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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能不熟悉?他在这儿出生,在这儿成长。
又怎么不陌生?那么多年不曾踏上这块土地。
可怜天下游子心,近家,情怯。
陆君遥悄悄叹了口气。
乱茶坊那一闹,让他想喝点酒,拖延些时刻都不成。
酒没喝成,胆没壮成,想思索点什么有意义的言语也没能达成,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一座华丽却又不失庄严的豪门宅邸前。
不及细想,手已伸出,敲动门环。
不一会儿,家仆急急忙忙前来应门,见着门外的他,脸带三分困惑,心想:这俊公子好生面熟啊……
“公子,您哪儿找?”
他浅笑。“福伯,好久不见了。”
不等对方响应,径自绕过他,进门去了。
咦?他怎么叫我福伯?
脑袋敲着大问号,直觉叫道:“公子您别乱闯,要找谁我通报一声、声、声──”声音卡在喉间,堵住的思绪突然畅通起来,结结巴巴地瞪着突然冒出的男子半晌,这才惊喊:“少、少爷,您是少爷!”只有少爷才会冲着他这么笑,不是他自夸,只有他家绝世无双、俊俏非凡的少爷笑起来才能如此赏心悦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好看……
“我的老天,少爷回来啦──”
陆君遥不过才眨个眼,那句“少爷回来了”便如雷贯耳,一传十、十传百,由各个角落传出来,惊动整座宅子。
“等等,福伯……”他有些哭笑不得。
“快快快,我带您去见少奶奶,她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完全听不见他任何微弱的挣扎,抓了他疾奔。
“你一点都没老,福伯。”他苦笑。还是这么行动力惊人啊,看来有一阵子他是白操心了,福伯熬到想看陆家小小少爷成亲生子都不成问题。
穿过前庭、长廊、假山拱桥直达后苑,在跨进偏厅时还被门坎绊了一下,幸而他及时伸手扶住。
“当心点,福伯。”
“是啊、是啊,该当心!”一把老骨头了,可不禁摔。
陆君遥一笑置之,抽回手抬头的瞬间,撞进了一双惊诧的水眸。
是她!他知道是她!
这许多年来,对她的面貌已有些许模糊──毕竟他们不曾知己交心、不曾海誓山盟,然而,深刻印在他心版,从不曾淡忘些许的,却是那双眸子。
明亮,水灿,夺人心魂。
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去记忆她,包括她的容貌、性情、思想,也没有更多时候去相处,培养他们之间应当要有、并且独一无二的感情。每当忆起,涌上心头对她最多的,不是相思,而是愧疚──那个措手不及与他拜了天地祖宗,结了发的,妻。
咚!
手中的碗滑落,在桌面敲击出声响,再滚落地面。
“你──几时回来的?”
“没一会儿。”
“娘?”这厢,小人儿脸庞由碗中抬起,仰起圆圆的眼儿,来回在母亲与这名陌生人之间打量。
细细的叫唤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他愣住。小丫头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岁,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响应这突然冒出的小小人儿,以及她的……身分。
“娘,我还要。”那厢,男孩递出碗,胃口着实好得过分,完全不理会旁人。
对了,还有儿子,一个九岁的儿子,与拜堂成亲一般,同样来得措手不及,在他做好准备之前。
此举总算将她思绪抓回。
弯身捡拾掉落的碗,命婢女再去取副碗筷来,接着,为儿子再添一碗,所有动作沈稳流畅,口气温浅而镇定。“祈儿,盼儿,喊爹。”
“咦?原来我们真的有爹耶,哥哥。”还以为娘诓她的呢!
一掌不客气地往妹妹后脑勺呼去。“废话,不然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真是笨妹妹。
居然当他不存在,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了。
陆君遥很怀疑,妻子是怎么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无论如何聪明早熟,身为制造者,他认为九岁稚龄接触这等话题,实在是太早了!
“不是这样吗?猴行者就可以!”
“笨蛋,妳好好人不当,想当猴子?”
“不然呢?”小妹妹好生困惑。
“呃?”小哥哥被问倒了,支支吾吾半晌,恼羞成怒道:“娘,妳看妳生的笨女儿啦,带回去教好!”
“祈儿,不准欺负妹妹。”低斥一声,接过婢女送来的新碗筷。“吃过没?要不,吃碗面蚕。”今儿个上元,总要应景吃碗面蚕的。
陆君遥不置可否地点头,在她张罗好的位置落坐。
“对对对!一家人总算团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老奴先下去了。”福伯笑咧了一张嘴,忙不迭地退出来,把空间留给聚少离多的小两口。
接过瓷碗时,不经意碰触妻子指尖,是冰凉的。
陆君遥仰眸,却无法在她平静的神情中,找出任何异样。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对于他的归来,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自是不会如福伯一般,天真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欢迎他。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家中,一直都是缺席的,既不曾付出什么,是否有他,对母子三人而言,也就不会是太重要的了。
于她而言,他几乎只是个名为“丈夫”的陌生人,给了初夜的痛,以及往后怀胎十月的苦,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新婚至今,她一直、一直都在守空闺,忍寂寥,与寡妇无异。
他甚至不认为,她会有一丝一毫期待。
她若不怨恨他,他就该心满意足了,怎还能指望她欢天喜地迎接他?
