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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虽然狐疑有点主子的不大自在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勒斯还是什么都没问地退出了出去,独留狄亚一人寝室中冥想,冥想一个他猜不透的问题和人物。
室内仿佛飘荡起异常的香味,狄亚闭眼,深深吸嗅。再度睁眼,他发觉,那是淡淡的烟草味。
他的味道……
两个人的午膳,没有了莱希尔的餐桌不免有点冷清,弗尔科恩看着不知第几次放下刀叉发呆的狄亚,不着痕迹地轻轻问道:“不合胃口吗?要不要换一盘试试?”
“……呃,没有。”狄亚重新拿起刀叉,心不在焉地切起盘里的牛排。
“需要的东西,都送到塞尔宫了?” 弗尔科恩继续“随口”问着。
“嗯,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些生活上的必备品而已。”
“齐备吗?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不用,很够了。”
“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哥哥说。”
“嗯。”
“不想去塞尔宫也没关系。” 弗尔科恩送一口食物到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
“……”狄亚停下手里动作,想说什么的,想想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把他的挣扎和犹豫看在眼里,弗尔科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闲聊。没有以往坚决反对的态度,思考再三之后居然是点头,这么大的反差,要说不可疑,怕是傻瓜都不相信。
一向鲜少感情流露的人,这个世界上能左右他情绪的人怕不会超过两个。自己算一个,那剩下的一位……抬眼看过去,狄亚恰巧因低头用餐而松下领口,颈子上露出的一块淤青,鲜明地刺眼。弗尔科恩撇开眼睛,动作着刀叉,没有说话。
饭后两人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狄亚一直心思恍恍惚惚,弗尔科恩说他太累了,要他先回去休息。狄亚不疑有他,别了弗尔科恩就直接从撒耒宫回宫。一路上想着昨晚的事,也没在意方向对不对,注意到脚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贯通整个皇宫的细河边,那次丢弃玩具熊的地方。
原地征了一会儿,狄亚有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没有巡视的卫兵,在河边的花坛里摸索到一根细棒,蹲下身子,探着头,挥舞着手里的长棒,在水里胡乱地翻搅着。因为是内河,水流并不急;虽然已过了荷花绽放菏叶连天的季节,水下也不会空荡如也。抱着这么点希望的傻瓜行为,在挥动了半天没有结果之后,狄亚跌坐在河边,望着漾起波纹的河面,良久无语。
他很快尝到自己愚蠢行动的后果,起身时,腰部痛到他全身冒了层冷汗。
褪去白昼的光华,没有喧嚣华丽的舞会和宴会,夜晚的皇宫也不免有点寂寞。
没有亮灯,月光静静地流泻进来,照出室内摆设的轮廓。床,桌椅,壁炉,花瓶……看惯了十九年,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默出它们摆放的位置,狄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发觉,即使这里的回忆,带给他的只有痛苦,他依然对这里有份不舍的依恋。
他不记得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情的人,可这份依恋却实在存在。离大典的日子近到眉睫,伸指可数,也或许,这只是对即将离开的不适应而已。
将来是个未知数,但伴着十字架在清冷肃静的塞尔宫度过余生是确定的,如果,一切没有意外。
“……意外?”喃喃中全身痉挛了一下,他为自己念出的两个字感到莫名的紧张。那是带着某种奇异慌乱和激动的紧张,甚至,还搀杂着说不上来的点点期待和兴奋。
一阵凉风从窗户灌进来,狄亚紧了紧身子,条件反射地伸手关窗,却最终什么动作都没有——窗户上突然冒出的某样东西牢牢吸引了他的视线,裘成一团的小东西,湿漉漉的,月光下泛着水色,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模样。
曾经两次丢弃的东西,只消一眼,他便知道那是什么。伸手想拿,伸到一半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微妙的空气波动,从身后传来,冲击着背脊直传到大脑。
那是存在着另外一个人的讯息。
狄亚觉得一阵缺氧,这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要呼吸。好容易稳定好气息,他转过了身子。
月光下投射出挺拔修长的身影,俊挺的脸,犀亮的眼神,微挑的唇角,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幽灵,眼前的这个幽灵也未免也太惟妙惟肖。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良久的凝望,忽略时间感的对视。他的脸上有他一惯让人舒服不起来的笑容,狄亚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心里却忽然出奇的平静。
“你真的没死?”狄亚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你希望我死吗?”莫祈变换了一下姿势,双臂抱胸。
“并不是我希望怎样,就能怎样。”
“那你希望呢?”
“我希望?”狄亚走近几步,没有情绪波动的表情和缓重动作,浑身包围着清冷凝霜的气息,站定,突然地挥掌,清脆响亮的一击。
那绝对是真正的攻击,使出全身气力的巴掌,打得自己的手都肿痛,莫祈的嘴角霎时渗出血丝。
“这就是我希望的!”太过用力,狄亚都有点喘。
“一下就够了吗?”莫祈擦掉唇角的血迹;咧唇。
笑容冻结在另一击中,接连的拳头和巴掌,不断落在他的脸上、胸口、小腹。莫祈没动,哼都没哼一声,任由着他加注在自己身体上的打击,直到他渐渐打到失去力气,直到最后双手揪着他的衣领,额头抵在他胸口喘气。
“昨天晚上的人,是你!”
“是!”
“今天一天,你都跟着我?”
“是!”
“怎么不笑我,像个娼妓,连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上了床,恬不知耻地身下求欢,很贱是不是?然后傻瓜一样在河边捞那只被扔的玩具熊,简直像白痴……”
莫祈唇边的弧度消失了。“还在怨我?!”
