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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快搂着他的腰说:“审言,我在玩笑。”
他低声说:“欢语,我……”
我赶快止住他,“审言,你猜猜,我现在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好久不说话,我笑,“猜不出来了?我换个容易的,猜猜,我最想亲你哪里?”
他马上小声答道:“我可不好意思说,不像你……”
我笑着对他乱摸,说道:“好哇!敢这么说我!你等着!”
他轻声说:“等着就等着……”
我们进门,发现爹和谢御史已经入了座,钱眼和杏花还在站着。我忙说:“瞎客气,快坐下吧。”钱眼一翻眼睛,“我好不容易学会了点儿规矩,你还这么说我。”
他们坐了,张嫂招呼人上菜。与刚才的吓傻了表情不同,她显得精神高扬,亲手端上了一个大盘子,嘴里说道:“这是我卤的牛肉,旁边是我腌的酸黄瓜,都切了片。这是蒸的圆饼。来,我把牛肉和黄瓜夹在饼里,大家尝尝,跟我说声儿,好不好吃?”
她给我们一个个上了个蒸饼夹牛肉,我吃了,不禁说:“真好吃。”钱眼几口就吃光了,又要。杏花也说好。爹和谢御史都点了头,审言平常不吃牛肉,可也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然后说道:“很好。”
张嫂笑了,“这是我张家的灯影牛肉。我原来做过,还不好意思拿出手。现在给大家尝尝,大家说好,我就知足了。”
我笑着说:“张嫂,日后在跑马快道旁边卖,肯定好。”
张嫂一笑说:“不指望了。”
我皱眉,“什么话呀!张嫂,你回陈家……”
张嫂摇头,“小姐,我当初受刑不过,供出了大公子和夫人,差点儿害惨了他们。后来,陈家和董家都对我有恩,我心里悔死了,夜里总出虚汗。这次,我可不怕了,大不过,是个死。我就在这府里守着小姐和姑爷,临了,也让人说我是个有忠心的人。再说,我的牛肉大家都喜欢,我就没有牵挂了……”
谢御史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怨我吗?!”
张嫂吓一跳,挑起画出来的眉毛,“我怨您干吗?”
谢御史气哼哼地说:“当时是我要追究那陈家悔婚之事,累你入狱受刑。可你现在要这么陪我这个逆子死,这置我于何地?!是让大家都骂我无情少义……”
张嫂叹道:“谢大人想拦着我,我心领了。可您说什么也没用,我是不会走的。仆人里有两个走了,我让那些丫鬟们都离开了。其他的人说要留下来。姑爷小姐,你们也别赶人,做人讲究个忠义良心……”
我摇头道:“张嫂,你,还有其他人,今夜都要离府,如果忠心,就不要违背大人的指令。生命都是宝贵的,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我的命运是与大人连结在一起的,可别人就不见得。你的命,也许是日后在路旁开店。能有活路时,一定要走出去……”
张嫂又要开口,审言说道:“张嫂,请听夫人所言。”
张嫂说了一声:“是。”但毫无诚意。
杏花小声说:“小姐,钱眼说你讲了,仗打赢了,你怎么还让人走?”
我说:“我也不敢说我百分之百地对呀,万一错了,别误了大家。”
谢御史哼道:“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谁能说知道未来?!谁能说预知的未来不会变了?!我曾知有人被告某夜行船会有性命之危,他就离船上岸,结果那船上之人都因风暴而亡,他却得了命!按此说,命定的危机,也可回避。反面的就必是,命定的好运,也可以消失。还有人被告知会死于下坠之石,他以为会是房上之砖石,所以离城而居深山,住草屋席棚,可有一日途经一处窄道,竟因山崩坡滑,死于坠石之下。想来,如果他不跑到那山里,还会活着!你说什么是定数?既然能变,怎可说是定数?”
我一时哑口,审言微叹道:“父亲大人,命数当然可以改变,其变依从人心。那离船登岸之人,意志里有必活之念。那遁于深山之人,胸中藏了恐惧之心。心中信生者,生。心中惧死者,死。欢语对皇上说过此役会胜,皇上相信了,心怀胜意,才安排了郭监军。”
谢御史看着我问道:“你信你自己吗?”
大家都看着我,我感到心中一片明净,笑着说:“我信。我看到了,我将与审言白头偕老,养许多孩子。审言会……”我停下。
谢御史皱眉,“会怎样?”
审言微侧了脸,小声说:“只告诉我。”
我贴到他耳边,悄声说:“会一直护着我。”
审言微蹙了眉,“就这么点儿?”我点头,审言眼神一闪,轻轻叹道:“你肯定少看了好多事儿……”我低声笑起来。
钱眼大声说:“这也太眼里没人吧?当着我们大家的面!”
谢御史生气道:“目无长辈!”
钱眼帮腔道:“就是!还看不起朋友!以为我听不见?!不就是要护她一辈子吗?有什么了不起?谁做不到?娘子,是不是?我也护着你一辈子……”杏花垂头甜蜜地哧哧笑,我冲着钱眼咬牙道:“钱眼!你等着!……”
审言小声说:“怎么也让他等着?不是让我等着了吗?”
我气恼,“我这是在帮你呀!”
