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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却四平八稳充耳不闻,仿佛顷刻间就已经睡着了。
穆鸠平目不转睛地远远看着,无端端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他伸手胡乱的撸了把,大踏步向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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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辽立国垂二百年,铁蹄震于天下,那面军旗飘扬于初升的红日下,守着第一道关卡的三百飞骑军皆是心底一沉。
战士们挽紧了手里的铁弓,遥遥那两股烟尘却都汇到一处,在已成残垣的连云城前停了下来,显是见到满地残尸,心下惊骇,不知宋军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
飞十三心中一喜,心想这两支侧翼果然中了疑兵之计,可以给山上留下喘息布置之机。谁知他念头方落,那股辽军竟又绕过连云城,缓缓向山脚开来。
他一惊,就要跳起来,顾惜朝的声音已冷冷道,“今晨由谁善后?”
飞十三吓了一跳,却见顾惜朝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后山梁上,几缕散发被山风吹得狂乱飞舞,无端肃杀。飞十三心下一凝,高声道,“郦琼和李满,出列。”
两人应声站出来,却是长刀队的两个队长,显是不明就里,一脸惶然。
顾惜朝一字一顿道,“今晨你们做了什么?”
郦琼与李满对视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奉十三统领的命令,清理飞骑军标识和伏击地的痕迹,又布下疑阵,以扰乱敌军。”
李满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很多兄弟的箭都用尽了,我们还将地上和敌军尸体上的箭羽拔下,总共七百余支,都搬回山上来了。”
飞十三悚然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跺脚长叹。
顾惜朝面沉如水,厉声道,“你们若不拔箭,辽军或还以为山上伏有重兵不敢轻动,如今却已知我们人数微少连兵械亦不足,昨夜死去兄弟的鲜血和性命都因为你们擅自行动而付之流水。”
三百余人悚然静立,那两人已扑倒在地,一脸悔恨。飞七怔了怔,突然也缓缓跪倒,他一跪,后面的十三也跟着跪了下来。
“郦琼,从军十六年,大战一十六次,小战不计其数,箭伤八处,残左手两指;李满,从军七年,大战七次,两次于乱军中护旗不倒,负伤二十余处。”顾惜朝凝视二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
他突然提高声量,“飞骑军能够纵横沙场,全因军纪岿然如山,是一支钢铁般坚固的精兵,不是几个目无法纪自作聪明的好汉。”他的声音风一般的冷,“战前不听号令,该当何罪?”
“与战前脱阵同罪,斩立决!”高亢而嘶哑的回答,竟是出自跪在地上的李满。
飞七和飞十三对视一眼,脸色大变,二人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却被顾惜朝锋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大战在即,暂记下死罪,每人鞭四十,改由你二人死守索桥,若能将功折罪,则由斩立决改为引刀自裁。”
斩立决是作为囚犯处死,是军人的莫大耻辱;引刀自裁却死得尊严,所获军功照样记入兵册。
两人已经满脸喜色,高声道,“多谢公子!”
顾惜朝拔转马头,向山上行去,飞十三欲跟上去,却见他摆摆了手,也只好停下来。
风中响起啪啪啦的皮开肉绽声,受刑的两人却一声不吭。
除了风声和鞭声,就只有几百颗激烈跳动的心脏。
大顶峰侧便是乌鸦岭。
当年在乌鸦岭下被坑杀的近千寨兵,等穆鸠平回来早已分不清尸骨,他只好合着将大坑垒成一座大坟。死了这么多人,难免阴气森森,连云寨的人平日也不愿意往这边来,更是荒草疯长,越添诡异。
顾惜朝匹马只身,踏过大坟,竟连眼角都没有跳一下。
这个人的心和胆子,莫非都是铁铸的?
再往上行,是连云寨惟一的一片疏林,顾惜朝在林外抬头看了看,翻身下马,突然淡淡道,“出来吧。”
一片袍角从树后闪了出来。白得苦寒。
顾惜朝浓眉一扬,“你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大概就是从水龙吟转定风波的时候。”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刻,忽听戚少商曼声长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顾惜朝正负手向林中走去,突地笑了,“军中虽也有精通音律者,但瞒不过你的耳朵。你一听到琴声里的澹然淡泊之音,自然就知道换了人。”
戚少商点点头,“你弹琴的手法与众不同,我听过那么多次还听不出来,就真是头猪了。”
顾惜朝冷哼了一声,“你既然跟着我,那应该什么都看到了。”
“不错。”戚少商顿了一顿,“我只是奇怪,你在半个时辰内放了三次鹰,究竟是在找什么?”
顾惜朝微笑回望:“你说呢?”
戚少商不假思索:“那只银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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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林静寂,半人高的芦苇地掩去一切声息。
突听得鹰鸣嘹亮,一点白影箭一样的俯冲下来,声势惊人,那草丛中却蹼的一声,白影即时冲天而起,却是顾惜朝那只海冬青。只见半空中落下几片羽毛,那悍鹰显得吃了点亏, 却不肯就此罢休,在低空盘绕,围着草丛里的东西穷追不舍。
哗啦长草一分,里面果然窜出那只银色灵猿,显然被那只鹰追得狼狈,有几处已经露出了黏着血肉的森森白骨,样子已经有些恐怖。
它低声哀嚎着,四肢并用向树林里窜去,半空中白鹰敛翅,嗖的一声又像闪电般扑下来。
刷刷,林中突然飞出几点白光,直打飞隼。那白鹰吓了一跳,猛力拔高,堪堪避过,却是几把薄薄的飞刀。它像是识得厉害,再不敢飞近,尖鸣了两声,便向大顶峰方向飞去。
“好个扁毛畜牲。”有人骂了一句,树林里闪出一道人影来,那银猿欢啸一声,扑进他怀里。
来人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脸容突出,一张长嘴倒占了大半块地方。只见他脸色阴沉,盯着白鹰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正要进入树林,耳中却听马蹄声响,他一怔,反应倒也不慢,一矮身抱着银猿就窜入长草之中。
从草的间隙里,两骑渐渐映入眼帘,却是方才还在这里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刚来的灰衣人却不知道,他只是疑惑这两人怎么连个亲随都不带。
只听顾惜朝诧声道,“奇怪,刚刚听声音应该就是在这边,怎么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你听错了。”
“也许吧。”顾惜朝叹了一声,“辽军顷刻便至,我也有些心烦意乱了。”
戚少商笑了一笑,“急什么,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条路么?”
