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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淑文,忘了我啦?”
“怎么会呢?”淑文敷衍着:“是哪一天?”
“你与坚明一块来吧,这个星期六。”她说:“大家都想见见你,我是代初正约你的,记得啦!早点来。”
“知道,谢谢你,唐伯母。”淑文挂了电话。
她也是说过算数,根本不想去,也不想告拆坚明。其实坚明以前也常常上他们家,不过现在身份不同,而且淑文又想到了那一天唐初正的鬼鬼祟祟,更加反感起来。
等她换妥了被单,她几乎将这件事全部忘掉了。
淑文为自己冲了一杯奶茶,喝着倒也觉得心平气和,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又稳定下来了。
翻翻书报,看一两篇小说,她更觉得有点高兴,这样的生活,虽然说不到享受,倒也是有它的味道,这已经是不容易了。
淑文将下学期的课程表拿出来看看,她将教的是一年、三、四年,比上学期教五年级,是轻松了不少,最少簿子也少改一点。
说到簿子,淑文又想起坚明也常为她改簿子,她都不感激,也实在是过份了一点。坚明的事,她是从来不帮忙的。淑文后悔了一天,决定改过了。
但是她的心境无法平静下来,每当她洗碗的时候,她就想起那些用佣人的主妇,说不定正在打牌。她常觉得困倦,早上不想起床,晚上只想睡觉。
淑文告拆自己,这种日子,怕还得过好几十年,还是看开一点算了,虽然沉闷,总算不必愁柴愁米。
星期六,坚明意外地提早回家。
他用自己的锁匙开门,淑文闻声出来。“咦,你怎么回来了,工作完了?”
“不,唐初正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他说今天晚上在他家请吃饭,他母亲已经通知过你了,不是吗?”坚明边说边动手解领带,“你怎么提也没提?”
淑文说:“我不想去。”
“为什么?”坚明问她,“为什么不去?就算是不去也该告诉我。”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生气了吗?”淑文问。
“没有,这倒是不会的,不过我觉得去一趟也好,省得你弄饭。”坚明说。
“我菜都备了……你不是对唐初正没好感吗?”
“前一阵子情绪恶劣,当然对任何人都不欢迎,今天唐初正说得很客气,我想去去也无所谓,他请的都是老同学,也都好久没见了。”
“你那些同学,非富则贵,去什么?”淑文说。
“也不见得,”坚明说:“我们也不太寒酸呢,来,换件衣服吧!”他推淑文进房去。
“一定要我去?”淑文坐在床沿,很不起劲,“要不你一个人去好了,说我不舒服。”
“淑文,你怎么了?”坚明有点不开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去去又有什么关系?”
“我头也没洗,又没新衣服。”
“你永远是漂亮,淑文,来,别担心什么。”
淑文再也推不却,只好听他的话。
但是她已经想到结果会怎么样的了,去参加这样的场合,徒然引起自卑而已,他们又没车子,唐家又那么远,去还容易,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可否叫得街车。
但是坚明要去,她也只好跟着去。
淑文并没有晚装,只好取出一套较为好看的旗袍套装换上了,略略化妆一下,她也没有什么首饰,索性不戴,光套住那只磨滑了的结婚戒子。
坚明过来说:“看,我说得没错,多漂亮!”
淑文并不回答,她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弄停当了,看看也有六七点钟,于是便时了车子驶往唐家。
一路上淑文是沉默的。
坚明说:“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闷着。”
淑文想:是的,散心当然好,不过她不想沾别人的光,坚明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车子很快的到了唐家。那种老房子,还是一样的够气派,淑文有点不太自然。
唐初正站在门口欢迎他们,淑文发觉他们是第一对客人,又后悔来得太早,这可得怪坚明。
唐初正穿套平色麻的西装,坚明的服装比起他,显得相当寒酸,淑文板起了脸,恨坚明不量力,偏要来出洋相,她把嘴唇合得很紧,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唐初正说:“欢迎欢迎。”招待他们坐下了,但是也没有过来与他们多谈,依然站在门口。
淑文如坐针毡,她觉得他们这一次来,真是多此一举。
坚明说:“记得吗?以前我们老来这里。”
淑文低头头,一声不响。坚明不以为意,他惯了。
客人陆续来了,都打扮得很光鲜,大多数是他俩不认识的,也没有对他俩多加注意,任由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坚明到这时也显得有点尴尬。
但是是他要来的,故此也不能说什么。
淑文发觉女宾都是花枝招展的,有几个手指上的钻成闪闪发光。
唐初正忙着打招呼,始终没过来与坚明说话,淑文真想转头便走,费事受这种侮辱,至少她觉得这是侮辱。
“嗨,”坚明忽然说:“那是老张,淑文,记得吗?打篮球的老张。”他站起来叫:“老张!”
淑文觉得他的举止像傻瓜,但是想把他叫住,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有不少人向他们看过来。
幸亏那老张走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女人。
“是刘坚明吗?”那老张笑道,“果然是!许久不见了。”
“老张,这是我太太,淑文,你们以前也见过的。”
那老张点点头,“这是我未婚妻,李小姐。”
坚明笑,“恭喜你,几时结婚?可别忘了我们那一餐!”
