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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当初立志当律师时,多么了不起地说要替受委屈的人讨回公道,证明法律的神圣,几时起,她成了他说的那样的人,一切以当事人为依归,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委托人打赢官司,到最后,早已模糊了是非,她变得现实、变得冷漠、变得功利……
被他直言不讳地指陈,她狼狈不堪,下意识便以恼羞成怒来掩饰。「那是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预!」
他以为他是谁?呵,是啊,他以为他是谁?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以为他对她最起码有些意义,以为她多少会在乎他的感受……
不会,从来都不会。
他对她而言,不过是寂寞时的一个伴,重要性还不如她任何一件工作。
「对,我什么也不是,是我太自作多情,以为妳至少会顾虑一下我的想法。但妳不是,妳心里除了工作、除了名利,还有什么?连最基本,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遗失……」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曹品婕,算我看错了妳,妳可以继续抱着妳的骄傲、妳了不起的工作成就过一辈子,不必理会我这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冷冷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开,失控的甩门力道令她震动了下。
她跌坐回沙发。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平常那样的斗嘴,而是真正的吵架,相识以来,还不曾闹过如此严重的意见分歧。
他一离开,同时也带走了这屋子里的声音和温暖,她环抱住自己,知道今晚不会再有人,用呵护的臂膀拥着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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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发现自己下意识又将目光飘向门口,她懊恼地合上杂志。
她没有在等他,也没有在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用力说服完自己,开了电视让悄寂的空间有点声音。
但是耳里,什么也听不见,每当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颗心就吊得半天高,等到发现是隔壁传来的,才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又回到做什么事都不对劲的状态,而且还更严重。
受不了自己一整晚的紧张兮兮,她烦闷地关了电视,索性早早上床睡觉。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了,她一个人也很好,省得老是被他气。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床太大,被子太冷,翻来覆去没有一个角落适合入眠,因为最适合的,今晚不在这张床上。
以前她随便翻个身,就会滚进他怀里,从不觉得这张床太大,现在少了那个恶劣地和她抢被子、却同时也会将身体的温暖分给她的男人,竟觉怎么睡都不对劲。
她睁开眼,看着枕边空荡荡的位置,不情愿地承认!没有他在身边,她确实感到无所适从。
都是他,没事闹什么脾气!
她没有错,那是她的工作,身为律师,委托人信任她,她就要做到不负所托,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像他维修每一辆车的认真一样,他会视当日心情而定,不爽就连人带车轰出去,说声老子不赚你的钱吗?
同样地,她承诺在先,这是她的信用、她的原则,他为什么不能体谅?还无理取闹地为难她……
但,他真的是无理取闹吗?
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
他的话又浮现脑海。
她在乎过旁人的死活吗?上了法庭,唯一的任务只求胜诉,是不是到最后,她自己也不在乎真相,不在乎道义?
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申,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是不是,在过于功利的环境之中,她早失了最原始的初心?那个一片赤诚、富正义感的曹品婕?
她回答不了自己。
隔日,睡眠不足的她,头昏脑胀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捧着快炸掉的头,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诅咒着该死的关梓齐。
她干么要管他的感受啊!都几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不答应他的要求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想威胁谁呀,有够幼稚!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临去前,那冷冷地,心痛的眼神,她就觉得烦躁到想杀人。
他到底在心冷什么,只是拒绝他的要求而已,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他一副对她很灰心失望的表情……
「妳还好吧?听助理说妳头痛,我这里有止痛药,要不要吞两颗?」关梓群敲了敲未关的门,站在门边打量她。
「走开,我现在不想和姓关的说话。」
「是吗?」哪个姓关的?很明显,这回她针对的不是他,更不是分手后的怨怼,凶手另有其人。
还能有哪个姓关的?
关梓群勾唇,似乎颇乐于见她为某人困扰的模样。
「你真有良心啊,关先生。」她嘲讽。显然她的抑郁给他带来不少乐趣嘛!
关梓群将药放在她桌上,又替她倒来一杯温水。「妳有新对象了吗?」对上她错愕的眼神,他笑笑补充:「因为妳看起来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有没有这样一对前男女朋友?分手了,还能这样心平气和谈论女方的新恋情,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异类的恋人了,交往时没有太多热情来燃烧,分手后也没有怨天恨地的情绪,平和得像是多年老友,有时都觉得他们怎么能够这么理智?
「咳、咳咳!」她被温水呛了两口,放下正要吞服的药。「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哪里看起来像为情所困?哪来的情让她困?荒谬!他该去检查视力了!
