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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芳说:“小郭先生,你叫我上来,是谈论博物馆宝藏吗?”
“不,”小郭说:“但是你需把话听完。”
锦芳心中疑窦越来越浓,凭直觉,她相信这位小郭先生不是浪费她时间的人。
小郭说下去:“十多年前,因机缘巧合,我参观了史蔑夫松尼恩博物馆一个十分奇特的收藏馆。”
锦芳看着小郭先生。
“收藏品,都浸在防腐剂中。”
锦芳听到这里,打个突。
“收藏品物全部十分可怖,故此,从不公开展览。”
锦芳忍不住问:“都是些什么?”
“统是畸形的生物。”
“呵,”锦芳毛骨悚然,“包括人类吧。”
“是。”
锦芳越听越奇,这一切,到底与她何干?
小郭说下去:“我第一次看到独角兽、三头狗、无面人……据博物馆研究,生态受辐射元素毒害,会产生匪夷所思的畸胎。”
锦芳终于摊摊手,“郭先生,我的时间有限,话题虽然有趣,可是──”
小郭却自顾自说下去:“我看到一具最奇特的标本,从中国采来,不是亲眼目睹,一直还以为是项传说。”
锦芳当然有好奇、心,她吞一口涎沫,“那是什么?”
小郭抬起头来,“人面疮。”
“什么?”
“相传不幸之人遭怨毒之气纠缠,会在腰间长出毒疮,大如拳头,成形后衍生五官,面目狰狞,睁目咧齿,吸人精血而活,直至事主身亡,它又化为怨气而去。”
锦芳低呼:“可怕!”
“我看到那个疮时也如此惊叫,那疮虽然已死,仍然面目恐怖,作噬人状。”
“是以手术割除出来的吗?”
“啊,王小姐,这才是至可怕的部分,传说患者不能借助任何人之手,必需亲自持利刀剜割毒疮,连根挖出,才有机会存活。”
王锦芳沉默,半晌,她轻轻说:“那该是多大的伤口!”
“碗大疮疤。”
“有存活者吗?”
“据说有。”
“事主需经受何等样大的痛苦。”
“是。”
锦芳唏嘘了,“那疮,是专门挑弱者下手的吧。”
小郭太息,“不幸每个人都有弱点。”
“郭先生,你见识多广,令人佩服,可是,今日,你约我来此,到底有什么事呢?”
“王小姐,你父母早逝,由监护人尤月清医生抚养成人。”
“那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尤女士非常关心你。”
锦芳抬起眼睛,“她是你的委托人?”
小郭答:“是。”
锦芳只觉不可思议,“尤姨怎么会雇用私家侦探?”
小郭不语。锦芳问:“她要查探什么?”
小郭看住她。锦芳大奇问:“我?”
小郭点点头。
“我不相信,”锦芳站起来,“小郭先生,你越说越玄了。”
小郭此时拉开抽屉,取出一大叠照片与文件散布桌上。
锦芳一看,呆住。
她一张一张翻看,脸色渐渐转为苍白,到最后,又惊又怒,额角冒出汗珠,双手颤抖。
小郭低声说:“尤女士一直不放心你同简子贵这浪荡子来往,此人吃喝嫖赌,无所不至,专门寄生在有妆奁的女子身上,事后殴打勒索,令事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锦芳紧紧握着拳头。
“口说无凭,此刻提供的证据,只是他劣迹其中一斑,尤女士万分不得已才侵犯你的隐私,她请你原谅。”
半晌,王锦芳说:“尤姨于我恩重如山,情同母女,她言重了。”
这个时候,小郭的声音忽然转得十分柔和,“王小姐,人面疮患者不能借任何人之力,必需亲自忍痛将疮自腰间连根剜出。”
王锦芳不语。
“只有你能够救你自己。”
王锦芳低声说:“我明白,郭先生。”
她深深吸一口气,拉开门,离开郭氏侦探社。
忏悔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
病人躺在床上,不住按铃叫看护。
当值的是马利威尔逊,金发蓝眼,笑容一如天使,可是她对这名亚裔病人束手无策。
他已病了一段时期,很明显,已达弥留状态,可是不知怎地,心情恶劣,不能平静,像是有许多话说,又渴望有人陪伴。
马利看过病历表,知道他叫王朝光,六十八岁,华人,患肺癌。
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从来没有亲友来探望过他。
今日,是中国人大节,农历新年除夕,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大房间躺着。
已经替他注射过镇痛剂,可是他辗转反侧,不住在床上挪动,使尽力气,不知为何挣扎。
马利不忍,用英语同他说:“你想睡一觉吗?何处不舒服,可以告诉我吗?”
