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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廷接道:“我听师尊说,那时候你常常偷喝他的御寒果酒,最可气的是,你竟还让天蓟喝。喝完你就趴在火炉旁的榻上睡觉,衣裳棉被厚沉沉,显得身子尤为臃肿,看上去就像只白胖胖的蚕。”
“是啊。我那时还与师傅说,宁愿做一只青虫也不做蚕。因为青虫长大后能变成穿花的蝴蝶,而蚕长大后却是扑火的飞蛾。。。。。。那时候,一切都那么简单,真好。”忆及过往无忧无虑的岁月,我轻蹙蛾眉,心生无限感慨,“可惜人再如何追忆也不能回到当初。岁月的脚步始终是挽留不住的。”这是老天的残忍之处。
然,老头毕竟还有仁慈的一面。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西风漫卷殿内纱帘,政务殿外传来了宫女们雀跃的声音。
我裹着紫貂皮裘,在偏殿书房批阅奏贴。房内熏着沁兰香,绿瓷盒在旁。沁兰香是淼水国特产的一种熏香。燃烧时发绿焰,香气淡而幽雅,香清而不腻。有宁神静气,活血,益精髓,通利血脉,消神昏气闷,逐心腹诸痛等诸般功效,适宜安胎。
清烟袅袅而上,翠烟浮空,结而不散,恰如一缕影蹁跹,依稀海天云气。
我正欲抬头唤伊尔,便见他急急推门进来,轻声道:“陛下。”
我问道:“何事?”
伊尔圆圆的脸上露出大喜的笑容道:“陛下,下雪了。”
“下雪?”我眉眼笑开,不觉停下手中朱笔,紧然问道:“当真下雪了?”
伊尔绽放孩子般天真的笑颜,猛点头道:“真的,陛下。”
我莫名激动,搁下手中笔,走下玉阶,拉紧了紫貂皮裘,“走,随朕出去看看。”伊尔拉开大殿的门,一股清新的凉气迎面袭来,凉气里带了令人舒爽的东西。我止步檐下,殿外雀跃的宫女侍卫们赶忙噤声跪地。
我挥了挥手,伊尔唤他们起身。众人在我面前仍低着头,却难掩周身的欢喜意韵。他们都是新近挑选入宫的人。为我的安全考量,伪皇皇宫的老人,大多已流放出去。这批新人,生长在淼水国,不过十余岁,从未见过下雪。对于的雪的概念完全承袭于父母亲朋的口述。此生第一次见到下雪,那种激动兴奋之情自是我无法体会的。
雪,其实下得很小。一片片,似柳絮般自天上飘落而下,落地即化,根本铺垫不起来。然,毕竟是雪景,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它就像在我的心尖上跳舞的舞者,随我的心跳而舞动,每一个轻盈的跃动都落在了我 心坎上。
我的心需要一场雪。我走出屋檐,负手仰面,任冰清的雪轻抚我的眉眼耳鼻唇,望它带给我微凉触感下心魂真正的平静安宁。
我对身后众人道:“你们不必顾忌朕,尽情欢愉就是。”
众人谢恩,我一步步走下殿前台阶,伊尔随侍在旁。不远处走来几人,正是钟廷与他的侍卫以及翻译。钟廷笑道:“姐姐,你看天也宠你,你想看雪,他便为你下了场雪。”
我浅笑道:“你又知道了?天要下雪,岂会顾虑我想不想看?”
钟廷撇了撇嘴,“我就是知道。”
我笑,“你风火火赶来,就为与我说这句?”
钟廷与我并肩而行,“我就想陪姐姐好好看场雪。听说去‘观雪阁’看雪,尤美,姐姐去么?”