「没有吗?」看来,她还不清楚梓齐对她的影响力,以及重要性。
「当然没有!」用力否认,反唇相稽。「这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怎么?后悔了?想求我回头?」
她在梓齐面前,也这么直言不讳,全无考量对方的感受吗?
也许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伤人方式,其实最是伤人。他担心,那样倔傲的性情,最终会做出伤人伤己的傻事……
他若有所思,凝视着她深深地道:「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如果妳只是心有不甘,别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让梓齐来承担她对他的怨,那不是他乐见的,又如果,她明明对梓齐有心,却困死在对他的怨恼当中,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那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她敏感地僵直身躯。「你什么意思?」
「妳自己知道。」他转身,关门前留下最后一句:「妳是聪明人,最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是警告?他,知道她和关梓齐的事了?
她呆坐在椅中,感觉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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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做多少蠢事?不要问,直接看她的行为就知道了。
直到事情演变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她都还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一个该为当事人谋求福利的律师,却做着完全不符合身分的事。
她去了一趟郭家,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
即使是在这样的身分、立场下见面,郭家上下仍没有一个人摆脸色给她看,亲切依旧、好客依旧,笑笑地谅解她的工作与为难之处。
她突然有些明白关梓齐的怒气,这样单纯善良的一家人,她怎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
他们说,有建设公司与他们洽谈过,要将那块地规划成游乐区,但那片果园是祖产,不能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商业利益,她能理解,不磊落手段,她也早就司空见惯,那么今天,又为什么会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做出有违她的职业道德的事?
她的专业,没用来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权利,反而在所有产权移转的文件中,致力找寻缺失漏洞,一场稳操胜算的官司,被她搞得零零落落,败诉收场……
经营这么多年的声誉,在这场官司中,彻底砸落招牌。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就因为一个男人冷漠受伤、转身离去的背影吗?还是她的良知不容许做出愧对这一家人的事?更或者,其实在她潜意识里,害怕她的一意孤行,会让她彻底失去他……
她居然会害怕!
什么时候起,他在她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怎么会?她不可能在乎,也不该去在乎,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的存在?这太荒谬了……她打住,惊悸地不敢再往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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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厂内近期相当低气压。
相当懂得看人脸色的阿国与小顾,最近乖得像猫,谨言慎行,不敢去挑惹老大的脾气。
「你说,老大最近是怎么回事?他好几天没去找曹姊了,不像以前,一有空就跑去缠着曹姊。」角落里,两颗头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会不会是——房事不协调?」小顾摸着下巴沉思。
「嗯,有可能。」难得这回,阿国没一拳呼过去,等着挨拳头的小顾反而受宠若惊。
「你也这样觉得?我就说嘛,以前老大身上三天两头种草莓,最近一颗都没有,八成没勤播种,收成不好——」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实在是听不下去,讲悄悄话也不晓得要压低声音,那音量八成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关梓齐脱下沾了油渍的手套丢到一旁的小茶几上,正欲洗净双手,目光不经意让摆在上头的报纸吸引,他抓来迅速浏览过去。
「咦?金牌律师中箭落马,大意失荆州?」小顾念出标题,一目十行看过去。「这说的是曹姊吗?怎么可能?她是老江湖了耶,这种case对她来说根本是稳操胜算……厚,老大,一定是你和人家闹别扭,害她悲伤欲绝,无心工作。」
关梓齐默不吭声,神情复杂。
小顾说的没错,以她的能力,这种官司不可能会败诉,除非……
到外头买来几份不同的报纸,一一阅读过相关报导,其中有九成都持负面评价,隐喻她有失职守……
捞起桌上的手机拨号,她没开机。他挂掉,改拨关梓群的手机。
关梓群颇意外他不晓得此事,并且告诉他,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小。
正如小顾所言,他们会这么想,旁人当然也会,再加上有人指出,她曾私下与这件案子的另一方关系人接触,以及她这回有失水准的反常表现,给了有心人士穿凿附会的联想空间。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受对方贿赂,做出有违职业操守的事,但光是这样的谣传,对她的杀伤力就够大了。
当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以及委托人的信任,如今这一搞,往后谁还敢相信她?她的律师生涯,算是毁了!
关梓齐无法解释,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是何滋味。
就因为很清楚律师的名声有多重要,所以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她帮什么忙,只求置身事外便已足够,就怕她因此事而受累。但是,她帮了,用她的方式在帮,赔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
「这笨蛋!」他气怜不已,挂了电话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住处。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做,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