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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起劲地说:“是,是。”
一看就知道是串通了的。
小郭被派去舅舅办公室帮忙,约了勘舆师,看过风水,重新布置。
二人虽属大材小用,至少也有用,不愁闲着。
小郭说:“进出都是达官贵人,是增广见闻好机会。”
子盈也说:“原来经济不景气,倒下来的只是基础不稳一群,那一撮老家族,才不怕风雨。”
“我真怀念崇明那项计划。”
“听说有台湾商人愿意接手。”
“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
“真可惜。”
正在书房闲谈,忽然门铃响。
阿娥去开门,只听得一阵骚动。
子盈抬起头来,忽然扔下笔,大叫一声,冲出书房,小郭连忙跟着出去看个究竟。
只见子盈扑向一个年轻人,跳到他身上,紧紧抱住:“子函,子函!”
那青年长得与子盈一模一样,抱着子盈在客厅中央打转,哈哈大笑。
是子盈的兄弟子函回来了。
“妈妈呢?”
“到舅母家打麻将,你怎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喂,对新飞机场的印象如何?”
“这是你男朋友?”
“这是郭印南,印南,我大哥子函。”
子函不同于子盈,他整个人时髦、闪烁、机灵,叫人警惕。
子盈取笑:“子函为什么忽然回来,老板开除你?”
“不,爸叫我回来一起搞网络生意。”
“什么?”子盈一怔。
“爸看到这是一个缺口,香港缺乏新进科技生意。”
子盈问:“爸人在哪里?”
“他此刻在洛杉矶招聘人才,叫我回来部署新公司。”
什么?
上两个月还穷途末路、四处借贷,今日又要衣锦荣归,真是瞬息万变、目不暇给。
“他的资本来自何处?”
子函耸耸肩:“是商业秘密,但是不愁资金,你看,此刻写字楼租金比去年今日便宜一半不止,又送装修,免租三个月,这样好时机,不创业还待几时?”
“子函,你——”
“我什么?”他嘻嘻笑。
“你当心,别乱签文件。”
“我明白,阿娥阿娥,做一只八宝鸭我吃,还有,蒸糯米糖莲藕。”
阿娥应着:“我马上去买菜,小郭先生,你也留下吃饭。”
子函又说:“印南,你别客气,我要去梳洗。”
子盈高兴得合不拢嘴:“子函回来了,子函回来了。”
郭印南也陪着她笑。
“你看我哥哥怎样?”
“高大英俊,聪敏过人。”
“你看他们父子新主意如何?”
“这比较难给意见。”
“以局外人身分看呢?”
“本市没有科技底子。”
“什么都是从零开始,自无到有呀。”
“我不知他指何种科技,是要生产电脑硬件还是软件?”
“他说是网络。”
“网络不是一种生意,网络用来宣传最好不过。”
“不,网上交易、网上图书、网上新闻……”
小郭只得陪笑:“那就看他们的了。”
“子函最熟悉这一行。”
“是,是。”
子盈急急拨电话给母亲。
“什么,子函在家?我马上回来。”
牌都不打了,立刻返家。
傍晚,八宝鸭也焖好了,一家人一起吃饭。
郭印南留意程子函,越看越奇怪,同胞亲兄妹,竟是两个极端,那程子函活脱就是上海人口中的小滑头,与子盈的性格刚刚相反。
也许,一个像父亲,另一个像母亲。
只见子函谈笑风生,控制整个场面。
他殷勤招呼客人,请印南喝红酒,夹鸭腿给他,问他香港近况……
饭后又冲一杯浓郁的普洱茶给他消滞。
子盈与他出去看戏,做大哥的又送到门口。
一关上门就问妈妈:“这真是子盈的男友?”
“你看如何?”
“很老实,不像有大出息的样子。”
“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陪着子盈平静生活,养儿育女,不知多幸福。”
“但是,他不会赚大钱。”
“子盈有妆奁。”
“妈说得很对。”子函点头,“反正以后是开这辆车,住这间屋,何用辛苦。”
“我自己流太多眼泪,不想看到女儿伤心。”
子函凝视母亲:“妈保养极佳,不过,我给你看一张照片。”
他取出一张合照给母亲看。
是一大堆人坐在一间海旁餐厅里,子函与一个美妇人靠得最近。
“这是谁?”王女士意外。
“妈,看仔细一点。”
“认不出来,不会是你的女友吧,仿佛比你稍大。”
“妈,这是你好友孙伯母呀。”
“谁?”
“孙伯母苏瑟,你看不出来?”
“瑟瑟?不会吧,这是她?”王女士取过照片细看,“发生什么事,根本不是同一人,她像是换了一个头!”
子函笑:“你要是愿意,我也带你到比华利山换人头。”
“你说的是矫型手术,呵,真是神乎其技,还十分自然呢。你看,她笑得多舒畅,脸型眼睛鼻子下巴完全不一样了,看上去比我们年轻。”
“妈,我与子盈陪你去。”
“这不大好吧。”王女士嚅嚅。
“又不是欺世盗名,你若不做,将来你的同事朋友看上去全似你女儿。”
王女士吓着了,她呆呆地不出声。
半晌她说:“削尖鼻子,撑大双眼,给谁看呢?”
子函笑:“早上起来,照镜子自己看见,不知多高兴。”
“那不成了对影自怜?”
子函大奇:“是又怎样?”
“怪凄凉的。”
“那就看你的人生观了,凡事有两个看法:一个写作人,可尊称大作家,也可贬为爬格子。像这次我回来,既是投机客,又是科技专家。”
“子函,妈拿你没办法。”
“妈,明日我们到舅舅家去。”
“我先预约。”
子函点点头:“妈怎样看局势?”