审言说:“那也不能让他等着……”
钱眼贼笑,张嫂和杏花也笑,爹摇头苦笑,谢御史不再说话了。
我们吃了晚饭,稍微谈笑了会儿,我和审言,钱眼杏花,还有张嫂一起出门,把爹和谢御史送到府门处。
行礼道别后,爹临上车,突然回身走过来,站在了审言面前。仆人的提灯,照出了爹脸上悲悯难言的表情,他盯着审言说了句:“审言!我儿……”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审言。审言面容平静,身姿笔直,也抬手搂住了爹。好久,审言低声说道:“爹,没事。”
爹放了手,点头说:“但愿,没事。”
审言说:“爹,就是有事,也没事。”
两个人深深地对视了片刻,爹又点头,叹道:“审言,明天多穿些衣服。”又看着我说:“洁儿,你要珍重审言,也珍重自己。”
我点头微笑说:“爹,请放心。请爹也多珍重……”
爹转身往马车走去,站在一旁的谢御史突然对着审言大骂起来:“你这不孝的孽障!从不听从父训,妄自尊大,一意孤行!恃才自傲,目中无人!放着生路不走,偏要找死!你死去吧!我懒得理你!你愚笨无比!根本不该当官!懂得什么朝政?!不明进退!我那大儿若在,绝不会让自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说到这里,突然泣不成声。
爹叹息了一声,过去搀谢御史的胳膊,说道:“孩子们长大了……”谢御史摔开了爹的手,颤抖着身体,哽咽道:“你少管我!你指使着他和我作对!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好了,他就要死了!看你还能干什么?!……”
审言低声缓慢说道:“有劳父亲大人担心……”
谢御史看着审言,满脸是泪,有些歇斯底里:“你能怎么样?!你不孝!你有违天道!你不遵礼法!你……”
张嫂从袖子里抽出了条花手绢儿,挥舞着走向谢御史,说道:“我说谢老爷呀,您要是心疼他,您就好好对他!别骂骂咧咧的,明天真出了事儿,父子就这么见最后一次?”
谢御史对着张嫂大喊起来,“你懂什么?!你没有孩子……”张嫂的前夫总骂她不能生育,谢御史说这话也太刺人了。
张嫂叹气道:“所以我才不明白您怎么能这么对他!我过去盼星星盼月亮似地想要个孩子,老天要是真给我一个,我一定掏出心来给他。可我没这个福分。您是有福的人哪,谢大人这么好,大家喜欢都喜欢不过来,您怎么能这么说他?还当着大家的面!不是我说您,明儿他若有个长短,您心里可就有苦的了!后悔都来不及!”说着,到了谢御史面前,把自己的花手帕递给他。
谢御史接过,大声地擤鼻涕,说道:“你随意给男子巾帕,有失稳重……”
钱眼笑出来,我也苦笑。张嫂道:“嗬!您还以为您是二十小伙儿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给您个巾帕擦下老花眼,大概都看不清,还以为是抹布吧?”
我们大家都抿嘴,觉得解气。看来张嫂是不在乎了。她觉得明天可能会死,今天就快意一次。
谢御史又气得发抖,恨道:“谁七老八十?谁以为是抹布?!抹布上绣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花儿干什么?!”
张嫂说道:“就是为了给哪个老糊涂,让他以为不是抹布,擦个脸什么的。现在您用了,我也没法用它擦桌子擦椅子了……”
谢御史指着张嫂:“你目无……”
爹搀了谢御史的胳膊说:“大人还是回府休息吧。”谢御史看审言,审言垂目,没有表情,无言地施了一礼。谢御史流泪摇头,转了身,拖着脚步,被爹扶上了马车。
爹看着谢御史的马车走了,回头对审言说:“审言,明日朝上见。”
审言点头道:“爹,明日见。”
纯属多余的番外4
送别了爹,我们与张嫂笑着告别。杏花和钱眼送我和审言回房。夫妇们都拉着手,一路小声谈话。
进了屋,审言到床边,我给他脱了外衣,扶他倚坐在床头,蹲下身,给他除去朝靴和里面的厚袜套,只余单袜,把他的脚抬到床上,用被子给他盖了腿。
钱眼大声一叹,杏花也笑,两个人都坐了下来,我问道:“天这么晚了,你们不回去睡觉?”
钱眼嘿嘿一笑,“知音,若论江湖上的事儿,你就缺个心眼儿了!”
我一惊道:“今晚会出事?”
钱眼仰面朝天,“还说能知未来,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没感觉出来。今日朝堂,那国舅没得了手,晚上派人来把人家抓起来,折磨得七死八活,要了口供,弄不好,先斩后奏,明日上朝给皇上看看人家的罪证,也显示下自己的手段……”
我不由得坐在了审言的身前,拉了他的手。审言对钱眼轻叹道:“你别吓唬她,她既然没有觉察,就不会真的如此……”
钱眼得意,“那时因为我坐在这里!自然没事,知音也就没感觉……”
门外一声“妹妹,我和师叔李伯进来了。”话语未落,门开处,哥哥如往常一般提着药罐,张神医沉着脸,李伯一身黑衣,腰挎着剑,前后脚地进来了。
我起身,审言也下了床,站在地上对张神医他们行了礼,哥哥闪身避开了。审言说道:“张神医,李伯,此事与你们毫无干系,不必现在前来……”
张神医冷笑,“呦!竟有能教导我的病人了!我可得记着你。当初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敢跟我说‘不必’吗?!那时候说个字儿都累得半死!现在我和那个笨蛋把你治得能干事儿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说我不用来了?!”审言深低了头,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伯笑着说:“宜君,姑爷不能受骂……”
张神医道:“我每次见他都得说句‘躺下’,他怎么就没记性呢?!他现在这么站在地上,不是找受凉吗?!”审言忙躺在了床上,张神医哼了声,抄起审言的手号脉,哥哥知趣地到了张神医身边,大概是等着挨骂。
张神医皱着个眉头,放下了审言的手,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那个笨蛋天天这么好汤好药地喂着你,你媳妇宝贝似的伺候着你,你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