出来的!”
“好罢,是我招的。我错了。”
他还想再检讨一番,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上使劲地咬了一口。
“噢!”他痛得叫了起来。
她拿着药膏轻轻地涂了涂自己留下的一排牙印,道:“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再咬。”
他皱着眉苦笑。
然后她乖乖地钻进了被子,道:“我困了……给我讲个故事罢……”。
他坐到床边,替她除去外衣,盖好了被子,仍旧举着她的手,道:“上次咱们讲到哪儿了?”
“慕容大侠骑着马飞驰在峨眉山上……”
“唔。那峨眉山上开满了杜鹃,还盛产茶叶,最有名的便是‘峨蕊’、‘云雾’和‘竹叶青’这三种,沏时碧绿澄明,进口清香淳厚。话说那慕容大侠到峨眉山来,当然不是为了茶叶。原来,除了茶叶,峨眉山洗象池内的黄连堪属极品,此外血藤、川芎、贝母、天麻、细辛亦不在少数……”
“你的大侠为什么每次上山都是采药啊?能不能干点儿别的?”她翻了一个身,抱着枕头,将脸朝着他,眼中的泪水未干,却笑了起来。
她真的笑得好快。他默默地想到,她总是一幅一点也不发愁的样子。
“好罢。慕容此行,当然不为采药。只因峨眉山上住着一位天下第一的剑客楚大侠,此人乃是慕容的死对头。他们约好次日清晨在峨眉山的金顶比剑。且说那一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将一柄锋利的飞刀藏在口中,在山脚下瞄准了方向,准备口吐飞刀,三千里外取人首级……”
“是不是这一回我又输啦?”荷衣笑着打断了他。
“当然啦。”慕容无风道。
“为什么每次你讲的故事里,输的那个人总是我?”
“嘿嘿,因为是我讲故事。”
“哈哈哈……”她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真逗……笑死我啦!”
他有点发愁地看着她。
荷衣是不怕流眼泪的。
她笑得那么开心,刚才发生的事情好象已经忘掉了。
过了一会儿,她好象想起来了一件事,道:“啊!糟啦!”
然后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道:“我要去接吴大夫!飞鸢谷里的比武想必已经结束了!”
慕容无风愣了愣,道:“吴大夫会在飞鸢谷?”
他还想再问一句,荷衣人影一闪,早已冲出了门外。
他连忙对着门口道:“荷衣回来。”
“什么事?”那人影又闪了回来。
“叫谢停云去接就好,你刚刚受了伤。”
“还是我去,谢停云不方便。”那影子一晃,又消失了。
叫一个大男人抱着娇滴滴的吴大夫飞过沼泽,荷衣觉得不大妥当。
(2)
月光静静地洒在沼泽中的那片空地上。
远远地看去,空地就象一个白色的舞台。
吴悠将自己紧紧地裹在一件纯黑的斗蓬当中。斗蓬的帽子垂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站在离空地中心较远的一棵大树旁边。她的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后她发现其实不必那么紧张,站在空地上观看的人,彼此似乎都不认识。
无人交谈,大家全都是双拳紧握,双唇紧闭,神情严肃地直视着空地的中心,等待着比武的开始。
已是子时正,所有的证人和客人都已到齐,唐潜却一直没有露面。
龙澍突然大声道:“子时已到,傅公子早已等在这里。唐潜为什么还不到?莫非是怯敌不来?”
他的两个儿子中午中了唐门的毒砂,送到云梦谷时老二龙补之的一只手已烂得只剩下了一截白骨。虽经大夫们全力施救之后,性命已无大碍,那一只手却肯定是废了。
龙澍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血脉贲张,龙家的暗器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这一回若不是在狂欢滥饮之中,失了警惕,岂能轻易着了唐家的道儿?
唐淮冷冷地盯了龙澍一眼,沉声道:“唐门从没有临阵脱逃之辈!”
龙衍之道:“唐门的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做得出,临阵脱逃又算什么?”
唐淮刚要接口反击,忽听一人淡淡地道:“你们谈的那个人,是我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那个从唐家兄弟身后慢慢走出来的人。
唐潜。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丝袍,却系着一个红色的腰带。手上拿着一把鳄鱼皮吞口的刀。
月光正照在他高高的额头上,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温和,还带着点笑容。一双眸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之意。
尽管他竭力掩饰,大家还是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右腿有点儿跛。
一点。只是一点儿。
可是他是怎么静悄悄地越过这一片沼泽到了这里,就不为人所知了。
这地上站着的全是天下一流的轻功高手,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怎么来的。
而他却已经到了。
“那瞎子终于来了。”龙衍之回头向龙澍大声道。
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唐潜是个瞎子,龙衍之却故意要把这两个字说得很响。
唐潜笑了笑,不予理睬。走到小傅面前,道:“我来了。”
小傅看着他,道:“幸会。我是小傅。”
唐潜点点头,道:“我是唐潜。唐家的唐。”
小傅道:“你是隐刀与潜刀两位大师的传人?”
“不错。”他顿了顿,道:“傅公子与当年天下第一刀傅红雪也有关系?”
