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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当初在御宿山上一样,卓王孙的语调仍然那么优雅,如山间松风,轻轻拂过夜色。
“我们的第一场交锋,任何人见我收编了郭家军后,一定会认为是我完胜,你完败。但实际上,那却是你布得最为深远的一枚棋子。因为平壤城在我控制之中,你想潜入,显然并不容易。而你必须要派人潜入其中,才能与沈唯敬取得联系。显然,这个潜入者就是郭家军。”
杨逸之并没有否认。在他的计划里,郭家军的确很关键。卓王孙说出的只是关键之一,关键之二,就是郭家军会混在公主的车驾里,将沈唯敬的头颅带回给他。
他也并不否认,他是故意让卓王孙围住,收编郭家军的。
卓王孙既然能够猜出他要去幸州,他当然也能猜出,他若是去幸州,卓王孙就一定会在中处拦截。
不错。这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所以,你取到了你想要的情报,知道了宣祖的关押地点。沈唯敬出色地完成了任何,连我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出色。”
的确,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猥琐、懦弱、卑微的人,竟然以如此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了取得情报。
有的人死重于泰山,沈唯敬无疑就是这样。小人物的人生,有时候放出的光芒,连伟大的人都会为之惊叹。这是小人物的尊严,任谁都不能忽视。
这是他的第二枚棋子,只不过他当初也没想到,沈唯敬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完成了任务。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你虽然知道宣祖关押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并不能救出宣祖。因为宣祖被关在海上,而你没有海军。”
卓王孙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我囚禁了李舜臣,高丽海军被派到南海,海上全是倭军的天下,反而比陆上更安全的原因。”
“所以,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救出李舜臣,重建高丽海军,才能救出宣祖。只要宣祖在你军中,所有的高丽义军都会归顺你,而宣祖也从此成为你的傀儡。挟天子而令诸候,你会得到与我抗御的力量。”
“这,就是你的第三枚棋子。”
“的确是很精妙的布局。”
卓王孙抬起手,缓缓拍出一串零星的掌声。
杨逸之一动不动。这个计划本是完美的,他这三枚棋子没有一枚落空,这个计划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果才是。可惜,到了最终将军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李舜臣,而是卓王孙。
于是这个计划,就是完败,完胜的恰好是相反的另一面。
他想不通,这个计划究竟失败在哪里。
卓王孙淡淡道:“因为,你的棋子,一开始就放错了位置。”
“你能猜出,你若是去幸州,我就一定会在路上拦截;那么,我也能猜出,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一定就是别有所图。
“所以,郭家军一开始,就受到了严密的监控。
“藏在沈唯敬头颅里的药丸,在你看到之前,其实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
“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罂粟花种子的传说,是我讲给相思听的。
“所以,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来这里救出李舜臣。
“我给你机会。”
卓王孙深深地看着杨逸之。他能看到,杨逸之脸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他知道,这个白衣男子的棋局,已走投无路。
只等他推出将军的最后一击。
这一次,杨逸之已全局皆输,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卓王孙淡淡道:“但你不用灰心,你这个计划很完美,我怎忍心将它破坏?李舜臣已经赶赴海上,带着一支精良的船队。他将按照你取得的情报救出宣祖。高丽义军因此会团结在一起,建立起一支庞大而充满斗志的军队,具有与倭军一战的能力。这不都是你计划好的吗?只不过……”
“只不过完成这一切的人,是李舜臣,而不是你,而他,将是我一直寻找的第三人。”
“杨盟主,我们这算不算殊途同归呢?”
他一手支颐,冷笑着注视着杨逸之。
目光中那凌人的傲气,让杨逸之的心一点点冷却。
必须要承认,这个青衣王者所能看到的,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甚至,也包括他。
这座监牢并不大,也很简陋,跟旁通的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个监牢中堆满了书,兵书。
显然,卓王孙并不仅仅是囚禁李舜臣,他是在改造李舜臣。
他像个暴君一样将李舜臣囚禁起来,不过是个假象。
从那时,他的局就早已布好。
将宣祖放逐到灵山城,任由倭军将他捉走,是否也是这位王者棋局中的一步呢?
杨逸之有种感觉,自己也不过是这个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无法摆脱卓王孙的控制。
一败涂地。
卓王孙看着他,看着失落、痛苦一点点占据这个男子的心,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获得了胜利。但,他又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没有征服这个男子。
他看着他,三连城上的景象与流花寺中的景象慢慢重叠,在他脑海中定格成一幅无法忘却的画面。
他,露湿青衣,隔着重重雾气,望着宛如月光的他,恣意掠夺那朵莲花的微凉。
那都是他永远都无法征服的创伤。
他但必须要忍受,因为他是王者,王者是没有痛苦的。即使有,也要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他必须是位王者,必须要天下无敌。
所以,他不能痛苦。
“你会为自己所做的,后悔终生。”
他一字字,说出这句谶语。
一夜疾雨,花落簌簌。
翌日清晨,阳光照耀着雨后的大地,晨风拂过缀满鲜花的枝头,落下点点宿露,濡湿的新泥中藏着青草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洁净。
卓王孙推开虚生白月宫门时,心情格外轻松。
仿佛放下了什么东西。
远望出去,虚生白月宫外并不远处,两株山樱花开到极盛,花枝纠缠,妃红俪白。
当他见到花树下的公主时,并没有惊讶,只是止住了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缓缓走上前,紧紧咬住嘴唇:“你捉住了杨逸之?”