若有所思的眸子,移向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
他们,终究不曾开口喊上一声“爹”。
夜深了。
妻子指示底下仆人打点一切,有条不紊,沉着而无一丝遗漏,真的……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说上几句话。
犹记得,她刚嫁进来时,什么都不懂,突然被丢进家大业大、深宅大院的陆家,慌乱的大眼睛里写满无助,什么都做不好,只能挫败地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沈睡的他哭泣……
那时,她才十五岁,纯真而花样年华的岁月,多爱对着他说心事,傻气地以为他听不见,于是放心地抒发心事。于是往后分离的岁月里,深烙在他脑海的,总是那双无助带泪的水眸……
而如今,她成长了。没丈夫在身边计量的女子,总要自己学着成长、茁壮的,否则,在这豪门深院中,人吃人的贪婪人性,会先将她啃得骨头也不剩。
他知道她不会再是那个在夜里对着他掉泪说心事的女孩,只是,她还保留了记忆中的纯善性灵吗?只怕,她的城府、她的计量,要比谁都多了……
抚着轻暖舒适的枕被,他幽幽叹息。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以为又是她差仆人送什么进来了,也没回头。
她很细心,所有他想得到、用得到的,无一遗漏。
“搁着吧,我想先休息了。”眼尾余光瞥见还冒着热烟的水盆,他淡淡说道。
点了下头,搁上铁架。“那,我不打扰了。”
这声音……他迅速回头,没料到妻子会亲自为他送来梳洗用的热水。
“芽……芽儿!”他有些生疏地,张口喊住她。
背身的纤影,微微颤动了下。
“这九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我以为,我们只有祈儿一个儿子。”那盼儿──怎么来的?
“你介意?”
他微涩地轻扯唇角。
离家九年,回来之后发现妻子多了个五岁的女儿,哪个男人会不介意呢?但是介意之外,他更想知道,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累了,改天再谈。”
她在回避问题!
从见面到现在,他实在读不出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欣之意。
“妳,不乐意我回来吗?”这么问是很失礼的,但他必须知道。夫妻间,没什么不能谈的,是吧?
如果她还将他当成她的夫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问题,果然太勉强了。他苦笑。
“……没的事。”好一会儿,轻轻浅浅的嗓音飘出,很淡,真的很淡。
“原谅我这么说,我只是无法不这么想。”从踏入家门到现在,除了初见时摔落了碗,稍稍显示出惊愕之外,其余的,她情绪几乎是无波无澜,他看不透,也无法理解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他的归来,已经造成她的困扰了。
她偏着头,似是很困扰地在思索什么,又似斟酌着词汇,有些生硬地挤出话来:“──这是你的家,不是吗?”
他的家?
她指的,是这座他生长的屋宅,还是他们母子身边?
“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开门,离去,步履依旧沈稳,实在听不出话中是否纯属安抚,抑或有那么几分真心。
“芽儿──”房门关上前,他及时送出话:“这些年,辛苦妳了。还有──对不起。”
“我跟你说哦,那个二娘好讨厌,说话假,笑声尖,味道又呛人。我讨厌她的大浓妆,讨厌她老母鸡一样的声音,还有、还有……每次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太用力吸气,好怕呛晕了过去。真是奇怪,那么重的脂粉味儿,爹怎么会喜欢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把她赶出去……我爹说,嫁了人后,丈夫就会保护我,你真的会吗……”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轻。
“算了,你这样要怎么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会让假里假气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机会把你呛晕……”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失眠了。
辗转反侧,脑海里净交错着陈年旧事,方及笄的年岁,稚气未脱的嗓音,单纯直接的表达方式……那是记忆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几次起身,推开窗总见着透出房门的光亮。或许,她也极度不适应,正试着接受丈夫归来的事实吧!
两人并没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这么安排了,他倒也没表示意见。
即使──孩子都九岁了,即使,他有绝对的立场,去行使丈夫应有的权利,然而,她不想同房,无意与他亲近,他不会勉强。
夫妻,是身分上的,实际上,他们与陌生人没多大差异,他们都需要多些准备,去填补九年的空白。
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了解,这个二十四岁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这九年当中,他所错过的。
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推开,孟心芽端着热水进来。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备了早膳,在偏厅。”
他点头,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
偏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她备了白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惯吃的口味。
“娘,我不爱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儿抗议。
“不准挑嘴。”母亲冷眼一扫,娃儿委屈兮兮地低下头,闷闷扒着粥。小哥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来就欺负妹妹,害娘凶她,破坏这个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轻抚女儿发丝。“那盼儿想吃什么?”
盼儿偷瞄了哥哥一眼,赶紧摇头。“我吃粥。”
敢情这两只小鬼达成了什么共识?
一来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这双小儿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预备好抵御外敌了。
孩子与他,仍是极度生分呢!
更正确地说──是充满防卫。
用过早膳后,她说要去铺子里处理一些事情。离家九年的丈夫归来第一天,她居然还想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还不惊讶,口气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实在也不需要表现太多的“别后离情”。
他利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