那老张也笑说:“不请客了,她的意国是要旅行结婚,做丈夫总是太太至上,对不对?我俩打算到欧洲去一趟,也化不了多少,几万块而已──对不起,那边有人叫我,我们过去一下子。”
老张又拖着他的未婚妻走了,坚明默默的坐下来。
淑文心中冷笑着,觉得坚明是自作自受,活该。
当夜吃的是自助餐,淑文没有心思,稍微吃了一点而已,坚明看到这情形,胃口也不会很好。
这次请客,气氛很好,但是淑文却非常不乐,这也许不关别人事,也许纯粹是自卑感作祟,但是淑文却希望可以快点走。
吃完了以后,淑文就说:“坚明,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她拉了拉外套。
“好吧。”坚明也没有什么趣味,“跟唐去说一声。”
“不用说了,人那么多,有什么关系?”淑文埋怨一句,“根本来不来都一样!”
他门走到门口,却遇到了唐初正的母亲,身旁站着一个女孩子,淑文认得,正是那日在百货公司门口,唐初正约会的那个。
“唐伯母。”淑文无奈,只好招呼。
“怎么,走了?”唐伯母很客气,“不多坐一会儿?人多招呼不周,但是你们是熟朋友,当作是自己家好了,何必拘束?”
“不,没有这意思,明天还得上班,真对不起。”淑文连忙解释道。
“坚明,”唐初正的母亲又道:“你真福气,淑文越来越漂亮了。来,我与你们介绍,这是初正的表妹,叫做茜茜,这是刘先生,刘太太。”
她身旁那个叫茵茵的女孩子笑了,笑得极是傲慢。
但是淑文觉得她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再三告辞,唐初正的母亲总算放他们走了。
唐宅门外摆满了名贵的车子,淑文庆幸他们早走,不然人家开走了私家车,他们还等着出差车,更是难看。
归家途中,淑文更是一语不发。
到了家,她将衣物一股脑儿的脱下来,往沙发上一摔。
坚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陪笑道:“早知如此,不去也罢。”
淑文进房,她连澡都不想洗了。她发誓在坚明未出人头地之前,再也不在这种场合上出现。她只是想大哭一场,以泄心中之闷郁。
既然没人看得起,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在家中深居简出,哪儿有像坚明这种不通气的人物,去自讨没趣,连带妻子也跟着他受委屈?
结婚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么个样子,几时才可以叫她吐气扬眉呢?淑文太息了,怕这一生,大概都没这种日子了吧?
坚明推门进来,“淑文?”
淑文装睡着了,在床上不动。
“淑文,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生人。我只想让你去散散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下次最多不去算了。淑文,你睡着了?”
淑文依然不出声。
坚明叹一口气,走出客厅去。
淑文的眼泪湿透了枕头。她心中的闷气无法消除,丈夫赚不赚得了钱,是另一件事,但是有多少男人像坚明这么不体贴,这么傻,这么不知道看眼色行事?
怎么当初没有见他这些缺点?
为什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淑文觉得头痛,她甚至又不想看坚明的脸了。
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皆因坚明要去那种宴会,不去还要生她的气,才会弄成这样子,她怨恨坚明,使她的地位随他降得这么低。
淑文暗自伤神,提不起精神来,她一连好几天没与坚明交谈,家事又全部耽搁下来了。她没有心思理,也没有气力,一切都任其自然。
坚明遇到这样的事,当然也不太高兴,唐初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算是朋友了。
但是过了没多久,一天坚明下班,又与唐初正一道上来,淑文觉得很惊奇,唐初正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淑文问:“他在什么地方碰见你的?”
“码头上面,他叫我乘他的车子,我想是顺路,于是便不客气,他没有提上次的事,我也没说什么。”
“下次不要理他。”淑文说。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不理就不理呢?总得客气客气,以前毕竟是极熟的朋友。“坚明说。
“我不想招呼他。”淑文说:“他这个人不值得交朋友。”
“算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淑文不出声。
“你也该打理打理,明天便开学了。”坚明说。
这一下提醒了淑文,她也不多讲,便将书本都理了一理。
“要不要去看小明?”坚明提高声音说。
“星期六再说吧。”淑文答。
“小明嚷着要你。”坚明告诉她:“孩子也很久没见你了。”
“唔。”淑文应着,“礼拜六吧,比较空闲一点。”
“那我打电话告诉他。”坚明说。
“带他到公园去逛逛,现在天气也没那么热了。”
“没想到暑假过得那么快。”坚明说:“又明早了,老看见你开学,一年又一年的。”
“可不是?暑假才一个月左右而已。”淑文答。
“你又得忙了。”坚明说。
“惯了。”淑文答。
“人家说你放假的时候与唐初正出去过几次,是不是?”坚明忽然问道。
淑文一怔,她的确与唐初正去过一两次,她觉得没有告诉坚明的必要,况且那个时候,她又正与他在斗气,不晓得坚明会忽然问了来。
“是的,吃遇两次午饭。”淑文很大方的答:“谁看见了?”
“我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