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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让他靠近,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叹气,不再试图亲近。“我这么说,伤到妳的心了,是吗?”
怎会有如此冷硬的防卫呢?他心底的无奈更深了。
“我并不是要强迫妳什么,妳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陆家的产业由谁掌理,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些年没有我,妳依然做得很好,我并没有非接手不可的坚持,我甚至觉得,妳比我更有经商才能。
“我只是想告诉妳,妳不是寡妇,妳的丈夫就站在妳面前,妳不必再凡事一肩挑,累了、倦了,记得随时有我,我们可以一起分担的。”陆家大片产业,要扛起并不轻松,她进门时,一身掩不住的疲倦,他看在眼里,心口发酸。
这些年,她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强撑起一切,累了,也不许自己倒下。
他是基于那样的心情,去说那些话的,并非真质疑她、或防她什么。
孟心芽注视着他,似在打量什么,也或许是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心有几成。
而后,她生硬地别开脸,背过身去,对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让步。”她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望住她僵直的背影,他浅浅叹道:“没关系。”如果这样会让她比较有安全感,或者,给她自信与成就的话,他不勉强。
这是他对妻子的尊重,也是宠爱她的方式,希望她懂。
夫妻间,是不该有那么深的戒心及防卫的,否则朝夕相处,日子很难过下去。
拾起掉落地面的袍子,再次揽上她纤细的身躯。
她想了想,像要强调什么,连忙补充道:“除此之外,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反对……”努力想了想。“像是……纳妾。如果你有合意的人选,可以告诉我,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有、还有──”
“停停停!”丈夫才刚回来,她就在想纳妾的事,就算他在她心目中再怎么地位全无,也不需要如此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吧?
陆君遥苦笑。“如果我说不纳妾,妳会不会生气我辜负了妳的好意?”
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丈夫当得比他更失败了,她可真懂得怎么打击他!
“不纳妾?”像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满脸困惑。“为什么?”
他愕笑。“原来不纳妾也需要理由,我以为妳是不喜欢那些二姨娘、三姨娘的,咱们一家子清清静静过日子,不是挺好?”
“可是、可是……”她垂下头。“爹希望陆家能多子多孙,他临终前,我已经答应他,正室要有容人大度。”
“妳可以不必那么诚实。”再叹一次,瞧见她困惑的眸,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好吧,要多子多孙,也不一定非得纳妾,如果妳不介意的话,咱们多努力便是。”
他的意思是……要她生?
“我以为……我生祈儿,已经够了。”他,还会想再碰她?
“如果妳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
一阵沉默──
接着,她动作生硬地──解开胸前盘扣。
她是陆君遥的妻子,只要他想,她便责无旁贷。
陆君遥约略猜出她的想法。这女子,究竟将责任感看得多重啊?
“好了好了,我想我可以把它解释为妳是愿意的。”抓住她的手,笑叹道:“我们有的是一辈子,可以慢慢来。”
要也不是现在,她累了一天,晚膳也没吃,硬邦邦又没半分情调,她是不看时机的吗?
他伤脑筋地发现,他这妻子恐怕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天分,活似办公差,目的只在于给个孩子便成。
不知怎地,这样的发现竟让他胸口闷闷地,泛起些许疼意。
能说什么呢?陆家确实亏待了她,自私地只想传承香火,将她当成生子工具,不曾顾虑到她的将来,教他现在羞愧得连辩解,都没那个立场。
“芽儿,我可以……抱抱妳吗?”
她似乎被他过于温柔的请求吓到,他也没等她回应,张手轻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长久以来独身惯了,不习惯男子的拥抱,她在他怀里,身子显得直挺僵硬,手不知该怎么摆,连吐息都不自然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端着饭菜进来的婢女“呀”了一声,他俩赶紧退开,脸上各自浮现些许困窘,活似偷情被逮着的男女。
“那个……饭菜冷了,我再回头去热热,少爷夫人继续、继续啊,当我没来过……”这丫头机伶,相当机伶,一转眼就不见人影,简直机伶得……让房内两人羞愧无言。
“……我先回房了。”孟心芽低垂着头,走几步,迟疑地顿住,将衣袍递还,低不可闻地咕哝两句,走出书房。
陆君遥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反复低回她留下的那句话。
“穿着,你身子骨不好,会受寒。”
事实上,已经受寒了,今晚已略感不适,她是否,也留意到了?
他敛眉凝思。妻子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再多关心他一点。
转眼间,返家已月余。
这段时间,足够他了解许多事情,知道孟心芽将陆家产业管理得有声有色,不逊于爹尚未离世时,也将儿女教养得极好,甚至是府里也打点得井然有序。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这样的芽儿,可惜了生就女儿身,否则,要在男人的天下闯出一番光景,又岂是难事。
也难怪,她会给人作风强势的错误认知,但他看到的,却是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在处理事情时才能果决明快。私底下,她其实没有想过要以气势压过夫君。
他懂得的。
除了坚持掌理家业之外,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从来不曾否决过。
他说,希望她可以将心事与他分享,她就固定在每日归来时,将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些什么事,清楚交代一遍。
温馨的互动?没有。
暖暖的关怀?没有。
更别提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夫妻间该有的拥抱、倚偎、相契相知什么的……基本上,他发现她从不对任何人说出心底的感觉。
原本该是极贴心的一件事,让她做来,一板一眼,简直像例行公事似的,完全谨遵他的“吩咐”。
于是一个月来,他们之间最大的进展,就是“报告”一日行程。
他内心的挫败更深了。
他家的芽儿,有点不解风情呢,要想指望她成为知情识趣的女子……唉!怕是难了。
更让他叹气的是,孩子们对他,仍是极度生分。
芽儿要他们喊爹,他们会听,但也仅止于此了,他们注视着他的眼眸里,隔了一层藩篱,防备而疏离。
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他不曾抱过,不曾付出一丁点为人父的关爱,又怎能指望他们视之如父地敬他爱他呢?
