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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太太接着软口气,“我几时也能抱孙儿呢?”
“妈妈,带婴儿是极辛苦的。”
“自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是何等寂寞。”
倩云不语。
“你我又不同住,你弟弟更远在英国,我又不嗜打牌,整天逛街,无以为继。”
倩云暗笑,渐渐面部肌肉就僵住了。
“你没有对象?”
“就算有,也不会立刻结婚,即使有机会结婚,也断然不考虑三五七年内生孩子。”
利太太颓然。
“母亲,你才五十四岁,许多时髦女性在这种年纪还当街艳妇呢。”
“我不是那种神经病。”
“母亲!我同你实在太正常了,所以吃亏,做人疯一点有好处。”
利太太怪幽默地答:“那么,倒是我的遗传害了你。”
好辛苦才把母亲送走。
再过一段时间吧,待她五十,母亲七十多的时候,也许可以搬到一起住。
那夜,倩云有个约会。
对方是个年轻有为的大律师,谈吐风趣,倩云边吃边喝,颇为享受。
但感觉完全浮面,迟到早退,统共没有问题,她不会为这种约会雀跃,当然也不会失望。
那位年轻男士说:“讲起来,令尊是我们前辈。”
“舍弟此刻也在剑桥念法律。”
“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没问题。”
“谈到令尊,大家都很怀念。”
“啊,是吗,与他共事过的人都这么说……”
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老张就过来敲门,“利小姐,你要找的送信人来了。”
“在哪里?”
他身后转出一个小伙子,遮上一个白色阿拉巴斯特信封。
倩云大喜过望,“此信从何而来?”
那小伙子查阅身边的心簿子,“这里,请看。”
倩云过去看,“收件人:宇宙公司营业部襄理,发信人:世界银行电脑部主管室姬斯汀娜梁。”
倩云笑,“好,解决了。”
老张把那小伙子带走。
倩云马上亲自拨电话给那个姬斯汀娜:“梁小姐,请问你上司是哪一位?”
“哪位找甘世宏先生?”
呵,他叫甘世宏。
“我们有一份问卷会稍后寄上,谢谢你。”她挂上电话。
随即叫秘书去查一查甘世宏的背境。
她把最新的信拆开来阅试。
“家母昨日又来噜苏我,数次提及,幼婴何等可爱,他们无邪笑脸,可以拯救世界沦亡,言下之意,路人皆知,我花了整个下午思想,我喜欢有一个小小女孩,而她拥有你的眼睛,阴与睛,喜与乐,都露在那漆黑的眸子裹,如果她还有你那不爱多言的习惯,更加使我欢喜,她会依依膝下噫,我为何落泪?难道我不知我心?我已克服哀伤,我何故落泪?”
至此倩云一脸濡湿,呵,她也哭了!一脸眼泪。
为什么哭?她并没有伤心事呀。
像看到一篇动人的小说,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她连忙把信放进抽屉裹,印乾泪痕。
秘书敲门进来报告:“甘世宏牢三十一,男性,未婚,新任电脑部主管,刚由伦敦调回本市,独居,父母兄弟均已移民英国。”
“替我订一个约会,我想见他。”
“到他写字楼?”
“是。”
“什么原因?”
“我们代理一只最新的打印机想介绍给他认识。”
“是!利小姐。”
约会一下子订妥,就在后日。
倩云没想到她有勇气找上门去。
她把三封信谨慎地带在身边。
那个晚上,她有一丝欢喜,两个寂寞的人,终于有机会可以碰头了。
她抱着希望到世界银行去见甘世宏。
甘世宏准时迎出来。
他热诚地与倩云握手,“利小姐,大驾光临,蓬壁生辉。”
倩云看到这一脸阳光的小伙子,不禁发呆。
弄错了,不需要看第二眼,也知道他不是发信人。
甘世宏见那美貌妙龄陌生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禁擦擦鼻子笑笑,“利小姐找我有事?”
利倩云也不打算提那只打印机了。
她乾脆打开公事包,取出那三只信封。
“甘先生,你见过这些信没有?”
“嗯,阿拉巴斯特信封,这信同敝公司或鄙人有关吗?”
“有,这信由甘先生的秘书梁小姐发出。”
“而你是收信人?”
“是。”
甘世宏马上按铃召梁小姐进来。
那个叫姬斯汀娜的女孩子花容颇有点失色,“是,信的确是我发出的,信封早已写好,放在我抽屉内,我上一手秘书说,她每隔三两天便发出一封,于是我循老规矩做。”
甘世宏问:“你没查一查收信人是谁?”
“公司有许多给客户的信都没有抬头。”
“你手头上还有这种信吗?”利倩云抢着问。
“只剩下一封了。”
“可否交给我?”
甘世宏马上说:“信未发出,则还属敝公司所有,前几封弄错了,还盼你原谅。”
利倩云看着他,“你从来没见过这些信吧?”
“从来没有。”
“你上一手主管尊姓大名?”
“利小姐,我看事情有点复杂,我们且坐下慢慢谈,姬斯汀,你去斟两杯咖啡过来。”
“你上一手主管是谁?”
“我上任主管叫谭王赛玉,是位女士,经已退休。”
倩云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这些信由什么人所写?
