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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涯转身给我拿点心,翠衫长带,轻轻回眸,盈盈笑道:江湖人称,简钺公子,便是我师兄。
这是轮到我说:天啊!是他……
我的话音未落,门已悄然被推了开来。一个男子的磁铁一样的声音透过大厅,传到了绿涯的闺阁之内,顷刻之间,整个房间似乎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长出了花朵,他说:绿涯,你在吗?
正在同我说话的绿涯,突然失了神,脸色一沉,小声念道,天啊!不好!我大师兄来了!
九、人似秋鸿去无信,事如春梦亦无痕
绿涯慌了,我可不能慌。
虽然,那句“简钺公子”让我愣了一下,但,为了我的舌头,我也得保持镇定。所以,我忘记身上的疼痛,迅速钻入床底。顺便悄悄将逃婚时穿出来的大靴子,给一并挪进了床底。
绿涯慌忙地迎了出去,掀开帷幔,只见到大厅里已端坐着一男子,突然,面如桃花,声如欢雀,说,天啊!大师兄!你回来了!
此时此刻,传说之中的简钺公子,离我只有一丈多点的距离,端坐在大厅之中;而我,卧在绿涯的绣床之下。
好奇!该死的好奇!
一颗好奇的种子此时此刻,在我心里做死地扑通!我太想见见这个传说之中,美貌如刀,可以行凶的男子。
所以,舌头,你恨我吧!
我悄悄地从床底爬出,悄悄地一个跟头翻到了拱壁处,隔着帷幔,看着大厅之中,那个端坐着的男子,身边众多美奴垂手相立,个个都是满眼甜蜜温柔地望着坐上的他。
他截玉一般的手指,正握着一杯清茶,茶香袅袅间,绿涯欢快地迎了上去,喊他大师兄,你回来了!
他回眸,墨玉一样的长发落在了华美的衣襟之上,双唇沾笑不沾尘,轻轻一句:绿涯。茶香缭绕之间,唇红齿白如同一种邪恶的蛊,让人心如擂鼓。
我顿时愣住了。
眼前男子,任是面无表情都似眉眼含情,笑如春风拂柳,怒如雪落薄冰。英挺之气之下,不减柔靡邪气之美。若说,他身边那些花团锦簇的美丽女仆如同盛夏的妖艳花朵,那么他的存在,却令这满园花朵失尽了颜色。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个传说之中,所有女子都为之迷情,所有男子也为之迷魂的简钺公子身上,确实有一种,男人很难具有的妖邪之气。
所谓,妖邪,用在他身上,并非诋毁之辞!只是,没有任何词语,能如同“妖邪”二字一样,形容出他身上那种勾魂摄魄的诡秘气质。
他回眸,眼睛如同洌泉般明澈,却别有幽湖之迷离。而且这双眼睛里流淌着一种叫做“聪明”的讯息,仿佛只消一个对眸,就可以看破你所有心事。
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含笑注视着绿涯。
原来,世间之上,确实有这般男子,一顾,可以让你甘心为其失声;一怜,可以让你情愿为之忘死!
他看着绿涯,手合茶杯,似笑非笑地问道,绿涯,我随史将军出征这段日子,你没有给我惹事吧?
绿涯撅了撅嘴巴,冲着简钺撒娇,说,天啊!大师兄,你不在家,都闷死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简钺公子看了绿涯一眼,微眯着眼睛,斜望了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轻声说了一声:哦?
绿涯见简钺公子的神情有变,不禁紧张起来,生怕被发现自己绣床之下藏了人,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煞有介事地看着他,说道:大师兄,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京城里出现太多可怕的事情了。好多少女无端失踪,然后惨死。江湖之上,大家都说是被一年轻美妇给掠去杀死了,那美妇传说中叫“梦夫人”,专门走入少女的梦里,杀人。我最近正和玲珑小宝全力调查这个“梦夫人”呢!
