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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尽愁犹豫了,没有问出口。
然而岳凌楼早就猜出他想说的话,替他说道:「所以你就认为是我干的?是我让红叶流产的?」
「不是我认为,而是七宫主和红叶都这么说。」西尽愁解释。
「既然如此,你又想怎样?」岳凌楼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你想杀了我,替红叶的孩子报仇是不是?」
「不是!」西尽愁大声打断岳凌楼的话,皱眉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说的话,难道你还会信?红叶也好,七宫主也好,你去问她们……」
不等岳凌楼说完,西尽愁打断道:「我信!……红叶也好,七宫主也好,我不问她们,我只想问你,因为我信你。凌楼,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岳凌楼平静地回答他,「我说是我做的,你又能怎样?」
「我不信。」西尽愁摇头。
「你刚才不是说信我么?」岳凌楼忍不住苦笑一声。
西尽愁道:「你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也可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谎,更可以用能把自己都骗过去的表情和演技说谎,但只有一项你做不到——就是在我面前说谎。你的话是真是假,我能分辨出来。」
岳凌楼听后更加火大,讽刺道:「西尽愁,你好自大。」
闻言,西尽愁长叹一声,松开了岳凌楼的手,坐在地上,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懂得分辨,但还是觉得很累。所以有时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不用再去分辨你话里的真假,那该多好?」
岳凌楼安静地听着他讲,从地上爬起来,在离西尽愁半米的地方坐着。比起刚才,他的确已经平静很多。当他说出那句『是我做的』的时候,本来打算彻底和西尽愁翻脸,但西尽愁后来说的话,却令他心软犹豫。
趁岳凌楼不注意,西尽愁突然拉过他的一只手,举到耳边说:「凌楼,我们来发誓好不好?发誓再也不要对对方说谎了,好不好?」
「无聊!」岳凌楼狠瞪西尽愁一眼,一下把手抽回来,「我凭什么对你发誓!」
「不只是你,我也一起发誓。我们再也不要欺骗对方了,好不好?」
西尽愁第二次拉住岳凌楼的手,举到耳边,但还是被岳凌楼抽了回去。
「我说了无聊!」
岳凌楼依旧不肯让步,所以只有西尽愁妥协一下。
「既然这样,那我们换一种方法。你不用发誓,我一个人来。」
说着,西尽愁把手举到耳边,望着岳凌楼的眼睛,真诚道:「我西尽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无论岳凌楼说什么,我都相信。只要是岳凌楼对我说的话,我都不会有半分怀疑。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岳凌楼低下头,小声咕哝着:「我管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了,凌楼,红叶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然就天打雷劈。」这句话,西尽愁讲得很慢,但很清楚。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岳凌楼,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岳凌楼再次低下了头。
他已经明白了西尽愁的意思。因为自己不肯发誓不再说谎,所以西尽愁就发誓相信自己。
这是一场赌博,西尽愁压上的是一句毒誓,但赌的,却是岳凌楼的心。
西尽愁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岳凌楼低低的一声:「不是我……」
「嗯。」为了表示自己听到了,西尽愁回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模糊的笑意。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总算是放心了。但当西尽愁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那是一名神情憔悴不堪的女子,正用失去神采的眼瞳望着自己,那目光中只传达来一种讯息,就是『万念俱灰』。
「红叶?」西尽愁惊讶地唤了一声。
红叶不是应该在天市殿里么?她不是不能走动么?怎么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西尽愁匆忙起身,走了过去。但红叶什么话也没说,流泪跑开了。
后来,西尽愁从七宫主那里知道,红叶是追着自己来紫微殿的。七宫主阻拦过,但却拗不过红叶的一再坚持,只得答应陪红叶去自己最不愿意靠近的紫微殿。
然而到了紫微殿,紫坤却早已吩咐不见任何人,七宫主被拒之门外。正在头痛之时,却突然发现红叶不见了!
原来红叶凭着感觉,自己找到了西尽愁。但同时,她也看到和西尽愁在一起的岳凌楼,听到西尽愁对岳凌楼说的话。不需要什么解释,也不需要什么说明,红叶自己已经明白。
——西尽愁爱的不是自己。
因为西尽愁望着岳凌楼的眼神,已经证明一切。那种眼神,红叶一次也没有见过,一次也没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境里有个自己喜欢的人,但那个人的心里,却根本没有自己。
梦太长了,也太真实,梦里的那个人太过温柔。让自己迷失,不愿醒来,沉浸在梦里。
07
此后三天,红叶没有见过西尽愁一面。
红叶的眼泪变少了,只是第一天哭了一晚,从第二天开始,再没人听到她哭泣的声音。天市殿内,所有人都隐约从红叶的变化上察觉出一丝诡异的气息,七宫主更是变得焦躁不安。
——红叶,忘了一切吧,重新开始,不要再折磨自己。
七宫主每天都这样祈祷,但依然无济于事。红叶没有忘,离预计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很多天,但红叶还是没忘,没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终于,到了第三天晚上,岳凌楼知道了红叶的这个秘密。
那天晚上,是安然来紫微殿接岳凌楼的,他来替红叶传话,说红叶无论如何想见他一面。岳凌楼同意了,因为这么多天过去,他也开始反省自己,开始面对事实。
红叶曾经怀过他的孩子,即使他们谁都不期望那个孩子降生。岳凌楼知道自己错了,但并不打算向红叶认错,他只想听听,红叶究竟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天市殿,岳凌楼进了红叶房间。
虽然是夜晚,但光线却很明亮。房间各个角落都燃着烛台,把影子都照得消失。房间中央,是一张方形的木桌。岳凌楼进去的时候,红叶就坐在桌旁,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望着自己。
岳凌楼在红叶身旁落座,门被阖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叶的模样,比三天前更加憔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灰白的皮肤,就像一个活死人。而且眼窝深陷,毫无神采。虽然涂过一层粉,但黑色的眼圈依旧清晰可见。
岳凌楼不禁皱眉,他没想到红叶竟然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红叶缓缓转头,望着岳凌楼,然后轻轻抬起右手,放在桌面上。她的右手握成拳形,看上去捏得很紧。岳凌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有些疑惑,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红叶把拳头松开了。
出现在岳凌楼眼前的,竟是她血肉模糊的手掌!
