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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鹃这才发现,格陵世纪大讲堂前面的广场里停了不少车。而汤园园她们穿着平时上街或者泡吧才会穿的战衣,摆出不同的造型,和不同的车合影。
“保时捷、蓝博基尼、玛莎拉蒂……开跑车的很多哦。”
章鹃对车没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道这些都是好车。好车和有钱人一样,再低调也可以从他们的肤质、谈吐、名牌看出来。
“世爵,世爵,快来,给我拍一张。”
汤园园穿着大V领上衣和低腰热裤,意气风发地比着手势,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上去颇有点富家小姐的味道。
将奢华风气引入大学校园,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别把车牌拍进去。”
这么多车中,停了一辆纯黑的阿斯顿马丁DBS。
“快看,一对小翅膀。”
汤园园笑得花枝乱颤:“也许007在里面演讲呢。看车牌,格A99999……”
“DBS又不是PBS。”
章鹃忍不住出声,那忙着拍照的五个女生这才发现了章鹃的存在。她们露出了陌生而疏远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和章鹃有过同寝三年的缘分。
“咦,章鹃。”
“好久不见。”
“你去哪?”
“学工部。”
“今天是周末呢,院里不上班吧?”
“现在是毕业生离校的非常时期,学工部每天都有人值班。”汤园园好像很了解行政工作流程一样,“我知道他们找你干嘛。”
“你知道?”章鹃反问。
“我知道,但我不说。”汤园园的笑容里有种报复过后淋漓尽致的快意“我可不想做那个报告坏消息的人。”
说完这句话汤园园再也不理章鹃。她知道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章鹃乱了阵脚。这种一天到晚只会扮柔弱的女生,是时候应该受点教训了!
学工部里只有俞老师一个人在忙。
他单刀直入:“今年格陵教育厅对本科生论文做了针对学术不端行为的抽查。”
“本科论文?历年不是只抽查硕士和博士的论文吗?”
章鹃的慌乱让俞老师很失望:“本科论文只要求一万五千字,所以可以乱写?这样的本科教育太失败了!”
章鹃有苦难言,白酒在胃里翻腾;俞老师冷血地继续着他的宣判:“你的论文被抽中了。检测系统分析显示,有百分之二十三的雷同,远远超过了百分之十五的规定……章鹃!你主动放弃保研名额吧!格陵大学不可能推荐抄袭生去北京读研!这是我私下和你商量,下个星期正式的处罚规定会下来。态度良好,也许不必在档案里留下一笔。”
“俞老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章鹃全身像通了电似的痉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
“你就坦白说,是不是抄了。”
章鹃点点头,动作机械如同木偶。两滴泪随着她的动作,甩在了地上。
俞老师痛心疾首:“为什么?这四年你拿着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勤勤恳恳地学习,我是看着你成长的……你太糊涂了!最后一道坎迈不过去,前功尽弃!”
“不是这样的,俞老师!”章鹃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我有苦衷!我从五月份就没有去过毕设的实验室。没有实验结果我怎么写论文?我只能东拼西凑……”
“那你为什么不去实验室?”
“我没有办法专心写论文……罗清平教授骚扰我!”
俞老师扯了几张纸巾给泪流满面的章鹃。章鹃用方言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俞老师,她是多么希望俞老师这个老家人能够支持她,帮忙她啊!
“你的意思是,罗清平院长对你有,”听完了章鹃的倾诉,俞老师字斟句酌道,“超越师生的情感?甚至在张家界旅游的时候,对你毛手毛脚。”
“是的!导游可以作证!”
“但是,导游在被投诉时,你否定了。”
“我怕他报复。”
“那么你觉得,如果你现在控告罗院长性骚扰,那位导游小姐会不会站出来替你作证?”
章鹃张口结舌:“还有一起去张家界的同学们……”
俞老师冷静地说:“可是,在导游被投诉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站出来。”
章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们都怕罗教授……俞老师,请您教教我,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把俞老师当做了救命稻草。俞老师冷冷地看着她。
“章鹃,你自动放弃保研名额吧。”
这句话的尖锐地刺进了章鹃的身体,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
“是罗……”她垂死挣扎。
“你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吧?现在谁还会相信你呢?况且,所谓罗院长骚扰你和抄袭论文之间有必然联系吗?你承不承认,你是在利用别人的错误来为自己的错误开脱?”
“失去了保送名额,你还可以考研,如果真要闹到勒令退学……章鹃,你好好想想吧。当务之急是尽快和宋玲老师协商,写一份新的毕业论文,两星期内交给我。”
那天下午,很多学生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而这一幕在很久之后还悄悄地经人耳口相传,越传越玄。
格陵高管会议结束后,一架架豪华轿车从世纪大礼堂前陆续开出。因着越来越大的雨,路上积了不少水洼,未带伞的学生们狼狈地躲着并未打算减速的轿车,却还是免不了溅一身的脏水,连声的咒骂被远远地抛在车后。
这样的事情,除了咒骂还能怎样呢?毕竟他们只是年轻而无权势的学生。也许多年后他们也会成为车中人,但那时他们又会否对车外的学生嗤之以鼻呢?
虽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可看这些学生,穿着寒酸,举止猥琐,也不像是会大富大贵的模样。其中有个女学生,穿了条藕色连衣裙,已在雨中淋得透湿,仿佛条搁浅的鱼,还在奋力地蹬车。一辆法拉利疾掠过她的身边,一股激射而出的水箭竟将她连人带车硬生生地击倒了。
一个急刹车,法拉利后的DBS打弯停在了藕色连衣裙的身边。
他这一停不打紧,紧随其后的许多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孟老大停车干什么?”
