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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荼靡当然不知道她的相公给了“特别”的交代,几次深呼吸之后,她稍定了心神。
这时候她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如果她太简单就认输的话,当初在胡家就已经倒下了,决计撑不到今日!
“我明白了,陈叔,我会尽力弄清楚各家铺子的详细状况,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还希望陈叔不吝教导,下次,陈叔有空的话,就请带我去看看曾爷爷最爱买的古董字画吧!”她扬起明眸,露出了一抹微笑,虽然心里充满了紧张,但仍旧不忘对老人打趣。
“嗯,那就请夫人努力吧!”陈宁远点头笑道,先前,他并不太赞成主子贸然娶她的决定,但是如今一见她虽然年纪轻轻,但眉眼之中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笃定与坚强,这一点与当年的老夫人有着微妙的相似。
胡荼靡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帐册,在面前摊开,定了定神,开始研究了起来,她忍不住心想,自己或许误打误撞,嫁进了一户不得了的人家!
转眼间,秋去冬来,又是年关将近的好日子。
成亲三个月,胡荼靡已经大概习惯了乌家堡的日子,其实,虽然在乌家堡出入的人比较复杂,称得上是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但是,绝对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个可怕的海贼窝。
胡荼靡坐在小厅里,神情认真地绣着图腾,原本,这件氅子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完工,等着乌天耀回来送给他。
但是,几天前她改变了心意,决定在暖氅的内里绣上一个图腾,只要她的手脚够快,应该还是赶得及在相公回来之前完成。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被繁重的事务给压得喘不过气,后来才发现陈叔的心肠好,没打算一开始就累坏她,而崔嬷则是在她嫁进来第一天,就警告她这位新科夫人,绝对不能让她这个老婆子没事可做,她只需要下令指示,不需要自个儿动手,自然有一票奴才帮她把事情办好。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都说,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主子在堡内,让他们这些奴才的心里踏实多了,他们每个人都怀念老夫人在世时,将整个乌家堡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光景。
“你在做什么?”
冷不防响起的男人低沉嗓音吓了她一跳,胡荼靡停下手,飞快地抬起娇颜,看见乌天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门口。
他一身风尘仆仆,双手叉腰,笑挑着眉梢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
“怎么回来了不让人喊我出去迎接呢?”她站起身,将手上的暖氅往一旁的案上搁着,笑着走到他面前,“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提早回来,所以想说赶一下进度……”
乌天耀耸耸宽肩,故意越过她,往她搁下的暖氅走去,似乎对她正在做的东西感到好奇,“我看你拿针在缝东西。”
他没让人唤她去迎接,当然另有目的,他要在见到她之前,把陈叔和崔嬷找过来问清楚她这位新夫人每天在堡内做什么,本来以为他们多少会有怨言,没想到他们对这位新夫人赞不绝口,说她很聪明,能够放心把事情交代给她,陈叔还说或许再过不久,就可以让她正式主事。
但他们也都说了,说她这位新夫人闲暇时总是闭户不出,关在自个儿的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还命人没事不要打扰她,做的事情似乎极神秘。
胡荼靡不知道就在她专注于刺绣时,另外一头发生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没想到氅子在送他之前就被瞧见,她微红着脸,走到他的身后。
“我是在刺绣没错,我想在做给你的氅子里加上乌家堡的家徽,我听崔嬷说乌家堡的家徽其实是一只祥兽的图腾,可以保平安,现在我把它绣在氅子内里,希望它可以随时保你平安。”
“瞧你说的那么高兴,我都还没看见样子,说不定你的手艺没你的妹妹牡丹好,把我家的祥兽绣成一只病猫,那可就不行了。”他笑哼了两声,不给面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我才不会——”她说到一半,没好气地笑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绣品端到他的面前,“我的手艺绝对没有牡丹差劲,要不你自个儿亲眼瞧瞧。”
“这是你绣的?”乌天耀看着祥兽图腾在她的针下活灵活现,就如同他当日看见红盖帕上的绣花,细腻得教人移转不开视线。
“嗯,好看吗?你喜欢吗?”她屏着呼吸,满心期待。
一直以来,她替牡丹做了不少绣活儿,却从未听过半句的赞赏,不知道会从他的口中听见什么,令她心里感到紧张。
“你究竟是要我说好看,还是说喜欢呢?”
“你喜欢比较重要,是给你的氅子,当然要你喜欢才好。”
“我喜欢,而它确实也好看。”他扬起微笑,露出纳闷的表情,“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的手艺已经那么好了,那胡牡丹的手艺不就出神入化了?”
她笑着摇摇头,“不,出神入化是外人的谬赞,我只能跟你说,无论如何,我的绣活儿绝对不比牡丹差。”
“那下次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的才学也绝对不比胡桃花差劲呢?”
“要是我真的敢这么说呢?”她挑起眉梢,嫩唇轻缀着笑意。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娘子。”饶是如此,仍引得他爽朗大笑,“我想胡桃花的文才一定比你高,要不,前几日嫁进世代以书香世家闻名的苏家的人不会是胡桃花,而是你才对。”
“桃花嫁人了?”她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我们才刚回京城,就看见苏家在办喜事,虽说只是娶小妾,阵仗倒是挺大的。”乌天耀一边说道,一边解开外袍,随手交到她手上。
胡荼靡跟在相公身后,接下他递过来的每一件衣衫还有护腕,但盘踞在她内心的不解却让她想出了神,她喃喃自语,“小妾?我不敢相信,那个心高气傲的桃花竟然会委屈当个小妾?”
