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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口气说:“你算是救了我了,杏花,可惜你救了个笨蛋。你肯定觉得我比起你的小姐差远了。”杏花忽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你就是我的小姐,别再说这种话了。”
这一路,真是十分狼狈。因为是醉酒后,我更没有平衡感,总觉得头晕。结果在马上汗流浃背,晃晃悠悠,前仰后合。我们停停走走,引来很多目光。可能由于我实在显得愚蠢,大家多是目露嘲笑之意,没有上前调戏的。
那些没骑过马的人们,我跟你们说句心里话,你们的生活实在没缺什么。骑马除了把人几乎颠成傻子外,其他的肌肉锻炼,你没事拎一袋子土豆使劲抡一通也能做到。如果你因此闪了腰,那就真和骑马后的效果一模一样了。
那个演电影《超人》的帅哥,骑马摔成了高位截瘫,九年躺在床上,死去后他的妻子也很快去世,留下了一个十来岁的孤儿。骑马有什么好?
通过这种事,我明白了很多人都有虐待自我的毛病,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有的人喜欢抽烟以便日后得癌,有的人喜欢赌博,把心爱的钱输光,我喜欢胡思乱想,实在属于无伤大雅的那种,不害人,害己也十分有限。
在纷纭怨念和自我宽慰之中,我终于捱到了那气派高大的府门口。我大出了口气,几乎是从马上掉了下来,杏花忙过来扶着我。我并不觉得肌肉酸痛,两腿也没磨得生疼。大概原来的小姐习武骑马,身体健康。我只觉得昏头涨脑,疲惫不堪。
一路上,杏花断续地告诉了我这个朝代的由来,从汉之后就是几个我不熟悉的名字,大概是个平行存在的时空,我没什么兴趣,现在只关心给自己安个家。
在杏花的搀引下,我拖着步子走入了太傅府。一路上有仆人们问候施礼,我只含糊应答,眼睛也不敢看人家。正走着,见前面走过来两个人,都是穿着便服。一个四十上下,圆脸双下巴,小眼睛小嘴,含着笑似的,另一个该是他的儿子,没双下巴,脸长一些,眼睛不大,鼻梁处塌陷,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忙垂了眼睛,避让到了一边,低了头。我感觉他一直盯着我,从我面前慢步走了过去。他的相貌应只是平常,该是那种让人见了也没什么印象的人。但他那眼神中有种阴冷的东西,让我心中非常不安。
这说来不是我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有一次,我走在路上,一个经过我身边的男的,突然停了自行车,回头看我,那是个盛夏的中午,但他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冷战,我当时就挥手上了辆出租车。还有一次,我在一位朋友家中碰到了她的弟弟,我立刻告辞,再也不敢去她的家了。(后来她的弟弟因试图绑架入狱,我没有惊讶。)
我是个胆小的人,天生如此。从三岁起,看电视都是站在门边,一遇可怕之处(就是动画片中大灰狼之类的动物,大鼻子的巫婆,长脸的后妈等等出现时),我立刻夺门而出,在厅里等着,一个劲儿地问:过去了吗?小时候晚上一进屋,就先看床底下。我爸拿着长柄扫帚当着我的面把床下面扫一遍,证明没有妖怪躲在那里。有一次,见到一个蜘蛛爬进了我的鞋里,我大哭,再也不敢穿那双鞋了。平生,我就没有看过恐怖片。
从小我就听多少人对我父母说:“这孩子胆子太小,你们得让她锻炼锻炼。”但我的爸爸一向理直气壮地说:“胆小怎么了?这是安全命,日后不会惹事生非。”他是典型的护犊子,我妈在这一点上,有过之无不及。
每当我听了别人的鄙视言语,我爸还总安慰我。他曾反复告诉我,我所有的品质都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敌人,即使是恐惧,也是为了让我远离危险。如果我想改进,也应对自己像对朋友那样,温和地提个建议,听不听都没关系。等我慢慢长大,害怕的事就会越来越少。
可实际上,我发现我害怕的事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长而减少,只不过不同而已。当然我不会再怕动画片里的反面人物,我也不会总往床下看(极偶尔),但我会担心别的事情。比如,我那位是不是真的不会变了?我离开了他,是不是就找不到别人了?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不要孩子会不会太晚了?……
我常对我害怕的事情多几分注意,想弄清楚这是因为我天性的软弱呢还是因为其中真的有危险。如果你觉得我有异感,我就肯定能知道答案,那么我告诉你,不是。我发现,我根本弄不清楚是哪种情况,只好谨小慎微,结果就变得更胆小。好在我爸妈从不在意,我的那位也没抱怨过,我可以说是个没有自卑感的胆小鬼,恬然自适地活在自己的壳里。
那个人的眼神让我害怕,我低头想着这个问题,走在府中就没有东张西望。到了厅前,人们早传报了进去,我一进门,看见一位中年人,儒士打扮,对着门站在书案边。他一身青衣,虽是简单,但布料细致,剪裁十分合体。他的身材挺立修长,面容清癯,英俊犹存,眼睛狭长,神色严肃而慈悲。我知道这就是太傅,那小姐的爹了,心中多少有些意外。我觉得这样的高位之臣,本该有些傲慢和自得,至少该比较肥胖。还有,那个小姐用了那么毒辣甚至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不爱自己的人,那她的父亲说不定也是个阴险暴烈的人,但这个太傅却如此温和,我对他的感觉反而是一阵怜悯。他胸中有许多沉重的东西,可在那些负担的核心,却是一片空虚。
我忙离开了杏花的扶持,走上前,按杏花所说,叫了声“爹”。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悲伤,想起了我亲生的爸爸妈妈。他们对我溺爱无度,不知道这里的小姐去了,会不会对他们好。我怎么希望她对我的父母,我就该怎么对她的父亲。方才的害怕,也让我非常想有个家,不觉中动了感情,说道:“您的女儿不懂事,没有体会爹的苦衷,请爹千万不要在意。”
他闻言大张双目瞪着我,惊讶中掺着悲喜,张了口半晌,终于叫了声:“洁儿……”我感到了他心中酸楚,更深施了一礼说:“我今晨酒醒后,前事俱忘。我已忘记了武功骑术,书画琴棋,现在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了。不知您是否能容我留在身边?若您不觉得我还是您的女儿,请您容我离去。若是您让我留在这里,从今起,我定为您分担忧患……”
他怔在哪里许久,按李伯所说,我的语气和行为一定让他察觉我已不是他以前的女儿。我垂着头不敢看他,等着他对我的决断。是认了我?还是像李伯那样大喝问我是谁?