钟廷的话令我心中顿暖。我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观雪阁是一个高台上的阁楼,其中有一间房子四面只有下半壁木墙。每当宫里的主子要夜观雪景的时候,上檐便垂挂数十只灯笼用以照明,中间摆放一个很大的暖炉供取暖。
因淼水国已近二十余年未下过一场雪,观雪阁也一直弃用。
此番我要观雪,只得临时筹备,费了不少时间,直至一更天方妥帖。庆幸这场雪仍在继续,且有渐大的趋势。
登上观雪阁时,一眼看去,绯雪霏霏,片片如远天的问候,又似莹洁纯美的仙花,瓣瓣随风降临人间,那景象岂一个“美”字能尽言?观雪阁果有观雪的妙处。我屏退了左右,又令伊尔与侍卫们去阁下的暖房候着,只与钟廷两人,徜徉在这美不胜收的妙境中。
两人久久没有言语。
我立于暖炉旁,一时看得呆了。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钟廷惊诧喝道:“你是谁?!”
我闻声回头,身后的钟廷已为人点了穴,噤声不能动。
钟廷这一声惊动了阁下的侍卫,有人道:“陛下,王子。。。。。。”
我轻缓应道:“不必惊慌,朕与王子闲话而已。”
我以为自己入了梦,不停的眨眼,可泪却抑止不住。我看着眼前人,眼前人也看着我。他一步步走近我,面庞隽朗,白衣若雪,行如晚风,神赛佛莲。我试图伸手去碰触他,又怕亲手毁了这个梦。
他疼惜的看着我,深情低唤,“雨儿,我来了。”
一霎间。
他温厚磁性的嗓音让我从恍惚中醒神,理智回笼,我看着他,退了两步,深深呼出口气道:“潜光,你还来作何?”
第二卷 水龙吟 第43章 娇妻稚子
潜光微微神滞,俄顷,俊眉稍提,“雨儿,我来带你走。”
“走?”我嘴角浅浅一弯,晶莹泪珠滑过脸颊。优雅的伸展双臂,乌紫色绣水纹的阔袖似华美鸟翼般舒展开来。我凄然一笑,“你看到了吗?我不会跟你走。你既能找到我,必也该知我现下是何身份。我贵为淼水新皇,你以为我会放弃一切跟你走吗?再说,你也已有了娇妻,又即将拥有稚子,还凭何要我跟你走?”
潜光,既然你我已选择屈从现实就不要再疲于挣扎了,“你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吧,我是不会跟你走了。”我怀了谦益的骨肉,怎还能再与你一起?
潜光走近我,面上一痛,仍是一瞬不眨的看着我,“雨儿,你都知道,都知道了?对不起,是我伤了你……我伤了你。”他手足无措,想拥抱我却又不敢。
我一见他略带憨傻的模样,泪便止不住往外涌,“无论怎样的伤痛都过去了,不重要了。如今,为你好,也为我好,我不会跟你走。”你给的幸福,我已要不起,没资格拥有了。
“雨儿,你真能放下我们共同的梦么?你并不贪慕权势财富,你不愿跟我走,是为了不伤害毓儿和孩子,对么?”潜光与我咫尺相对,迫我与之对视。
我淡淡苦笑,“我没你想的那般善良伟大,即便楚王妃与你们的孩子是我顾虑的一个原因,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特意强调了“你们的孩子”,还是让潜光误以为我就是对宁毓儿与他们的孩子耿耿于怀吧。
潜光认真看我,“雨儿,我不能不娶毓儿……我若不娶她,她便活不成了。”
“不用解释!”我喝止潜光,别开了头。其实我想听解释,其实我真的在意他娶了宁毓儿,纵使我知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我又怕听解释,我怕一旦心中释怀,我将更无勇气面对他。
我决定的事一贯不会动摇。我答应谦益会生下孩子,便一定会为他生下肚里这个孩子。然,这件事对潜光而言又是何其残忍?他放下一切,千里迢迢为我而来,我却要为他本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生孩子。
我轻颤着不停摇头。
潜光抓住我的双肩,道:“雨儿,迎娶毓儿这件事,我不愿与天下任何人解释。无论谁有怎样的误解都无关紧要,但我不愿你因此再伤心流泪。”潜光反手点了钟廷的穴。
钟廷双眼一闭身体软了下去,被潜光接住放入暖炉旁的绒垫椅内,我急道:“你……”
“我只是点了他的昏睡穴。”潜光回头看我,摩挲我的脸颊,我不自觉让开一步。他眸中一潭深情道:“现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我与毓儿仓促完婚,是因她腹内的孩子。我承认,这种说法确实不错,我娶毓儿完全是因她腹内孩子的缘故……”
我失神转身,不愿再当着潜光的面落泪。他猛然从身后将我抱入怀中,我挣扎,却没能挣开,他迟怔良久见我不动了,方道:“毓儿腹内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惊震的张大了嘴,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会这样?”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丝毫理不出头绪。宁毓儿的孩子怎不是潜光的?“那宁姑娘是……”为人强迫而失身?