这些少女被杀,多年间,江湖上已经有过太多版本出现了。所以,简钺公子看着绿涯,问道,怎么最近又出现了“梦夫人”的版本?那绿涯,你也相信“梦夫人”梦里杀人之事?
绿涯点点头,虽不相信,但是,想想,那么多少女无端死去,而且都在睡梦之中便离奇消失,然后死亡的。想想,我和玲珑小宝一致认为——也只有在梦中杀人的“梦夫人”才能做到!
拜托!绿涯大姐,我们都知道你对着那些哑巴快要寂寞疯了!但是,怎么说,你也不能把自己和玲珑小宝这头毛驴放在一起吧?还“和玲珑小宝全力调查”!还“和玲珑小宝一致认为”!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简钺公子不语,可能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师妹开口闭口的“天啊”“玲珑小宝啊”之类的话。他斜眼看着身边那些如花一样美艳、却如石雕一样静默的女侍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江湖传言,你也相信?之前,他们不是在说,这些惨死的少女是被掠入了皇宫,皇帝年老,为延续生命,用少女之血修炼丹丸吗?江湖上不是还传说,说是我专门残杀无辜少女,只为了用她们的鲜血濯足,借此养生吗?
我看着他身边那些脸上毫无表情的女侍,想起她们楚楚可人的檀口之中,早已是空荡荡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冷。
一旁的绿涯瘪了瘪嘴巴,说,不管怎样,至少你随史大哥出征这三个月,大家现在已不再将这些少女失踪的事情,猜测到你头上来了!我和玲珑小宝就很开心了!他们说是“梦夫人”入梦杀人,我就是相信!玲珑小宝也很相信!总好过他们诬蔑师兄你身上好!
简钺公子看着绿涯,唇角含笑,江湖之上的事情,由它去吧!不必搁在心上自苦。
自苦?
绿涯喃喃着这最后的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简钺公子,她咬了咬嘴唇道,大师兄,自苦的是你!你明明是喜欢宋绯凉姑娘的,你明明是心里有她的。你们两人明明相遇在先,明明彼此有情意,你却为了什么朋友之情,兄弟之义,将她生生推给了史大哥!
其实,这份抱怨,一是抱怨简钺公子对宋绯凉太寡情;二是抱怨简钺公子寡情就寡情吧,还要把她和玲珑小宝的史大哥给拉进来。
那一刻,简钺公子愣了。他的眉目定格在那一瞬间,镌刻成画。
月色之下,他突然想起那个笑容嫣然的女子,喜着红衣,长袖善舞,眉目之间几分薄凉之情。
宋绯凉?
宋绯凉!
我在帷幔之后,一边偷偷看着简钺公子的脸色变化,一边偷偷念叨着这个名字!这已经是我这些日子第几次听到别人提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在简钺公子的车辇过去之后,一群人相互议论,他们说,宋绯凉,史笑燃史大将军的最爱红颜。这一次,绿涯嘴里,宋绯凉又成了简钺公子的心头好,只不过拱手相让给了自己生死至交。
此时的简钺公子,似乎沉陷在某种回忆里,他身边的女侍帮他换去冷掉了的茶水,只听他轻轻一声叹息——
人似秋鸿去无信,事如春梦亦无痕。
就在他叹息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个有着残忍的断少女之舌癖好的男子,原来心底,竟然也有如此柔软之处!
想到这里,我不禁也跟着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不打紧,简钺公子的眼神已如利箭,势如迅雷一样瞄向绿涯的闺房之内,嘴角微翘,审视着绿涯道,有客人在?