小傅道:“不错。”
唐潜一笑:“看来我们的师门旗鼓相当。”
小傅想了想,又道:“你是瞎子?”
唐潜道:“从小就是。”
小傅道:“又是跛子?”
唐潜道:“嗯。”
小傅道:“又瞎又跛,你怎么练刀?”
他是个年轻人,比唐潜年轻好几岁,在塞外长大,说话很直,也很呛。
唐潜道:“当年的傅大侠也是一个跛子,他好象还有别的毛病。不过,他的刀法仍然很好。”
小傅怔了怔,道:“今天比武,我不会用左手,因为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唐潜淡淡道:“你最好两只手都用,不然你会输的。”
他的脸板了起来,好象有点生气的样子。
小傅道:“时间已到,请。”
“请。”
“呛”的一声龙吟,两人同时拔出了刀。
然后众人眼睛一错,两个人影已然飞了起来,横掠十丈,到了沼泽之中。
这虽只是鄂西一大片云梦泽地之中的小小一块,沼泽就是沼泽。
在沼泽上比刀比在陆地上肯定要难得多。
这看似平静的旷野实际上却是一大片缓缓流动的污泥。 污泥搅动着树木的残枝与动物腐败的尸体,沉入到地底的最深处,却释放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
偏偏在这最阴暗的夜影之下,沼泽上生长着一丛丛长满倒刺的蕨草与葛藤。散发着一种古怪诱人,却近乎死亡的气息。
那两个身影在沼地上飘浮,足尖不时地从蕨草上点过,尤如两只蜻蜓在花丛中穿梭。
吴悠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唐潜腰上的那一条鲜红色的腰带。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完全是个外行,这一战也很值得一看。
可是在沼泽外和平地上的人,却不一定能将这两团黑影与沼泽上的夜色分辨出来。实际上,大家只听见了不时传来的刀声,却并没有看清楚两个人的动作。
“你说,唐潜会不会突然使出暗器?”龙衍之假装对龙熙之道,嗓门却大得刺耳。
“十之八九。他把小傅引向沼泽,原本就是居心叵测。”龙熙之道。
人群中果然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私语之声刚起,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因为那两团黑影已然回到了平地上!
交织的刀光中,火星四溅。
小傅的手慢了下来,而且他一直往后退。
内行的人已看出唐潜占了上锋。
眨眼间三十个变化一闪而过,刀光与人影仿佛风卷乱花一般地穿梭着。
突然小傅向前猛跨一步,奋力一击!
刀光一闪,消失。
两个人忽然都停了手。
小傅脸色苍白,道:“你赢了。”
唐潜淡淡道:“承让。”
他的话刚一说完,小傅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家好象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顾十三已然抱起了小傅,消失在沼泽之中。
唐淮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已杀了他?”
唐潜道:“没有。”
第八章 陌生人的笑
唐淮想说什么,看着唐潜的脸色微微一敛,只好忍住。
这个人平日看上去很温和,也很少得罪人,生起气来,脸上会有象他父亲一样严峻冷漠的神色。唐家的兄弟从小谁没被唐则剋过?被他执行过家法的也为数不少。大家见了唐潜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位脾气冷峻,一板一眼的三叔。
以隐刀潜刀的名气,他们夫妇俩想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另立门户易如反掌。唐门的余荫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负担。
可是唐则却是一个很传统,很晓得韬光养晦的人。他是个的的道道的蜀人,说蜀语,吃蜀菜,平生只爱喝蜀郡的名茶‘鸟嘴香’。他的卧室里有四个大字:“乐则思蜀”便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他的夫人却始终讲一口地道的扬州话,几十年后虽也掺了些蜀音,变化却并不大。她绝不吃一粒辣椒和花椒。也不许儿子沾半点辣味。为此,唐则只好屈从。不过,他每隔两天就会跑到蜀仙阁里去点一个麻辣牛肚打打牙祭,顺便喝几杯酒。自从有了这个儿子,夫妇俩的后半生几乎很少出门。
唐澜死后,唐三是刑余之人,所以唐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唐门的老大。他当然知道唐潜在唐门的地位。刑堂的堂主历来眼中只有唐门家法,就是掌门人的话也敢顶撞。
是以他虽认为小傅是云梦谷的力量,应当痛下杀手,可他初掌唐门,势力未隐,唐潜又是锋头正健,他不得不尊重他的作法。
这一战结束得太快,不论是远处的人还是近处的人,看了都觉得很不热闹很不过瘾。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内行才明白其中的惊心动魄。是以刚一战完,人群就迅速地退场。不一会功夫,飞鸢谷就变得格外冷清了起来。
此时月笼寒山,冷光连野。烟横远岫,万物沉寂。
秋虫的低吟也仿佛被渐起的霜露冻住。
旷野中只有一道一道的流风穿林度谷而来,摇着树杳沙沙作响。
夜凉如水,杂着远处偶起的猿声,令人倍感凄恻。
平地上的人原本互不相识,比武之地亦终不似有钱人家的酒会,可以把盏,可以流觞,可以歌舞,可以倾谈。大家匆匆地打了一个照面,便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