狄亚微微抬头,扯开的衣领下,露出一块暗黑的伤疤。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细长的鞭痕,整块的类似烫伤的疤痕,还有以前他不曾注意到过的,已经暗淡到几乎不见的大小伤疤。但是左肩上的那块小小的,圆形的伤疤,为他残留的伤疤,只属于他的,看得他刺眼。
“你知道我想你。”
“知道。”
“你知道我恨你。”
“知道。”
“我想你,想你想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想你想到心都痛;可是,我不恨你,以你自己性命换回生存的人,没有资格恨。但我不原谅你,决不原谅你。”狄亚抬起头,没有怨怼哀伤,脸上的表情空旷到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即使重拾它也没用,”他转身踱向窗口,纤瘦的背影融在月光中,一触即消失般恍惚。“你,伤我太深……”
莫祈看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他可以张狂地说,他从不害怕任何人任何事,即使在中枪即要死的那刻,也没让他觉得可怕过。但现在,面对他冷淡幽静到不可思议的情绪,仿佛就快从他眼前飘远消失的景象,却让他从心底冒出颤意。
他可以应付一个失去理智的狄亚,一个沉溺情欲纵情欢乐的狄亚,一个用冰冷防卫得铜墙铁壁的狄亚,但对此时的他,却无措。
无措?
曾几何时,这个词语在他身上会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你从不信我!”莫祈叹气。如果没有偷盗桫椤刻印的怀疑,也许,他不会那么口不择言,失去控制,像个浑身竖刺的刺猬般一味扎人。
“我曾经找过你,在你受伤消失后。但我找不到。因为根本没法找。” 狄亚的声音依然虚浮地飘渺。 “你是谁?何处来、何处去,身份、职位,我都不知道。”转身看他,是恍惚的眼神。“你要我信你,我怎么信你?”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陷了进去,被一个他一无所知的人乱了心神,慌了心智,伤到心疼。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更恨这样的自己,但再讨厌再恨,事实却终归是事实。
既是上帝禁止的世界,为什么不赐予他足够的魄力斩断这不该有的情感呢?
狄亚悲哀地闭上了双眼,转身再次背对。
“为什么来呢?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决定自己该怎么走下去的时候,为什么又来闯入我的世界?如果是为了告诉我你没有死,不需要因此内疚,那么你的消息已经带到了。”狄亚无意识地咬了咬唇,“现在,你可以走了。”
“这是你真心话吗?赶人走要凶悍点,为什么听上去反而像是被人丢弃似的!”莫祈痞痞地挑唇,挑成微微苦涩的弧度。
“你总是那么恶劣!”
“只要你不知所措或者在说违心话时,就会咬嘴唇。”
“……”
“记得那次去圣蒂斯山,你曾经对我说的话吗?”月光很美,如水如沙,幽静地飘渺,流动地飘渺,促心的良辰好景。莫祈想坐下,牵引的动作引发刚刚被揍到的地方的疼痛,于是走到窗前的位置,背靠着墙壁,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掏出一支烟抽起来。“你说我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莫祈扬唇一笑,“我的确是!”
吐出的烟圈很快在室内弥漫开,融在月光里,到处是烟丝的味道。
“莫祈这个名字取自我的姓氏,我原本的名字,叫万俟赝。不过在十多年前,我就拒绝使用我的本名。”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从小就失踪的妹妹。”
“母亲很早过世,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听过‘风潮’吗?那是万俟家的家族事业,父亲领导着这个庞大的组织,极少有空露面。长兄如父,身为弟弟,我对禹的依赖和执着,相信你很清楚。”
“我很粘禹,和他的感情一向很好,好到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感情更好的兄弟,即便后来阿岩的汐汐的出生,也没让我觉得这会有所改变。事实也的确如此,禹还是那么疼我,只是陪我的时间越来越短,见面次数越来越少。但是,那时我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莫祈狠狠吸了口烟,“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一个人丢在希伯利亚了。”
狄亚侧过头看他,深锁的浓眉下露出的凝重和哀伤让他有一时的错愕。记忆中,他不记得这个自信到嚣张的人有过这样的表情。
“阿岩是个设计天才,从小就很有天分。所以,父亲让禹在我和阿岩之间选择一个去希伯利亚的时候,他选择了我。”
“希伯利亚,‘风潮’的训练基地,一个,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
“……”狄亚微睁了眼睛。
“惊讶吗?我倒渐渐发觉我挺有做杀手的素质的。”莫祈似有似无地冷笑。
“我来圣菲尔斯,并不是要杀人,只是我亲爱的哥哥嫌我碍眼,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已。所以,只要惊讶就好,不必介意。”
狄亚握了握拳头,因为适才太过使力地攻击,握起的手掌不禁涨疼。“你连知道的权利都没给我,凭什么认为我会介意?!”
莫祈登时停住了吸烟动作,似乎等待大脑处理那句话,在最后得出结果后,瞬间里斜起了唇角。
“这很好笑吗?”狄亚的声音依然冷静,但仔细听会发现那里已经搀杂了一点颤抖。“王兄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但是我现在可以确定,那晚王兄会突然闯进我的寝宫,根本就是你一手设计的!”
“因为你自己的身世,所以把你的思维套在我的身上是吗?既然我放不开王兄,那就让舍弃我好了。就像你自己放不开你的禹一样,你明白这种渴望又得不到的痛苦,所以自以为帮我解脱地安排了那场戏。可是,就因为和我相似的经历,就可以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的身上?你可知道,那时我多想死……”无法遮掩的哽咽声从喉间流露,狄亚闭上眼睛,月光下两行清冷的水涟沿着颊面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