乌天耀回头看着身后像傻瓜似的她,毫不客气地伸手推了下她的额头。“清醒一点,你相公难得回家一趟,他可不想跟一个傻瓜相处,我刚才听陈叔说你心里已经有主意,说年后就要动工整顿乌家堡的内部,我倒是想听你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主意,我只希望不会是个蠢主意才好!”
听他说话没留半点情面,胡荼靡抬眸看见他挑眉等着看她好戏的表情,杏眸微眯,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听完了她的计划,乌天耀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两声,只说他等着看成果,最好她别是说一套,做一套!
胡荼靡告诉自己要习惯这个相公的坏嘴巴,陈叔也交代过她,说他们家主子一向脾气不好,默许已经是他最好的称赞。
过了春节,天候回暖,乌家堡开始动工修缮每一处居所,先前陈叔带她去看过乌家堡内的八间仓库,它们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命名,前四间仓库准满了曾太爷爱买的古董字书,而后面其中两间,则是放了不少家私,她发现只要稍微清理一下,都还可以再用,其中许多甚至于新品,就已经被搁进仓库里了!
她吩咐下人去请专门的匠师,逐一地检视修缮物品的状况,匠师们开始工作之后,才发现许多家私都是上品,其中一张以金丝木制成的大桌,现今就算花上几千两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同样上等的货色。
她的决定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尤其是陈叔和崔嬷,在乌家堡之中,就以他们两人跟她最亲近,能够得到他们的关爱,让她感觉到温暖。
虽然与乌天耀是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但是,对于坚持嫁进乌家的决定,她从未后悔过。
茶庄里,来往的伙计们因为刚从南方运到的新荼而忙碌着,管理茶庄多年的吴掌柜驾轻就熟地指挥手下把各个等级的茶货分批入仓,过程中丝毫不马虎,生怕有一丝疏忽会毁了上好的荼叶。
胡荼靡坐在茶庄里最里头的帐房中,依稀还是可以听见外头勤快的吆喝声,她敛眸浏览每一批进货明细,这已经是她今天巡视的第七家铺子,在她的眉心间敛着忧色。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嫁进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家,乌家的产业此外人能够想像的庞大数倍,她想,当年太爷一定赚了不少财富,否则也决计没有资金可以买下如此琳琅满目的土地和铺子。
但是,树大难免有枯枝,而她细心研究下来,乌家的“枯枝”比想像中数量还多,这些年来,乌家最赚钱的仍旧是海上的生意,每一批船队带回来的商货,都可以替乌家赚进不少钱财,但是其中有一定的数目都被拿来贴补各个店铺的亏损,等于是赔钱在做生意。
她与陈叔讨论过,眼下需要一笔为数不少的资金解决这些赔钱的铺子,陈叔说她可以向乌天耀开口,但是她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毕竟,当初是她信誓旦旦说会当他的好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如今一年还不到,她竟然就开口向他要钱急用,这等于是她在自打嘴巴。
胡荼靡抬起娇颜,视线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窗外已尽尾声的春色,转眼间已经是四月初,又快到了她的生辰。
“夫人,货都已经搬好了,你要亲自巡视看看吗?”吴掌柜敲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不必了,我信任吴掌柜的能力,这些册子我都看完了,你收回去吧!茶庄没有问题,辛苦你了,吴掌柜。”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出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今儿是个初六吧?”
“是,是初六,夫人,这日子有问题吗?”
胡荼靡摇摇头,表面上微笑,心却沉了一下,是啊!她没记错,今儿个是初六,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但是,至今依旧没听说乌天耀要回来的消息,“日子没问题,我先走一步,吴掌柜,你就别送了。”
明儿个是她的生辰,如果,乌天耀记得他们的约定,至少,船队今天应该要回到东瀛台,那里是离京城最近的港岸,是船队最常停泊的北边港口,如果他记得约定,应该至少要回到东瀛台,才能够在明天之前赶回来。
胡荼靡下了马车,才刚踏进大门,就见到陈宁远快步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
“夫人终于回来了。”见到她的人,老人松了口气。
“怎么?陈叔有事吗?”
“刚才从东瀛台的分舵送了一封快函到总号,说是有关天爷的消息要告诉夫人,我派人带着信去铺子找夫人,可是老是夫人前脚离开,伙计后脚才把信送到,最后只好先把信送回来,让我亲手交给夫人。”
“快把信给我。”她迫不及待地取过信件,拆封阅读。
看过书信的内容,胡荼靡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地被失望笼罩,但她强打起精神,没动声色地把信纸折好放回去。
“夫人,信上说什么?”陈宁远问道,随着她的脚步走向大厅。
胡荼靡回眸笑视了老人担心的脸容一眼,摇摇头,“没什么,这封信只是分舵例行的会报,信上说,船队前两日已经靠了岸,大多数的财货都已经在拆卸,可是天耀带着其中几艘已经卸货的空船又南下了,说是有要事待办,短时间之内不会回乌家堡。”
“天爷就是这样,总是像一阵风,谁也拦他不住。”老人摇头叹气,看起来虽然有点无奈,但神情之中还是充满了对这位年轻主子的关爱。
“是啊!谁也拦他不住。”就连他们的约定,也拦不住他。
胡荼靡勾起一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