十、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绿涯紧张地看着他,转身走进卧房,瞪了眼趴在地上装泥巴的我,迅速取出一瓷瓶,端到简钺公子面前,道:是蛊虫啊!最近我培养的这条蛊虫,超爱模仿人的叹息。
蛊虫,又名腹虫;回声虫。异族巫蛊之士常常圈养之虫。古话“肚子里的蛔虫”,大概说的就是与其相类似的虫子。施蛊之后的蛊虫,常被搁置于失声之人腹内,代人话语!知人所想,灵性异常。
简钺公子不语,望了望绿涯手里的蛊虫,说,绿涯,这些巫蛊、占卜之类,你还是早些忘记吧,忘记凤凰城里的一切吧。既然来了中土,就在此扎根吧!将来寻个好人家,也算师兄对师傅在天之灵有所交待。
绿涯见简钺公子不再追问,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连忙寻找新话题,说,师兄,史大哥回来了吗?
简钺公子笑,脸上有一种如同月光般华美的光彩,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绿涯,你的史大哥回来了,是不是比大师兄回来了都让你开心啊?
绿涯的脸瞬间一红,扭捏着身子,背着简钺公子,不做声音。这时,我才知晓,原来,绿涯心中的佛,居然是那个在安卢小镇上,跃马而过的年轻将军,史笑燃。
看着绿涯娇羞的表情,简钺公子突然叹了一口气,他问绿涯,你可知道,史将军此次回朝,为了什么?
绿涯摇摇头。
简钺想了想,最终没再作声,只是温吞吞地呷了一口茶,眼睛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某场记忆之中。
边塞寒风似乎尤然在耳,野外夜色茫茫,寒角之声,夹杂着暗林之中野兽的嗥叫,钻入将士们的耳鼓,刺激着他们早已绷紧的神经。
篝火荡跃,星红万点,凌空而上;铠甲熠熠,寒铁千片,落雪生寒。
那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迎着夹雪寒风,挺拔而立。漠北的寒风,呼号着,怒吼着,肆无忌惮地掀起他烈火般燃烧的火红战袍;纷飞的雪,卷杂着尖锐的碎冰,挑衅一样掠过他英挺的鼻梁,最终,融化在他温柔勾起的唇角。
夜色如墨,他的眼睛也如墨!
多少场艰辛战役,他已记不清;战袍之上,已沾了多少敌人的血,他也记不清。他只记得,初领皇命、挥师北上之时,沿路之上,契顺、安明等六城,惨遭卢鞑敌军屠城。
屠城的整整三个月,六座城池,三十七万无辜百姓,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初生婴孩,无一活口。六城兵将奋战殉国,太守自杀殉节。可敌军似乎对此并不满意,劫杀掠夺之后,将宁死不降的六位太守,鞭尸至白骨森森,悬挂于各城门之前,以此向此后将至的朝廷援兵耀武扬威。此时,敌军心满意足已退,只留得忠良之臣,死不瞑目的双眼。
确实是死不瞑目!
边关告急的消息,早已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城。可皇帝似乎并不为所动,依然稳坐在太平大殿之上。三个月里,边关的告急文件,已经不知道往朝廷里送了多少次。契顺城城破之时,更有一王姓太守,挥泪含恨写就血书千字,痛呼:怜我边陲百姓,不得皇心眷顾!哀我泱泱北国,无一良兵良将!
其实,这位王姓太守,至死也不会明白,朝廷之中,并非,没有良兵良将,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老皇帝,也是龙肠百结,愁心荡漾,左右为难。原因,下面将会讲到。
虽说龙肠百结,但当六城遭屠的惨讯传来之时,这老皇帝,也不能再犹豫了!你想,人家连你的龙肠都给掏了,你还百结个屁啊!赶紧派兵吧,抓住掏肠犯,就算不掏出他的肠子,至少也将自己的龙肠给夺回来啊。
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老皇帝咬了咬龙牙,狠了一下龙心,就交给了史笑燃大将军。虽说,他实在很想交给别人,但是,他实在不放心其他人。敌军的这次屠城,太让朝廷丢脸了,他必须派出最合适的人,来把自己的面子捡回来。免得派出别人,龙肠抢不回来不要紧,再被掏去心脏,北国国体搁置何处,龙颜搁置何处?到那个时候,别说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