潜光嗟叹,道:“毓儿也不知孩子并非我的。”
“什么?”我整个人呆住,惊讶更甚,“这是怎么回事?”
潜光无奈的凄笑出声,“皆因老祖宗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她的能耐自非常人能敌。不知她如何劝动了毓儿,在我的茶点内投放魅药。我自是从不提防毓儿……”
那日,是宁毓儿二十岁生辰,因正出战时,不便庆贺,只右相一家小聚了一番。潜光身为未婚夫婿,自然也去了。不想席间多饮了几杯,夜已浓黑,右相便力劝他就此住下,明日再回。类似之事以往也发生过,潜光不疑有他,应承住下。
夜深之后,宁毓儿端了夜宵与醒酒茶送至潜光房中,潜光不防,用了茶点。不想早在他饮酒之际,酒中便已投放了某种药物,此时遇上茶水中添加的药物,两相中和竟成了魅药。待潜光察觉,体内的魅药业已发作,其身如在火中烧,被万虫所咬。
他喝令宁毓儿赶快离开。她反倒留了下来,不管不顾,一径自褪衣裳。潜光强以理智压制欲火,轰赶宁毓儿,却见她面颊绯红,眼神涣散迷离。原她也服用了魅药,正处在失控边沿。
之后的事,潜光一语带过。只道他藉着最后一丝理智艰难离开,在一口凉水井中站了一夜,并未曾侵犯宁毓儿。第二日,他回了自己的居所。本以为如此不堪拿到台面上说及的丑事,宁相府必是无人再提。
怎知当日太后便宣他觐见,狠狠数落了一番。宁毓儿也在场,潜光表明自己并无越轨之举。宁毓儿痛哭赌誓,她确已将自己交给了潜光,如若不然,必血溅五步,死于非命。只是潜光死活不认,双方僵持,闹了几日。
直至宁毓儿自觉难堪,自杀寻死,潜光方惊觉此事虽为太后与宁右相合谋的圈套,宁毓儿所言失身之事却恐非虚言。为她性命着想,潜光只好默认下了。静待宁毓儿情绪稳定后再行解释。另一头,他紧密彻查此事。
而后一段时日,一切风平浪静,彷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然而虚伪的平静总是暴风雨的前奏。
月余后,宁毓儿忽然昏厥,大夫诊视后言她已有月余身孕。算算日子,该是那夜怀上。宁右相找上潜光再次商议婚嫁之事。潜光闻之大骇,他自己清楚,那夜并无与宁毓儿行夫妻之实。这个孩子实在蹊跷,即便真的存在,也定然不是他的孩子。
但宁毓儿认定自己怀了潜光的孩子,兀自徜徉在为潜光孕育子嗣的喜悦当中。
如此看来,那夜宁毓儿确实失身于人,只是她那时已为药物所控,神不清,眼不明。因是设计潜光,便先入为主也一厢情愿的以为夺了她贞操的男人就是潜光。却不知那夜真正与她行了周公之礼的另有其人。潜光几经暗查,终是查出那人乃相府内一名仰慕宁毓儿日久的家将。
此家将因人卑力微,无法表达对宁毓儿的爱意。偏又爱得不可自拔,只得夜里藏于暗处偷窥宁毓儿的一举一动,聊表慰藉。
那夜,他如常夜观宁毓儿。尾随她至潜光房外。那夜,魅药之事因是太后与右相合力共谋,是以潜光留宿的院落里外皆无守夜侍卫。潜光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