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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本帐,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最不幸的那一个,当灾难来临时,如果无法躲开,那么必定得有一个万恶的肇事者来为这个灾难买单。就像他自己,曾经为此痛恨过父亲,并且在爱恨交织的矛盾中痛苦煎熬了两年,直到父亲离逝,才有所解脱。
邵云万万没有想到在曼芝的帐簿上,自己是欠债最多的那一个!
他面色惨白,目光却似能喷出火来,他一步一步走向曼芝,静静的停在她面前,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凛然到迷惑到瑟缩的神色变幻。
“在你心里,我……才是杀死曼绮的凶手,是吗?”他吃力的重复着曼芝的意思,目不转睛的盯住她。
“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对吗?”他轻轻的发问,可是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压向曼芝,令她喘息不匀。
她在他的质问和逼视中转过头去,心里卷过悲哀的浪潮,她何尝希望象现在这样与他对簿“公堂”?
邵云伸手将她的下巴扳过来,继续与自己对视,他要搞清楚的事情从来都等不了以后。
“你并不是真心接纳我,只是为了给你姐姐赎罪,为了……照顾萌萌……是这样吗?”
他等着曼芝的答复,明知不论她说出来的是什么,都不可能令他愉悦,可是他依然等着,仿佛要她亲口证实了他才安心,哪怕等来的是一个残酷的审判。
曼芝无法答复,甚至连看着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问你――是不是??”邵云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怆然。
曼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低垂着睫毛,泪水在眼眶里悄然充盈,鼻翼轻微的扇合,她无法否认他说的这一切,可是,她也同样不能坦然承认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
难道她跟邵云在一起,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些理由么?她内心混乱,思路阻滞。
邵云看不到她思绪的挣扎,而她自始至终的的沉默在他看来,只是代表了默认。
他终于明白,曼芝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真正当作过一个丈夫,一个爱人。在她的心中,自己不过是个罪魁祸首!原来,她对他展示的柔情全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她那样退让,仅仅是为了萌萌!内心深处,她还在恨他,就像当初,他恨她一样!
冰冷贯穿了邵云的全身,可是,令他更为惊惧的是自己的心竟然象被尖刀划过一般,流着淋漓的血。那锥心的刺痛,他能看得到,也能感觉得到!
他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痛过,即使是听到曼绮的死讯,即使是和施敏解除婚约,即使是父亲过世,他都没有体会过如此淋漓尽致的疼痛!后背已然冷汗涔涔,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曼芝没有注意到邵云的眼中结满了严寒,他投向她的目光不复温暖,只有冰窟一般的绝望。
他松开了她,赫然扭身走到窗前。
曼芝偷偷的探手勾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庆幸邵云没有回头,她不习惯在他面前流泪。
两分钟后,她平息了心潮,在邵云的身后轻轻开口,“我还有事,先出去了,我们……都冷静一下,晚上回去再谈,好么?”
“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是那句话,你必须离开邵氏。”他背对着曼芝,冷然道。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曼芝被邵俊邦摆布,成为牵制自己的一个工具。
邵云承认自己在谋略上与邵俊邦比确实还逊了一筹,每一次落子下去,邵俊邦都已是深思熟虑,成竹在胸,要赢他远没有想象得容易。兵戎相见之时,最忌冲动,自己太在意曼芝,有她夹缠在中间,他获胜的把握几乎为零。
然而,他的这种想当然的论调再一次挑起了曼芝的不满。平心而论,曼芝也并非一定要呆在邵氏,只是她既然来了,又答应了邵俊邦会好好的做下去,她就必须言而有信。如果邵云的建议是建立在善意及正常的基础之上的,她或许还愿意考虑,然而他竟然如此武断的将她当成邵俊邦对付自己的工具,这完全就是对她智慧和能力的蔑视,更何况,她并没觉得邵俊邦作出的任何决策都仅仅是针对着邵云,他是一个集团的总裁,着眼点必须从高处出发,曼芝认为那些决议都是合乎正常逻辑和考虑的,邵云未免太过主观了。
曼芝低声但郑重的回道:“如果仅仅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理由,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她静默了一下,又婉转的劝道:“如果要公司好,内部的人应该团结才是,你对二叔的态度实在是……”
邵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倏然转过身来,怒不可遏的喝止住她,“苏曼芝,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冰冷的说道:“总之,明天你不用再来公司,余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曼芝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自以为是,她昂起头,不再低眉顺眼,既恼且怒的扬声回击,“你凭什么替我安排?我离不离开该由我自己决定。我们的协议里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吗?彼此不干涉对方!难道你忘了不成?”
她确实急了,几乎有些口不择言,“协议”二字就这么脱口而出。邵云的脸刹那间变了颜色。
他朝她点着头,笑得极冷,“很好,原来你心里始终牢记着我们的协议呢!”
曼芝一瞬间也怔忡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的确跟定协议的时候相去甚远,此刻提出这个茬儿来,确实不妥。她的脸上显出些许不安。
邵云再次靠近她,微眯的眼中含着几分嘲弄,“可惜,你那三条协议,我唯一能够遵守的大概只有关于萌萌身世的这一条了。”
他盯着她惶惶然的眼眸,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所约定的第三条,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我们双方抹煞了,不是么?”
