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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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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译文】

郑朝朔问:“至善也必须从事物上探求吗?”

先生说:“己心纯为天理就是至善。怎么从外物上探求呢?你且说几件看看。”

朝朔说:“比方孝敬父母,怎样才能保暖避暑,怎样才能奉养正恰,这是必须有个标准的,符合标准了才是至善。所以需要学问思辨去知晓标准。”

先生说:“假若孝敬父母只讲求保暖避暑和奉养正恰,可以一天两天就讲完了,哪里用得着学问思辨?侍奉父母双亲时只要内心纯于天理。这不是什么学问思辨的事,否则一字之差谬于千里。所以即使是圣人,都要加上内心要精纯一致的训条。倘若认为把那些礼节讲求得适宜了就是至善,那么,现在请些戏子来扮些得当的仪节,也可说是至善了。”

我(徐爱)在这天又有所省悟。

【解读】

王阳明认为,至善是心之本体。本体即根本。至善是心的根本。求至善,一定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讲究的是内心的修为,如果只是像戏子那样在仪节上求得适当,就不能叫做至善。

第6章 知行合一

【原典】

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唯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

先生曰:“试举看。”

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紧切着实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什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

【译文】

徐爱由于没听到先生说知行合一的讲座,与宗贤和唯贤再三讨论,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于是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不妨举个例子听听。”

徐爱说:“现在人都知道孝父敬兄的道理,行动上却不能孝敬。可见知与行分明是两码事。”

先生说:“这种情况就是已被私欲隔断了,不属于知行的本体。没有知而不行的事。知而不行,是因为不符合圣人所教导的知行。圣贤教人知和行,正是要恢复原本的知与行,并非随便地告诉怎样去知与行便了事。所以《大学》指出真知真行给人看,说喜欢好的颜色,厌恶恶的坏臭。看见好的颜色属于知,喜欢好的颜色属于行。看见了好的颜色时,心里便已觉得喜好了;不是见了以后,另外再起个心意去喜好。闻到恶臭属于知,厌恶恶臭属于行。闻到恶臭时,已经觉得厌恶了;不是闻了以后,再起个心意去厌恶它。一个人如果鼻塞,就是发现恶臭在跟前,鼻子没有闻到,根本不会特别讨厌了。这只是因为不知臭。这就好像说某人知孝知悌,一定是这个人已经行孝行悌了,才可以称他知孝知悌,不可能只是会说说孝悌的话,便可称为知孝悌。再如知痛,绝对是他自己痛了,才知痛。知寒,绝对是自己觉得寒冷。知饥,绝对是自己肚子饥饿了。知行怎么分得开呢?这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被私意隔断过的。圣人教人,一定要这样,才可以说是知了,不然,都是不曾知。这都是多么重要的功夫呀。如今,非要把知行说成是两回事,是什么用意呀?我要把知行说成是一回事,是什么用意?若不懂得我立言的宗旨,只管说一码事两码事,又有什么用呢?”

【解读】

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年),王守仁在贵阳文明书院讲学,首次提出知行合一说。“知行合一”正是阳明先生心学的哲学命题之一。此段中,先生为解学生之惑,举出两例来说明必须知行合一。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说主要针对朱学而发,与朱熹的思想对立。他反对程朱理学的知先行后说以及由此而造成的重知轻行、“徒悬空口耳讲说”的学风。程朱理学包括陆九渊都主张“知先行后”,将知行分为两截,认为必先了解知然后才能实践行。王守仁提倡知行合一正是为了救朱学之偏。

第7章 行是知的功夫

【原典】

爱曰:“古人说知行做两个,亦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

先生曰:“此却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唯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译文】

徐爱说:“古人把知行说成两回事,也只是让人弄个明白。一边做认识的功夫,一边做实践的功夫,这样功夫才能落到实处。”

先生说:“这样做就丢失了古人的宗旨了。我曾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的初始,行是知的结果。如果深谙知行之理,若说知,行已自在其中了;若说行,知也自在其中了。古人之所以分开说,是因为有一种人,稀里糊涂去做,全然不理解这样做的原因和道理,也只是冥行妄作。所以说,有了认知,然后才有行动。还有一种人,异想天开,只会空想,全然不肯亲自行动,也只是靠主观猜测;因此你必须跟他讲行的道理,他才能知得正确。这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法。如果认识到了这一点,说一下就明白了。现今的人非要把知行分为两件事去做,认为是先知后行。因此,我就先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等知得真切,再去做行的功夫。所以一辈子不能行,也不知。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说知行合一,正是对着这种病症下的药。这不是我杜撰的,知行本体,本来就是这样。即使把两个分开说也无妨,仍然是一回事。如果没领会知行合一的宗旨,即便说是一个,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瞎说瞎想。”

【解读】

在这段对话里,王阳明将“知”与“行”表述为在空间上共居,在时间上并存的矛盾统一体中不可须臾分离的两个方面,将“知行”关系从本体与功夫相统一的角度作了解读。本体既是功夫的前提,又是目的,本体“范导”着功夫,使功夫显得有价值和意义,本体则在功夫的作用下实现其由可能向现实的转化。这使他的“知行合一”学说真正实现了对前人的超越。

第8章 格物致知,止于至善

【原典】

爱问:“昨闻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觉功夫有用力处;但与朱子‘格物’之训,思之终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其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

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处,亦何尝苟从?精一、博约、尽心本自与吾说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训,未免牵合附会,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约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说,此可一言而喻。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要初学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译文】

徐爱问:“昨天闻听先生‘止至善’的教导,我感到已经有用功的方向了。但是,我始终觉得您的见解和朱熹对格物的阐述无法达到一致。”

先生说:“格物正是止至善的功夫。既然明白至善,也就明白了格物。”

徐爱说:“昨天用先生的观点推究朱熹的‘格物’学说,看起来也大致上理解了。但朱子的训导里,有《尚书》中的‘精一’,《论语》中的‘博约’,《孟子》中的‘尽心知性’,都有证据,因此我内心不能释然。”

先生说:“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却会求之于自己,笃信固然好,然后不如反求于自己来得恰当。现在既然心里没有搞清楚,怎么可以因循守旧,而不去探求真理呢?就像朱子本来也是尊重笃信程子的,但朱子对程子学说里不能符合自己内心的,却不会去苟从。‘精一博约尽心’,本来就与我的学说相吻合,只是你没有认真思考罢了。朱子格物的训条,未免有些牵强附会,并不是四书的原意。精是一的功,博是约的功,说到仁,就已经是明了知行合一的说法,这些一句话就可以说通。‘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的人能够做的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的人能够做的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的人能够做的事。朱熹对‘格物’理解错误,只是由于他把前后因果关系看颠倒了,认为‘尽心知性’是‘格物知至’,要求初学者去为‘生知安行’的事情,如何能为之!”

【解读】

王阳明强调“致良知”,应置于格物之前,他认为这是儒家《大学》的根本,或者说是根本的学问。不能致良知,格物何用?又如何能意诚而心正?如何能达到修、齐、治、平?

第9章 尽心即是尽性

【原典】

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的知,是自己分上事,己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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