顾惜朝目光一闪,“你是说乌鸦岭那条暗道?”
“不错,那条暗道直通山脚,待辽军全部攻上山来,我们再利用那暗道脱身,岂非简单得很,凭那些外围的辽兵又怎么拦得住你我。”
顾惜朝抚掌而笑,“好个金蝉脱壳。只是这计划一定要静,不知道那地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戚少商叹了一声,“知道的都被你杀得一干二净了,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得知。”
“好。也省得派人把守了,明天你我大概就用得着。只可惜我们这一走,剩下的人都要送命给辽军。”
戚少商淡淡道,“救得了的时候救,实在救不了,我也没有办法。”
顾惜朝轻笑,“大当家,原来你的心,还是狠的。”
戚少商冷哼一声,“我们还是去找那头银猿吧。这么巧出现在索桥上,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要扰乱军心。”
说话声中,两人已经拨转马头,向来路驰去。
直到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草丛里哗啦一阵声响,又过了半刻,七分像狼的灰衣人才站起身来,盯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冷笑了一声,“好个人称侠义的戚大侠。”
那只银猿四脚瘫软被他拎在手里,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扼毙了。他随手把猿尸丢到草丛里,嘎声笑道,“猿兄,你可怪不得我,那只扁毛畜牲眼睛厉害,我可不能被你坏了大事。”
眼见四下再无人,狼面人转过身向岭上一路急奔,身法之轻巧似还在当年的飞猿追云燕勾青锋之上。
乌鸦岭上断壁残垣,满地沙砾,当年顾惜朝虽派人清理,但到底已经被炸得不成模样,穆鸠平亦无力重建。狼面人在一片狼籍中摸了一会,突然惊喜道,“这里了!”
只有十来斤重的石板一移开,黑黝黝的坚井入口便露了出来,狼面人等了片刻,待瘀气出尽,才折了根残木作火把,一跃而下。
他无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跃下时脚还勾了一下石板,把井口再掩上。
狼面人刚刚落下,两道幽灵般的影子便在岭上飘出来。若狼面人看到这两人前掠时的轻灵迅捷,一定会为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法痛哭一场。
“他们会上当?”
“一定会。”
“若是领军将领像昨晚那样正面勇猛进击,又当如何?”
“他们兵力有限,不会这样行险,再说能看出山上人数不多,又耐得住性子按兵不动,领兵者的谨慎和谋略远胜昨夜之将。没有一只足够打动他的诱饵,他是不会轻进的。”
古来香饵下,问谁不吞钩?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当年我没有看错,你治军的本事,和在战场上的谋略眼光,远胜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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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平是奸细?不可能!他挂柱前我查过他底细,他是河西的独行盗,好端端的怎么会投靠辽狗。”
穆鸠平暴跳如雷,吼着飞十三耳际阵阵发麻,他不由苦笑一声,退了两步才再开口,“狼盗是两年前才在河西声名鹊起,两年前呢?两年前他做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老子还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穆鸠平怪叫。
飞十三怪同情的看着他,“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他用的独门兵器若把那些刀片取下来,活脱脱就是辽人惯用的镔铁弯刀?”
穆鸠平怔了一怔,又惊又怒,“王八羔子,看我抓到他亲手剥了他的皮!”
“不用了。”飞十三淡淡道,“你们大当家叫我来问你,连云寨还剩下多少火药?”
6。 天地窄 欲归乏路
连云寨还真存了不少火药。
飞骑军带的火药虽然不多,却有精于计算的好手。飞云三十骑各有长技,兵卒悍然勇猛。一向在朝中不动声色的秦飞轻,带兵的本事显然比他表现出的厉害得多。
枯黄|色的山头横在深蓝的天幕下面。
戚少商高高地坐在土台上,有点沉思地,看着几个忙碌的兵士不时从井口爬上爬下。乌鸦岭被悄悄的围了起来,老八不知被飞十三派遣了什么差事,隐约听他嘟囔囔了一句,“……又来消遣老子。”
他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从前众家兄弟济济一堂时,红袍每次都捉弄性情憨直的老八,他也从无例外地这么来上一句。此刻言犹在耳,却已人事全非,五年相夕与共,竟像是一场梦……
曾经以为,再回到连云寨,自己不知会有怎样的恨愁万千,翻覆难填。
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疲倦与平静,确有千思万感,却又一时无从辨明,象一个雪地里冻得僵硬的人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在房中,铜盆里木炭已烧得半灰,全不见火苗,温暖和寒凉都只静谧无声……
衣襟声细微响起,他头也不回,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一丝翠郁之色便在白得苍凉的袍角里波澜开来,像抹逝水流年的影子。
土台上并不大,并肩而坐,微热的体温便彼此侵染。天蓝得格外陈柔,起伏的小山峦在底下肆无忌惮的铺展开……不知为何,脑里竟然会闪过山水相逢四个字。
他想这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