“再上一手是谁?”
“利小姐,信裹讲些什么?”
“你不妨参阅。”
甘世宏看完了信,更迷糊了,“这是什么?新诗?散文?”
倩云软口气。
“谭太太在此岗位服务超过十年,相信她没有写过这些信。”
倩云愣在那里。
“慢着,阿拉巴斯特信纸有一个特征,每张纸上都有水印,”他把信纸取起举高往光处一照,“我的天,一九六八年,利小姐,这封信是一九六八年写的。”
倩云瞪大了眼。
“至少是六八年的信纸与信封,这些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倩云沉默一会儿,再次要求:“请代查,一九六八年,谁坐在你这个位置上。”
甘世宏立刻取过电话拨到人事部。
他等了一会儿,“嗯,嗯,好,好,谢谢。”挂了线。
“怎么样?”
“是一位叫郑介义的先生。”
郑介义,“有照片吗?”
“人事部马上送上来。”
他又按着对讲机,“姬斯汀娜,请把那最后一封信取进来。”
“谢谢你,甘先生。”
“信由我这里发出,我难辞其咎。”
梁小姐把信拿进来,甘世友当看利倩云拆开它,看了一遍,交给倩云。
倩云连忙接过。
信上这样写:“我总该让你知道,我是那样想念你吧,你离开我,是嫌我不能使你快乐,那么,在作出抉择之后,你应该得偿所愿了吧,可是事实与预期刚刚相反,听说,你的生活十分不堪,我为此深深痛苦,我的牺牲,爱得一点报酬也无,我内心更加苦涩,不知多少夜晚,辗转反侧。”
呵。
倩云掩上信纸。
甘世宏讶异的说:“这是一封情书!”
倩云点点头。
“我想你应当返回贵公司去查一查,六八年谁是营业部襄理。”
“我会。”
“呃,利小姐,你不介意让我知道结局吧。”
“当然。”
这时梁小姐又敲门进来,递过一叠资料。
甘世宏一看,“这便是郑介义。”
是他,绝对是他。
容长脸,英俊,文静,一脸忧,照片在六十年代拍摄,当年他二十七岁,算一算,此君今日已经超过五十岁,倩云如见了他,怕要叫一声伯伯。
“这里说他离职是因为健康问题,走得颇为仓猝,故此留下这一批信?”
倩云接下去:“而历代秘书们见了,受理不理,有人不予理睬,有人偶而按地址寄出几封。”
甘世宏也说:“收信人也不认真,也许拆都不折就扔掉,也可能看了当笑话置之不理,只有你例外,你被这些信感动了。”
“是。”
不过倩云得告辞了。
回到公司,她有说不出的疲倦。
用手托着头,她问人事部:“六八年谁是这里的襄理?”
“利小姐,待查。”
“急,越快越好。”
“知道,利小姐。”
下班时分,资料上来了。
杨望真,女,廿七岁,香港大学文学士,廿二岁进入本公司服务,成绩斐然,六八年获升襄理,旋于七○年离职,原因不详,任襄理期间建树良多……
照片,照片呢?
啊,看到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倩云深深惋惜,你,你为什么辜负郑介义?你俩本是天生一对。
信,是由他写给它的。
如今,两个人下落不明。
电话铃响了。
倩云抬起头,发觉秘书已经下班,她自己取过话筒。
“利倩云?”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甘世宏。”一猜即中。
“是!是我,我在想,呃,嗯,能否出来吃顿便饭?”
倩云说:“我饿得发昏。”
“十分钟后在贵公司门口等。”
倩云连忙取出镜子补妆,顺便梳松头发。
她笑嘻嘻下楼去,看到甘世宏,问道:“你想知道结局是不是?”
甘世宏抬起头笑一笑,“不,我想看到你。”
倩云刷一下飞红了的脸,没想到他那么坦白爽直。
甘世宏把双手放裤袋裹,“我猜想你是不怕发胖爱吃意大利菜的女子。”
“订了台子吗,走呀。”
在饭桌上,倩云把找到的资料告诉他。
“看样子他们在六八六九年左右已经分了手。”
“贵公司有无认识他们的老臣子?”
“开玩笑,我们那里职员的平均年龄是廿七岁半。”
倩云失望的说:“啊。”
甘世宏说:“不难知道他们的事,一加一,再添些枝叶就是二。”
“让我先说:他俩本是恋人,后来她见异思迁,去追求更好更高的,但是日后生活却并不快乐,在那个年代,人们多数不清楚他们要的是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十分明确地表示对她的爱慕,直至她离去。”
倩云叹息:“典型六十年代情意结,猜来猜去,卖弄情调,结果由相识到分手,一无所得。”
“幸亏现在是九十年代。”
倩云英,“是,我们不知多幸运。”
甘世宏笑,“倩云,告诉我关于你自己。”
“呵,乏善足陈”
可是他俩把住白酒杯子一直谈到深夜。
餐厅打烊,他才送她回去。
甘世宏十分健谈,而且其人坦率可爱,倩云乐意接近他。
那日返家,倩云兴奋过度,睡得不好,一夜都是梦。
忽然见到杨望真女士前来同她说话:“倩云,你别听信一面之辞,我已结了婚,有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