“好像有个人被撞倒了。”
“嘁!管这闲事!”
孟金贵下车的时候并没有撑伞,顷刻便被雨浇得一头一身。章鹃的手卡在了马路牙子和车把之间,她咬牙将车扶起,一时间心思仍痛苦难忍,连自己为何摔倒也是恍惚。
“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没事。”
章鹃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言情小说里,经常出现“狂狷魅惑的一笑”这个词,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真是太贴切不过。他鬓角发梢都在往下滴水,狼狈得不行,却自有一股凛然雍华的态度。
“……很好。”
他笑的时候只牵动了一边的嘴角,长得像只有一半酒窝的孟觉。
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孟金贵在做什么?”
“他把那个小姑娘给带上车了。”
“难道他们认识?孟老大什么时候在格陵大藏了个娇。”
“不像。”
“好极,车总算是开了。走吧!”
第三十六章
当那位长着一张容长瘦脸的女性提着一个朴素的行李袋出现在格陵大东三区时,大多数人家正在做中饭。
炖爆炒烧的味道是厚重的,在街道上欢快地流窜;煲汤的味道是轻盈的,摇曳直上云端。它们沾满红尘,最终归于舌腹。
而莫馥君就从这样的一场人间烟火中走来。
她的面皮有些垮,深深的法令纹延伸到下垂的嘴角,仿佛猛然挥下的指挥棒。头发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来说理得过短,紧覆着头皮,掺杂着点点银色,那是时间落在她头上的灰。
这样一只倦了的老鸟,匆匆地要飞向旧巢。
打开了女儿的家门,莫馥君环顾一周,打量着这并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罗清平和宋玲中午从不回家,吃饭和午休都在办公室里完成。
莫馥君放下行李袋,细细视察:只有鞋柜旁靠着的高尔夫球带是干净的;沙发前的两盆滴水观音叶片肥厚,青翠欲滴;茶几上落满了灰,拿起报纸,底下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长方形。
厨房的冰箱里孤零零地摆着两盒茶叶;流理台上搁着一碗剩面汤。莫馥君将碗放进水池,开了龙头来洗,听得下水口里咕噜噜一阵响。
水池堵着。
洗衣机里沤着一大堆的脏衣服。她打开洗衣粉盒,里面空荡荡,充当了一只死蛾子的官邸。
莫馥君一挥手将盒子打翻在地,又细细地洗了遍手。
楼下已经如此,楼上更加不堪。楼梯旁的墙上原本挂了许多展示幸福的家庭相框,全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颗颗钉洞,瞪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家不许反锁的规矩还留着。她打开了罗宋宋的房门。
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数个沉甸甸的大纸箱。淘汰了的台式机放在衣柜里。坏了的两扇纱窗。两盆枯死的滴水观音。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灯罩。
比睡美人床榻边的荆棘更触目惊心。这该是它一百年后的模样。
莫馥君将所有房间都勘察了一边。她本来说过再也不管这家里的破事,但当她看到罗清平堂而皇之摆在床头的壮阳药物时,心中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鼎盛。
她坐在书房的行军床上,慢慢将宋玲换下的睡衣叠起。
有人开门。罗清平几声咳,紧接着是一阵年轻的笑声。
“罗老师,您家里布置得真漂亮。”直至落座,汤园园才将眼神恋恋不舍地从漂亮的装潢,昂贵的家具上移开,唯独漏掉了莫馥君放在沙发上的行李袋,“您喜欢打高尔夫?”
罗清平去厨房拿饮料,却发现冰箱空空如也,恨不能即刻抓宋玲来捶一顿。正好汤园园在客厅喊他,他倒是灵机一闪,拿了红酒和高脚杯出来。
“高尔夫和红酒,是我最喜欢的两样身外之物。”
汤园园俏脸一红,低低地嗔了一句:“哎呀!人家不会喝。”
罗清平施施然给她斟上:“这里没有外人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要顾虑。”
汤园园这才想起此行本意,忙坐正了身体:“听说章鹃放弃保研名额了。”
罗清平讶道:“这么快?看来她的耐压值很低。”
汤园园乜斜着眼嗔道:“那我怎么办嘛?你知道的,我的论文,重复率比她还要高!你之前又说不用担心……”
“告诉你吧,鉴于作弊比例太高,影响本科教育验收,校方已经开了紧急会议,不久就会公布处理方案——凡是重复率在百分之二十以下的,均不算抄袭。”
汤园园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觉不稳当:“那章鹃呢?她不也……”
罗清平想了想道:“我会想办法帮她争取回来。”
汤园园好像被人兜面打了一拳,所谓的焦虑担忧都凝固在脸上,干笑了两声:“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可惜保研名额不是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能要的。她放弃保研的理由是‘希望尽快工作还清助学贷款’。我实在想不出怎样去和校方解释。你认为呢?”
罗清平皱着眉头望向汤园园,真的非常苦恼一样。
汤园园情真意切:“据我所知,章鹃的家境确实不好。所以参加工作对她来说相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句话像条拉链,将两人的各怀鬼胎紧紧地拉在一起,严丝合缝。
红酒不停地斟入杯中,又灌下肚去。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