病人只是啊啊连声,甚为惊怖,看到病人如此痛苦,马利不禁恻然。
她想到一个办法,匆匆出房去,在三楼妇产科找到好友张丽萍。
“丽萍,请你帮帮忙,我那里有位病人,可能过不了今晚,他像是有许多烦恼,神情非常激动,可是不谙英语,你们同文同种,他看到你也许会安乐点。”
张丽萍莫名其妙,“可是我”
“来,救人要紧。”
丽萍看看时间,她刚到下班时间,助人为快乐之本,她随马利乘电梯到七楼。
夜深了,医院走廊虽然光亮也有阴森感觉。
马利一推开病房门,即可听见病人呻吟之声。
马利猜测不错,老人一见张丽萍,已经呼出一口气,静了下来,丽萍缓缓走到他身边,替他收拾凌乱的被褥,又轻轻拍拍他的手。
病人示意要喝水,丽萍扶起他,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马利松口气,“我且出去照顾别的事。”
丽萍颔首,表示愿意留下。
她看清楚了病人,像一切绝症患者,他受到肉体上极大折磨,心灵亦已残缺不堪,死亡对他来说,应是一项解脱。
病人挣扎着说:“我有话讲。”
丽萍嗯地”声。
在柔和的灯光里,她秀丽端庄的脸容在雪白的看护帽子制服衬托下看上去十分圣洁,老人用混浊的双目凝视她,忽然叹息一声。
“你真像”个人,”他停一停,“她叫陈金莲,是我小表姐。”
丽萍不作声,静静听病人倾诉。
“你会听我忏悔吗,这件事要是不说出来,我死不瞑目,事实上,我自从做了这件事之后,从无一夜睡得安稳。”
丽萍点点头。
老人喘息几下,“金莲是我表姐,比我大一岁,我一直暗恋她。”那骷髅似脸庞露出一丝笑意,看上去可怖之至,“为着她,一切都是值得的,只听她说声你好吗,空气都因此甜蜜起来。”
窗外有救护车呜呜声划破寂静。
老人的神情转为痛苦:“好景不常,读大学之际,金莲认识了同校医科学生方某,他俩如形附影,寸步不离,”他咬牙切齿,“我被妒忌啮咬,寝食不安,心中只余恨根根,不住燃烧,我觉得小表姐无情,那方某又耻笑我,我一定要报复!”
他咳嗽起来,几乎力竭了,可是片刻双眼又发出亮光来,坚持把话说完。
丽萍知道这种现象叫回光反照,很多时候,病人临辞世的时候会有片刻清醒。
他说下去:“我终于想到报复的办法。”
丽萍挪动一下身子。
“你还年轻,又住在外国,恐怕不知道近代历史,让我告诉你吧,彼时我们国家内战,两党斗争,急急诛杀排除异己,我在妒火燃烧之下,竟跑去举报方某,指他是敌方地下党员。”
丽萍的白帽子仿佛颤动一下。
“稍后,方某人便遭逮捕,又过了一阵子,闲说遭到枪决,我满心以为,金莲可重归我所有,可是,唉,真想不到,”他忽然握住看护的手,“她竟会服毒自尽。”他浑身发抖,显然是痛苦到极点。
丽萍只得再给他喝一口水。
老人颓然倒下,“这便是我的罪行,我若不说出来,死不瞑目。”
丽萍握着地的手。
“我一日比一日后悔,不知如何赎罪,后来,我学会了做生意,我发了不少钱,办孤儿院,捐奖学金,以为多做善事可换心安,可是一闭上双目便看到他们浑身鲜血,二人微笑着向我走近……”
这一次,他是真的力竭了,声音渐渐微弱,眼睛里精神逐渐消逝。
他喉咙扯气,双手掩住胸膛。
张丽萍是个有经验的看护,知道病人不行了,按动警钟。
马利赶进来的时候病人刚刚咽气,睁着眼睛,面部肌肉扭曲,样子狰狞。
马利扯上白布覆住他的面孔。
这时,丽萍同马利说:“你明知我是土生儿,根本不晓中文,一个字听不懂,为何叫我前来?”
马利笑笑,“又何必听懂,他不过想在临终前找个同胞倾诉平生委屈,你已做了件好事。”
丽萍点头,“我虽然不知他说些什么,也听得出他非常激动。”
马利笑着复述文豪福克纳的名句:“生命充满声浪与愤怒,毫无意义。”
两个年轻的看护离开病房,忙着去应付其他病人的需要。
痴恋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
志珊这一轮显得没精打采,时常觉得疲倦,周末坐在好友雪清家中,唉声叹气,百般无聊。
雪清责问:“世界上只有两个巴仙人口,可以似你我这般丰衣足食,为何尚闷闷不乐?”
志珊搔着头,十分无奈,“生活本身是重担,寻寻觅宽,快到三十,心中唯一想得到的却一点影踪也无。”
雪清说:“不是已经拥有若干名利了吗?”
“不不不,雪清,我盼望恋爱。”
雪清嗤一声笑出来,走到厨房去张罗简单午餐。
是的,志珊自十五六岁起就渴望被爱:他视她为宇宙中心,他恋恋她走过的路,她的一颦一笑,都受他歌颂,他爱她至海枯石栏,他为她默默流泪,辗转反侧……
志珊陶醉地把头靠在沙发上冥思,他听她的话,小心翼翼,视她为一件珍贵的薄胎瓷,温柔而灼热的眼神时带爱慕的忧郁,是,她渴望被这样一个人深爱。雪清打断了她的梦,“冯志辉不是对你很好吗?”
志珊取起三文治吃,她都不想提到这个人,冯志辉是那种带她去打网球然后叫她坐在太阳伞下等一个小时的人。
志珊认为,她已经过了与异性互相试探年纪,可是对于恋爱,她永远不觉太老。
雪清说:“大学下周举行旧生会你去不去?”
“年年都在聚餐当儿比事业与身家,真没意思。”
雪清拍拍她肩膀,“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物质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不要嫌老同学庸俗。”
“你去的话我也去。”
志珊本来就长得漂亮,当晚随便打扮一下,穿上袭丝绒晚服,加上有点心思不属,神情十分飘逸动人,男同学纷纷主动与她叙旧。
她站到露台上透透新鲜空气,没想到惊动了一个人。
“廖志珊,”那人轻轻叫她,“你来了。”
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