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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黯然,“表姐进了医院之后,根本没有出来过,最后三个生日,都在医院度过,何尝有出门旅行,哪里有到过南美洲。
“到最后,药物无法控制,只得采用辐射治疗,要更换骨髓,所有亲友都前往检查,结果只有我大哥的骨髓合用,但移植后因肺炎并发,终告不治。
“她曾经提及过你,于小姐,说你是她最好朋友,感激你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不住与她通讯。
“但我不明白,于小姐,你竟不知守丹姐去世的消息”。
照信来的日期算,守丹在寄出最后一封信之后不久,便已病逝。
新生肿着一块睑,呆木着,一言不发。
“她视写信给你为一种乐趣,有力气便提起笔来写几句,嘱看护代她寄出。
“最后一个晚上,她叹口气说:‘新生要寂寞了,不过,她已经找到王向真’。”
新生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震憾力太强,她已不知如何应付。
“守丹姐最后只剩下三十多公斤,头发全掉光。”
但她把自己说成建美女郎,冶艳万分,四出风流快活,活泼佻皮的梁守丹,病成那样,还不忘同好友开玩笑。
“守丹姐的生命力非常强,她尽了力搏斗。”
与少年道别后,向真送新生回家。
走着走着,新生忽然说:“让我们结婚吧。”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为什么不把握机会,同相爱的人在一起?
向真说:“那,我就去筹备婚礼了。”
新生回家,拿出信纸信封,开始在白纸上,写:“守丹,来信收到,得悉你已去到一个更远更美的地方,甚觉宽慰,你在人世寄居所受的苦难已经结束,我虽想念你,也徒呼荷荷,可是来日必有相见时刻!我很好,与向真快要结婚,也打算要一两个孩子,你一定会替我高兴,勿念,新生”。
她把信纸放进信封,打算改日交给那青年人,叫他拿到加州去焚化。
于新生与梁守丹的友谊在这个世界终于告一段落。
新生与向真在一年后结婚,再过两年,她那为期七年的课程终于修毕,拿文凭那日,她同向真说:“没有守丹,我还真想不起可以继续进修。”感慨万千。
新生升了级,在工作上,她的道路开始平坦,在感情上,也甚有收获。
再过一年,新生怀孕,已决定叫孩子念丹。
她很想继续写信给守丹,当然,更想收到守丹的信,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新生仰望天空,说道:“守丹,我的一切真的很好,你若看到家母,代我报上近况,勿念。”
霓裳
心蔚一眼就爱上了这间公寓。
在老房子第三楼,一房一厅,地方不大,刚够用.还有一个小小露台,树影婆娑,是那种茱丽叶问“罗蜜欧你为何偏是罗蜜欧”那种露台。
心蔚立刻同经纪说:“我租下来。”
也不管铜管是否完好,水厕可还通畅。
年轻人做事就是这点爽快,一定要等很久很久之后,吃过无数的亏,不回首也是百年身的时候,才学会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心蔚此刻大学刚毕业,承继了一点点遗产,足以傍身,于是找了份喜爱的工作,买了辆敞蓬车,同时,在今日,租下这间公寓。
她找人粉刷一下,打了蜡,就搬进去。
用前卫家具!沙发看上去似床,床看上去发沙发。
心蔚笑着同自己说:唷,只少个知心男友。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是她首宗心事,看样子只好暂搁一旁。
喝完一杯茶,心蔚打算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整理出来。
心蔚脾气同时下一般年轻女郎有点分别,三只大形箱子便装下她四季服装,由此可知,她替换的衣裳一点不算多。
她把箱子平放在床上,打开。
然后,她拉开壁橱的门,打算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好。
但是衣橱门一拉开,心蔚楞住,里边满满一柜衣服,没有空位。
怎么会?
心蔚马上想:之前一任房客,没有把衣物带走。
这并不是出奇的事,社会富庶到极点,人们习惯扔东西,反正随时可以买到更好更漂亮的,奢侈些何妨。
心蔚大唤可惜。
现在,她必须将别人的旧衣服先取出来。
她把那些旧衣捧出榈床上,一看,不由得惋惜起来,这怎么好算旧衣?这些衣服不但簇新,一件件且名贵之极,颜色款式都极之文雅,至多穿过一两次。
心蔚虽然不爱穿,但是对霓裳的价值却略知一二,这些衣服,每一件都是银行区中级职员半个月薪水。
谁,谁那么阔绰?
心蔚踌躇,衣服都是三十六号,刚巧同她是一样尺寸。
她到客厅去拨电话给经纪。
“小王,前任房客有衣服没拿走。”
那小王一怔,“是吗!他已经移民加拿大。”
“不是他,是她,满柜是女装衣服。”
小王说:“我再清楚没有了,前任房客姓唐,单身汉,不是女客。”
“那么,他一定有个爱穿华服的女朋友。”
小王笑,“也许,此刻已人去楼空。”
“我怎度处置那些衣服?”
“人一走,茶就凉,扔掉它们。”
“人家来讨还怎么办?”
“笑话,怎么讨?这个城市是讲法律的。”
心蔚沉吟片刻。
“如有犹疑,把它们扔进纸箱,我派人来拿。”
“好的,就这么办。”
心蔚回到卧室,继续整理衣物。
衣橱中有一件晚装是灰紫色的,取出一看,简直似一团轻烟,心蔚好奇,这样的衣服,怎么个穿法?