曼芝的面色在他的讥讽中怒极而红,他如此轻佻的言语让她感到深深的羞辱。
她突然痛恨自己竟然会把应该牢牢谨记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以至于面对着他的冷嘲热讽,她连还击的资本都没有。简直是-自取其辱!
“至于第二条-我们的十八年之约,”邵云俯望住她,一寸一寸的审视她精致的脸蛋,晶亮的眸子,娇挺的鼻梁,还有嫣红的唇瓣,激愤染红了她的双颊,如同晶莹的粉瓷般熠熠生光。
他掷地有声的下了定论,“对不起,我也不能遵守。”
他贪恋着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又怎么舍得将她放走!
短短的时间里,邵云已经想清楚了,即使她真的恨自己,他也不准备放弃她。就像当初他娶她时,也并不是因为爱她才那样去做一样。如今的局面,最坏也无非回到从前。
譬如中间的一切全没发生过。
他缓缓的凑到她耳边,慢声低语,“我这辈子绝不会放你走的。哪怕你恨我,也休想从我身边逃开-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当初没能跟我签下一个书面的文件。”
曼芝死死咬住下唇,她在邵云的脸上看到的是令她深恶痛绝的笑容,带着魔鬼般的得意。
曾经,曼芝以为邵云只是一个牙尖嘴利难缠的公子哥,他的心还不至于太坏,他还知道在曼绮离去时要替她讨回些公道,以至于和父亲决裂;他对自己,也似乎越来越亲和,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很宠她的。然而,望着眼前的邵云,曼芝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再次面临瓦解的危机。
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可以用来逗乐的宠物,不能有违逆于他的思想!他无视曼芝的尊严,单方面破坏了协议,现在居然还能这样笃定自若的拿协议来肆意取笑她!
在极度失望之后,理智终于重回曼芝身上,再次看向邵云时,她眼眸晶亮,目光中重新凝聚起往日的犀利。
“在你眼里,大概所有的协议和约定都只是一堆狗屎。”她低声而沉稳的说道,眼中带着惯有的倔强。
邵云骤然间听到她这样的语句,猛地瞪住她,眼中难掩惊诧。
曼芝无惧的迎视着他,静静的说道:“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清楚我们协议里的每一个字,也会――牢牢的去遵守它!”
她陈述完毕调头向门口而去。
直到她的背影即将消失,邵云才猛醒似的吼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他的怒吼根本没有镇住曼芝,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就那样大踏步的摔门而去。
六十二(往事35)
冷战持续了一周,连申玉芳都觉着了。
曼芝向来起得早,草草用过早餐后就往公司赶。临走,总要不放心的嘱咐申玉芳,萌萌大概会在什么时候醒,要穿的衣服她都已经拿好在床边了。
申玉芳“哦,哦”应着,想跟她说两句,但见曼芝行色匆匆,只得罢了。
过了一会儿,邵云才慢吞吞的从楼梯上下来,面色阴沉,郁郁寡欢。
申玉芳坐在邵云对面,看着他有些落寞的吃早点,小心的开口询问,“你和曼芝,这一阵是不是闹别扭了?”
邵云怔了一下,继续往嘴里塞面包,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又带点赌气的反问了一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申玉芳见他并不想跟自己深谈,轻轻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一室的寂静,母子二人如此无言的相对令申玉芳莫名的起了一些感伤,她无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邵俊康尚未发达时候家里和睦融洽的景象。
到了吃饭的时间,一家人就自觉聚拢到桌子前,就着粗茶淡饭热闹的吃起来,邵俊康总是最先撂下碗筷,然后坐到边上去翻报纸。邵雷还很小,连吃饭都贪玩,老喜欢跑下桌去跟哥哥闹一闹,惹急了邵云,兄弟两个就围着桌子顽皮的打转,申玉芳又是无奈又是笑的劝阻,最后总是由邵俊康出面才能令两个孩子安分下来。
如今的物质条件跟那时比,好了不知几百倍,然而申玉芳反而觉得凄楚,即使钱再多,也买不回从前的那份温馨了。
快吃完的时候,邵云突然问她,“妈,我不在的时候,二叔是不是来找过曼芝?”
申玉芳正沉浸在回忆里,猛地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答道:“是啊,你去日本那会儿,二叔跟二婶倒是来过。”
她眼见邵云神色阴霾,顿时回过味来,连忙解释道:“他们不是专门来找曼芝的,只是来看看萌萌,聊聊家常而已。”
虽然母亲这样辩解,邵云心里却已如明镜般透亮,他不再出声,仰头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尽。
申玉芳盯着他的脸色,担忧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邵云抓起餐巾抹一下嘴,垂着眼帘问:“妈,如果我请您让二叔走,您会愿意么?”
申玉芳唬了一跳,蹙眉道:“阿云,你别老是孩子气的使性子。我知道你看不惯二叔,但是现在,公司不能没有他呀。”
她瞅了瞅儿子阴沉的脸色,迟疑了片刻,才道:“除非有一天,你具备了他那样的管理能力,我才有可能考虑你刚才的建议。”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即便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不能薄待了二叔,让人骂咱们忘恩负义。”
邵云听到她说的开头,就已经猜出后面的意思,此时不免低头笑笑,又望着母亲道:“我开个玩笑而已。”
申玉芳还是不放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邵云佯装轻松的一笑,果断的摇了摇头。
告诉她,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频添母亲的烦恼。自从邵俊康过世之后,她已然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