终于,他说道:“洁儿何出此言?你是我与你娘亲的骨血,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爹怎能不认你?!你莫要担心……”他说得很慢,似是十分艰难。是不是在哀伤他失去的女儿?他没有戳穿我,提到了骨血两字,是不是因为父母更看重儿女的血脉关联?我有希望了。
我等了段时间,抬头看他,他神情似是伤感。我不由得说道:“请爹不要为我担忧,我只是忘了往昔种种,其他,我还是明白的。”我停了一下,决定还是说了,“方才出去的那对父子,是否是来看爹的?”
他点点头说:“是,又是来……”他停住不说了。
我低声说:“那父亲目光闪烁,为人表里不一,十分不可靠。他的儿子对我直视不避,应是肆无忌惮之人,爹一定要小心。”
他愕然地看着我,杏花在后面轻咳了一声,我叹了口气说:“按理我不该说,但我如果不说出来,半个时辰后,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爹如果不喜欢听,忘了就是了。”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中神色莫测,我看着他,缓声问道:“爹可还想认我?”
他点头,眼里明锐起来,说:“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像我的女儿,如此聪明,就是忘了以前,也一定是大梦初醒,更明白事了。”
我微笑,施礼道:“多谢爹。”他认了我了。
他又愣愣地看着我,杏花又轻咳,看来原来的小姐连笑都不笑,那我的父母可多惨!想到此,我不笑了,有点儿垂头丧气。爹(就把他当爹吧,也没别人了。)说:“洁儿,来和爹坐下,好好告诉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他,我不敢直说我是另一个人,不是怕他把我赶出去,是怕撕开了伪装,让他太伤心。我只反复说醉酒之后,失了记忆。为转移他的注意,我问起他要迎娶的人,还说我想去见见。爹虽然表面镇静,但我看他多少有点欣喜的意思。他说过几日,他会让那位女子到一处茶肆,我们可以相见。我问起我的兄长,爹说他这几日在外,不久就回。
我看差不多了,不敢再多言语,就告辞出来,我觉得爹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背后。
出了厅房,我松了口气,看来,我在这家里是先住下了。转头看着杏花,她脸带笑容。我不解地问道:“杏花,你家老爷的确如你所说,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可为何你家小姐如此脾性?”
杏花叹气道:“小姐,我们下人都这么问过。老爷平时从不出恶语,大公子也是谦和之人,可小姐却……”
我沉思着又问:“你原来的小姐和老爷是否亲近?”杏花小声说:“说爹,小姐,说爹。”我点头。杏花接着说:“老爷朝事繁忙,小姐小的时候根本见不到老爷。现在偶尔见了,也没有几句话。”
我还是不解:“夫人去世了,老爷,不,爹难道不该好好爱惜这个女儿吗?”
杏花说道:“听人说,夫人刚走时,老爷日夜闭门屋中,一个多月不上朝。后来有两三年悒悒寡欢,全力操劳政务,有时甚至宿在官衙。老爷那时常请命外出赈灾巡查,久不在府中。小姐的性子从小就不好,老爷回来见了她,虽没有直言责备,但总是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我说道:“你们小姐应该是十分敬佩你们老爷的。”
杏花忙点头:“是的,小姐在外面如果听到任何不利老爷的言语,就会大打出手。”
我有些明白了,说道:“你们小姐一定是心中积了很多的怒意。”
杏花道:“是的,小姐总是十分生气的样子。老爷这样显贵,大公子一向对小姐有求必应,小姐却从不满意。”我没再说话。
人们说最让孩子难以忍受的虐待是漠视,尤其是来自自己最崇敬爱戴的父母的漠视。那位小姐自幼丧母,接着又因没有得到足够的父爱,定是深怀了怨怒。她长大后,她的父亲和兄长任她胡作非为,不但不能让她感激,反而让她觉得是另一种不重视。可他们如果管教她,那必然要有许多争执,会让两边都伤心。说来,她是怎么也不会满意的了。
那些自觉没有得到父母之爱的人,长大后,会向同辈去索取自己没有在父母身上得到的关爱,要求别人像自己想象中的父母一样无微不至地爱自己。有些人,如果被伤害或拒绝,会疯狂地报复,实际上是在变相报复自己的父母。那位小姐那么残酷地折磨那个不开口的谢公子,何尝不是因为谢公子的拒绝触动了她心中积攒了这么多年夹杂了遗憾的怨恨。
想到这里,我叹息了一声,对杏花说:“请找人给李伯带信,告诉他我留下来了。再叮嘱他好好照顾谢公子,请郎中给他看伤,不要延误。”
杏花微笑着说:“小姐真是关心谢公子啊。”
我苦笑道:“你不觉得他十分可怜?”杏花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