忽然有一个细小的声音钻入她耳朵:穿上看看。
穿上看看?
这是别人的衣服!怎么可以胡乱穿。
可是那声音又说:这批衣服现在属于你了,你是它们的新主人。
心蔚蓦然抬头,谁,谁在说话?
她随即失笑,这间屋子里只得她一个人,当然是她自言自语,同自己说话。
好,就穿上看看吧。
心蔚还是头一趟穿这种时髦的衣裳,只见左披右搭,一层层,一叠叠,终于拉上拉链,一照镜子,她呆住,竟这样合身,这样好看!
每一层料子都有作用,轻盈地贴身上,神秘而别致,心蔚忍不住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女人肯花那么多钱穿衣服了。”
平日,她最喜欢的衣服是卡其裤与白衬衫。
她穿着那件轻罗衣在客厅中兜一个圈子,正想将它除下,忽然之间,电话铃响了。
心蔚忙去接听。
那边是一个年轻男子,声音愉快活泼,“曼曼,今晚落阳道一号的派对你一定要来。”
心蔚立刻说:“ 对不起,你打错了。”
“曼曼,曼曼,曼曼,你还在生气?”
心蔚大奇,“此地没有曼曼这个人,你弄错了。”
谁知那陌生人说:“曼曼,别小器,快来,穿那件灰紫色的纱衣,配银色凉鞋,曼曼,我最喜欢那件衣服。”
心蔚张大嘴,混身寒毛竖了起来。
她失声,“你是谁!”
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有这件衣服?
“曼曼,我们等你。”
“喂喂喂,你倒底是谁?”
那人无奈,“你不知道我是谁?算了,曼曼,原谅我吧,多年老友了。”他挂了线。
心蔚用手掩着胸口。
他叫她曼曼,他叫她穿着这件衣服赴会,不可思议地,他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电话号码是方心蔚的,公寓也是方心蔚的,她不是曼曼,她是方心蔚。
心蔚跌坐在沙发里,这时,她又听见了那小小的声音:去呀,去那个派对呀。
心蔚讶异,她根本不认得那些人,怎么去与他们共同欢乐?
去呀,一次生二次熟,别老关在家中沉思过闷日子!别浪费了这件美丽的衣裳。
心蔚轻轻站起来,她在衣橱底下找到一双小巧的银色凉鞋,踏进去,刚刚一脚,她着魔了,好,就去看看,心蔚出门去。
她驾驶那辆小小开蓬车,直往落阳路驶去。
已经是黄昏了,满山落霞,这是本市最美丽的路,心蔚觉得心旷神怡,不枉此行。
落阳道一号是幢小洋房,花园张灯结彩,宾客已到了大半,正在喝水果酒聊天,热闹非凡。
心蔚一下车就有人同她招呼:“你好,曼曼。”
不不不,心蔚想说,我不是曼曼。
也许他们只认得这件衣服。
有人遇来跟她说笑,请她跳舞,陪她吃丰富的自助餐,但是,玩了一个晚上,心蔚始终不知道打电话来邀请她的是什么人。
心蔚在略倦时溜走。
一到家,刚进门,电话铃就响了。
心蔚有第六感,取起话筒。
是他。
“曼曼、为什么那么快就走?”声音充满诧异。
“我不是曼曼。”
“是吗,你不是曼曼?”他笑,“你为什么会穿着她最心爱的衣服?”
心蔚据实说:“我虚荣心发作。”
那男子讪笑了,“睡好一点。”
心蔚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心蔚回房,轻轻脱下纱衣挂好。
躺在床上半晌,方才睡着。
她没有睡稳,但却也没有做噩梦,总之辗转反侧,模模糊糊折腾整个晚上,起来的时候,发觉枕头套子都脱了出来,可见睡得多不舒服。
那一柜衣物仍在。
心蔚趁是周末,索性一件一件试穿,妙,是妙在每一件都合心合身,就算让心蔚出去挑选,也会买回同样款式,她啧啧称奇。
她挑一件鲜红色心型领收腰裙子穿上,出去喝下午茶。
在大酒店咖啡座一坐下,就有人跟她打招呼,“曼曼,好久不见。”
“曼曼,你不是去了伦敦?”
心蔚不声不响,直到一个陌生少女走过来,说:“曼曼,我想同你聊几句。”
心蔚抬起头,“你是哪一位?我不认识你。”。
“他们说你是游曼曼。”少女坐下来。
心蔚看着她,她长得十分清秀,但是睑上有一股化不开的忧郁。
少女开口:“曼曼,求求你,离开他。”
心蔚愕然。
少女泪盈于睫,“曼曼,他是我唯一的男友,我深爱他,我们原本要在年底结婚,可是现在他说他爱上了你,曼曼,告诉他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有许许多多异性朋友,不在乎他。”
心蔚呆住了,她实在料不到会发生这一幕。
“曼曼,曼曼。”少女握住她的手哀求。
心蔚清清喉咙,“小姐,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少女凄凉的笑,“我爱他。”
心蔚摇摇头,“此刻再大的悲伤也会过去,稍后,把他送给你,你也不会再要他。”
少女抹干眼泪,讶异地抬起头,看住心蔚,半晌,少女说:“你不是游曼曼。”
心蔚笑笑,“我没说我是。”
那少女似有顿悟。
“小姐,”心蔚温言劝说:“人生除出恋爱,还有许多其他有意义的事等着年轻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