卓王孙点了点头。没什么好隐瞒的。
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卓王孙悠然道:“殿下果然有些手段,消息如此灵通。看来,军中的内线还不止郭家军一支。然而……”
他笑容一冷:“即便如此,也不要奢望去救他,因为没有人能做到。”
天下再没有人能偷走他手中的钥匙。卓王孙,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
他袍袖一带,就要将门重新关上。
公主一把拉住了他,脸色更加苍白:“若是……若是拿我来换呢?”
卓王孙眼神突然一冷:“你说什么?”
公主被他凌厉的气势骇得退了一步,但她随即挺起了胸:“我说,放走他,我留下!”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恐惧。她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有股力量支撑着他,让她有勇气直面这位王者的怒意。
卓王孙却没有发怒,反而微笑起来:“你凭什么?”
公主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已准备好婚礼。我会如你所愿,嫁给你。从此,虎符归你掌握,我能得到的一切武器也归你调遣……”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卓王孙眼中的笑意让她感到了不安。
缓缓地,他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这些,不是已经注定了么?你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
婚礼早已筹备,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在这场政治联姻中,她的意志根本不值一提,又怎么算得上交换的筹码?任何人听了都兴会觉得好笑。
但公主却没有笑,她抬起头,对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有关系。如果你不肯放他,那么新婚之夜,你娶到的将是一具尸体!”
卓王孙看着她毫无畏惧的脸,忽然,感受到一阵深深的嫉妒。不是为她,而是为另一个女子。
曾几何时,她也曾无所畏惧地挡在他面前,只为了示得那袭白衣的周全。
曾几何时,她也曾一次次忤逆自己的威严,只因为她心底深处更认同月色的皎洁。
这一切早该想到的,枉他才智冠绝天下,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或许,没有人能欺骗他,只是他自欺欺人。
他注视着公主,宛如注视着漫天水红,一字一字地:“你不后悔?”
公主决然地摇了摇头。
卓王孙笑了。
他本来还不能确定,要如何处置杨逸之,如何处置相思。但现在他想到了。一盘新的棋局在他的心底隐然成型。那里有公主无法想象的结局。
“好。我放了他。”
他瞳中有深邃的笑意在缓缓化开,从容,优雅,冷静,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寒冷。
“从此刻起,你的人生只属于我。”
第二十八章好与新妆报镜台
从囚禁杨逸之,到婚礼举行,只有七日时间。
这七日中,卓王孙一直让相思陪在自己身边。从清晨直到日暮,两人都如同在那叶小舟上一样,默默相对,每一天的傍晚,他都会送她一件礼物。
他将这些年来亏欠她的温柔,都一起弥补给了她。
就像看到她的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第一日,是一朵新莲。
初夏的湖泊,莲叶布满了池塘,田田相望。唯有一朵粉色的莲花,心急地从荷叶堆中钻了出来,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他亲手将它摘下,交到她手中。她腮边泛起一丝红晕,将它捧在胸前,凝视良久,却又小心翼翼地摘下其中一瓣,拉起他的手,将花放了回去。
莲花在他掌心展开,带着淡淡的微凉。卓王孙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他们初见之时,也有这样一朵莲从她手中飘落。那一次,是他摘下其中的一瓣,将莲花放回水中。
这一幕,他记得,她也还记得。天地间,有千千万万朵莲花,但只有这朵残了一瓣的莲,是她心头的一点朱砂。
第二日,是一座小小木屋。木屋仿造华音阁中的醉莲小筑建造,只是小了很多。那是她想要的。她从没告诉过他,她不想要太大的房子,也不想雕梁画栋的装饰。只是一座小小的木屋,屋后爬满藤萝,屋前有一方池塘,夏天开满莲花。
那就是她的家。
她也曾偷偷想过,成婚之后,两人就住在这里。虚生白月宫实在太大也太冰冷了些。只是这个愿望实在太不切实际,她始终没敢说出口。不过,只在心里想一想,也是无比甜蜜。她要的并不多,天地间有这样一座小小的木屋,只属于他和她,他能偶然到这里来一趟,也就足够了。余下的时间,她会坐在窗前静静等他,满含着希冀与幸福地等。哪怕十日的等待只有一刻相见;哪怕在守望中耗尽所有的年华。
第三日,他带着她,换了普通的衣衫,来到平壤城中的集市上,陪她选购着铅粉、首饰、碗碟。虽然他早已为她准备了最好的。但她还是如同所有新婚女子一样,含着幸福和憧憬,装饰自己小小的家。也许是易容术的高明,市场上竟没有人认出他们,两人携着手,穿梭在人群中,自由自在,无人打忧。
相思还会试着和小贩们讨价还价,只是一开口,却又忍不住笑。她恣意地压着价格,用刚学来的种种手段与小贩谈着价码,价格一压再压,将小贩气得吹胡子瞪眼,最终心痛地将货物递给她,她却丢下两倍的铜板,带着卓王孙跑开。而无论她买了什么,总是交给卓王孙拿着,直到他手中堆起一座小山,再也放不下了为止。那一天,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也被阳光照亮,湛蓝的天空中,白云变幻无声。日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撩拨着两人在青石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