「你……」
岳凌楼话未出口,只听『哐』的一声脆响传来,竟是一块掌心大小的瓷器碎片,从红叶的手中落出!
碎片已经被血染得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但尖锐的边缘和刃口,却在烛光下衬着血水,晶莹闪动。看得岳凌楼心中陡然生寒,紧紧蹙眉。
不用红叶解释,岳凌楼已经明白一切,这一块碎片便是红叶没有失忆的秘密。
她一直把那块碎片捏在掌心,不让自己睡着。只要一感到困倦,就用力捏紧掌心,让刃口扎入肉里,好强逼自己保持清醒。
根据血迹的颜色判断,这块碎片,已经被红叶捏了十天之久!
「你想笑也无所谓,我也知道这很可笑……」红叶的声音很轻,气息很弱,透着浓浓的倦意,细若游丝,「我不能睡……因为我知道,只要一闭上眼睛,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可能就会忘了一切……我不想忘……即使心很痛,也不想忘……」
岳凌楼没有打断,他望着红叶,担心她会哭。
但是红叶的眼眶是干涸的,连一点雾气都没有。
红叶用平缓而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也许有人认为,只要把一切忘记就可以重新开始,但对我来说……那却是死亡,忘掉一切就是死亡……」
十年前,曾经的红叶和杨鹰,天真地相信着『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但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才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微不足道。忘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重新开始的说法。
红叶望着墙边一闪一闪的烛光,眼光迷离,缓缓道:「十年前,曾经的红叶忘了杨鹰,所以杨鹰的红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十年后,如果这个红叶忘了西大哥……那么,这个红叶也就死了……」
说到这里,红叶顿了顿,她开始往桌上的两只杯子斟酒。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扭曲,一声比一声尖利,「我很不甘心……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一定要死,而你却能活着?为什么西大哥喜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直到两只杯子都满了,红叶才停止了斟酒,她抬起头,望着岳凌楼道:「你的命真好,我羡慕,也很嫉妒……这不公平,上天对你太好了,但对我却这么残忍……我在想,如果我们两人之间,注定只能活下一个……那个人,会是谁?」
岳凌楼望着桌上的酒杯,他突然明白了。
红叶又道:「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两个,究竟谁才更有资格活下来……你先选吧,我要剩下的……」
岳凌楼望了望酒杯,又望了望红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红叶道:「你不选,那就我先。」
说着,就拿了靠近手边的那只酒杯,把剩下的一杯留给岳凌楼。
然而岳凌楼不但不动酒杯,还明确回答红叶道:「我不会喝的。你想死,但是我不想……所以我也没有必要陪你。」
闻言,红叶笑了起来,笑声疯狂。她猛地抓起酒杯,仰颈就想一饮而尽。但眨眼之间,杯子却被岳凌楼扬手打翻!
望着打翻在地的杯子,红叶抱住了头,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狂吼起来:「为什么拦我?我不信死的人一定是我!我不信我一定会选中毒酒!我不信我就该死……」
「够了。」岳凌楼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杨红叶,你既然不会设局,就不要设局。一开始我的确以为这两杯酒中,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但现在却发现……其实两杯酒都是有毒的吧?因为你差点把酒喝下的瞬间,眼中带的不是怨恨,不是侥幸,不是痛苦,而是觉悟——是一种对死亡的觉悟。」
——红叶只是想要自杀而已。
「为什么不让我死!」红叶疯狂地叫喊着,扑到桌子上,一把抓住另一只酒杯,想要喝下。但突然,竟感到脖子一凉,愣住,红叶缓缓抬起头,望着岳凌楼。
红叶前一秒还很疯狂的举动,但现在却完全停止。
只因为一把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持刀人正是岳凌楼。
岳凌楼道:「如果你一心寻死,至少在死之前,帮我一个忙。」
08
「我不会帮你……」红叶干涩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冷酷的光芒,她咬咬牙,用既怨恨又不甘心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