近来他最苦恼的,就是怎么拉近与孩子们的距离。
初春暖阳洒落窗台,难得不算太冷的天气,他推开房门,沿路缓步而来,不远处清灵的笑语吸引住他的步伐。
他家小盼儿,在放纸鸢呢。
纯真开怀的笑容绽放在甜甜的脸儿上,那是真正属于五岁孩童该有的无忧纯稚,只是,不会在他面前展现罢了。
不想让那样的笑容消失,他定住步伐,没再上前,靠坐在树底下远远看着。
福伯也在,一老一小玩得可开怀了,那画面颇有些含饴弄孙之乐。
福伯从年轻时就待在陆家了,他等于是福伯一手带大的,全府上下没人将他当成下人过。父亲初掌家业时,他是爹的得力左右手,后来由芽儿翔实的“报告”当中,也知晓在他离家的这些年,福伯着实帮了她不少忙,只是近一年来,较少管事了,闲来逗孩子居多。
于是,外头便又盛传,福伯功高震主,当家主母排除异己,架空他的权力,两代老臣有志难伸……
有志难伸?盼儿仰着脸儿,让福伯拭汗,瞧福伯笑得可乐了,哪有一丁点有志难伸的样子?他女儿都没对他这么笑过呢,想来真吃味。
福伯转身离开,不晓得忙什么去了,他撑着下颚,继续看他活力充沛的女儿跑跑跳跳,这样的午后,也别有一番趣意。
纸鸢卡在假山上头,盼儿噘嘴扯了扯,弄不下来,索性拎着小裙往上爬,他也不急着帮忙。听芽儿说,孩子有习武,他想看看女儿身手有多了不起,方便他闲来无事拿来崇拜一下。
她一步步爬,眼看就要构着纸鸢,脚下小鞋松脱,一个踩滑,他唇畔笑意凝住。在小小身子疾速下坠的瞬间,他同时飞身而起,越过假山流水,下一刻娇小人儿已稳稳当当落入他怀中。
“盼儿,妳想吓死我吗?”幸亏他平日轻功从不马虎,女儿差点害他一颗心由胸口跳出来。
小丫头愣愣地张大嘴。“爹……会飞……”
“那叫轻功。”他失笑,足下轻点,跃上假山顶端坐,探手取来纸鸢给她。“怕高吗?”
“不怕。”女儿惊讶地眨眨大眼。“娘没说……爹好厉害……”
抱牢女儿,欣赏高处风景。“妳娘明明也说,妳有习武,想当侠女啊?”那明明就不是侠女该有的身手,他指控感情遭受欺骗。
“习武的是哥哥,他想当好厉害、好厉害的大侠,但盼儿不爱,盼儿想学娘一样,很会做生意,赚好多花不完的钱。”
很会做生意?还赚好多花不完的钱?
身为陆家的男人,听到这等宏愿,实在是该羞愧的。他家的盼儿,很不一样呢,不挑花,不刺绣,不扑蝶,更不坐闺房,反而想学男人做生意?
“盼儿赚那么多钱要做什么?”
“我要赚钱养娘、养哥哥、养福爷爷、养娟儿、养阿武、养池里的鲤鱼……”扳着手指头,好努力地细数着,连贴身丫鬟、池里的鲤鱼都抓来凑数了。
他很没廉耻之心地勾起唇。“不养爹吗?”
“也养爹──”兴高采烈说到一半,似乎惊觉自己透露太多,笑容收了住。
陆君遥察觉到她的变化,轻问:“怎么不说了呢?”
圈在父亲颈间的小手收了回来。“……我、我要下去了。”
这么欺凌幼小有点无耻,但仗着身在高处她逃不开,陆君遥搂回女儿。“盼儿,不喜欢爹吗?”
“那爹……喜欢盼儿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妳和哥哥,都是我的孩子,怎会不喜欢?”
“可是……可是外面……”她收嘴,不论他再怎么诱哄,就是打死不再开口了。
好,问题出在外面。
外面又是外面的哪里?这是小丫头的心结?或者说,是两个小家伙的心结。
打定主意,他道:“盼儿陪爹出去走走好吗?”
“我、我……”小丫头极度苦恼,看得出想拒绝,又不知怎么说。
“盼儿不愿意,爹一个人也无妨啦,只是好久没回来了,要是走远,找不到路就糟了。”表情满是体谅,却又坏心眼地存心加深小人儿的为难。
爹要是找不到路……又好久好久才回来,那娘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陪爹去。”
“那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太麻烦盼儿了吗?”得了便宜,还不忘无耻卖乖。
“不会……盼儿……很乐意陪爹。”极不情愿,硬是挤出话来。
“这样啊,原来盼儿这么喜欢爹,我都不知道呢!”
“你们父女俩真好的兴致,在上头赏风景啊!”端来点心的福伯,在底下中气十足地喊叫。
“抱牢喽,盼儿。”踪身一跃,顷刻间已轻巧落地。
“好俊的身手,少爷九年没白白浪费掉啊!”
“哪里。福伯,我带盼儿出去逛逛,晚膳前回来。”顺手捏了盘中两块糕饼,孝敬到女儿嘴边。
“爹,我自己走……”
“爹抱着妳,不好吗?”单手抱她,另一手娇宠喂食。
“可是,我长大了……”
“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