“很乱,大陆、台、港经商已无明显界线。”
“危才有机。”
“你的口气,像一个人,同样这种话,由他口中说(奇*书*网^。^整*理*提*供)出,无比讨厌,可是你讲我又觉得有意思。”
子函与母亲轻轻拥抱。
他出去了。
一星期后他已见过舅舅,找到适当办公室,以及决定搬出去住。
他带子盈参观新公寓。
装修公司正把名贵家具搬进那位于顶楼、大得似酒店大堂似的客厅。
子函背着客人看海景,听到脚步声满面笑容转过头来。
他走进厨房,捧出一箱香槟酒,取出一瓶,浸入银冰桶:“一会喝酒庆祝。”
那排场、那布局,真看不出有经济衰退现象。
子盈只觉宛如置身海市蜃楼之中。
子函说:“子盈、印南,过来帮我。”
郭印南不知如何回答。
子盈反问:“做什么?”
“成立科技公司,先上市,后招股,集资大施拳脚。”
“次序还似不大正确。”
子函笑:“做生意何来规则?子盈你以为是小学生做功课?”
“资本来自大众?”
“正是。”
“大众为何信你?”
“问得好,”子函竖起大拇指,“他们当然不是信程柏棠父子,我们老板是鼎鼎大名的高越梅。”
郭印南耸然动容,不过,沉实的他不出声。
“政府扬言要搞科技,殷商高越梅热烈附和,我应邀担任策划,市民热情反应,有何不可?子盈,过来,我封你为亚太区总裁。”
子盈骇笑:“我不懂做这个职位。”
“你穿套鲜红香奈儿,站在高越梅之子高子能身后,作顶天立地状,不就行了?”
“我更加不会。”
“子盈你没出息。”
他噗一声开了香槟。
子盈愉快地答大哥:“子函你说得对。”她大口喝香槟。
郭印南看着女友笑,他放心了。
子函问他:“你呢,印南。”
“我?子盈去哪里,我跟到哪里。”
子函很替他们高兴:“好,好,祝你们幸福。”
他俩离开了大厦顶楼。
子盈当然不笨,在车上她轻轻说:“这种江湖伎俩,自古就有,从前,叫种金子树,术士骗贪心的人说,给我一袋金子,我帮你种一棵金树,保证年年开花,结出金果。”
印南回答:“你也说过,是骗贪心的人,不贪,什么事都没有。”
“造字的人也真讽刺,贪同贫两字,笔划只差一点点。”
“投资,有得有失,必具风险。”
“你会不会买这只高越梅股票?”
“这只股票,不属高越梅,它只是想造成一种错觉,使大众以为是高氏出品。”
“最终会由谁出面?”
“高子能及一班策划吧。”
子盈叹口气:“大哥真能干,像会变魔术一样。”
印南想说:你舅舅的大名正是他的魔术棒,可是,不好讲出口。
那晚,他睡不着觉。
才接触到权势边沿,他已经紧张得整晚胃痛。
幸亏子盈与他的想法完全相同。
过几日,程柏棠回来了,完全不提旧事。
在全新办公室招待记者,宣布招股细节。
英俊的程子函立刻被记者封为“本市最受欢迎王老五”。
股票推出那天,全市轰动,大众抢购,人龙排得绕银行几个圈,市民争先恐后。
一直在看电视新闻的子盈说:“这种场面我见过,历史记录片中上海人半世纪前兑换金元券就是这个情况。”
“对,那时金元券上下午差价百倍,非抢兑不可,也是人龙紧接。”
子盈奇问:“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一个个抱着前边那人的腰?”
“怕人插队呀,傻女孩。”
“呵,原来如此!”
只听得荧幕上一个老妇兴高采烈地对记者说:“我买到了,我买到了,排一日队好过做一年,我这次赚定了。”
子盈讶异:“真没想到还拿得出钱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印南说:“我有事。”
他立刻赶回家中。
大声问家人:“有无人买能子科技股票?那是一只空壳子,千万不能碰。”
大嫂笑:“印南你怎么了,我刚才设法托经纪入市。”
“快卖掉!”
“千辛万苦才拣到好货——”
“听我说,速速出货。”
“我十四元入,今日已涨至二十六元,你莫非有内幕消息,听说这是程子盈父兄有份策划——”
“你到底听不听我讲?”印南顿足。
大嫂只是笑:“我卖了汇丰,汇丰不流行了你可知道?”
印南冷笑:“都发疯了,汇丰是发钞的银行,会得不流行?”
大哥进来兴奋地对妻子说:“恭喜恭喜,你我财产今日不知不觉又增加一百万。”
印南只得发呆。
郭太太说:“别太担心,大家都相信高越梅是殷商,这次多亏他来打一只强心针,本市又再生气勃勃。”
郭印南举起双手:“我再说最后一遍,赚一点好放手了,记住,趁眼前有路,回头还来得及。”
大哥与大嫂都讶异地看着他。
他只得颓然离去。
世上只剩子盈一个知音,他真是幸运,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子盈笑着劝说:“不要紧张。”
“像不像挪亚劝人登上方舟?劝了10年,无人信他,反而调过头来讥笑他。”
“有这么严重吗,港人见惯大场面,世上亦无永升不跌的股票。”
“那是他们的毕生积蓄!”
“可是你看他们此刻多开心多沉醉。”
“这个好梦会很快醒。”小郭极之肯定。
“你这种论调,走到街上,会被人扔石头。”
“你有没有沾手?”
子盈笑吟吟:“家母与我,从来不碰这个,所以我们也永远不会发财。”
“我尊重你们。”
“我还以为我是惟一的道德先生。”
小郭无奈地说:“程子盈,你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