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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好奇怪,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芊丫头抓住他的手。
“没病,只是舍不得你……”石韶紧紧地抱住她身体。
“舍不得我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芊丫头追问。
“这十天,让我痛痛快快地玩你。”石韶近乎求饶。
“十天?为什么是十天?十天之后发生什么事?”芊丫头心惊眼跳。
“我老实对你说,皇上指名要你十天后进宫。”石韶痛恨这样的无力感。
“我不要!我不去!”芊丫头推开他,坐起身子,歇斯底里。
“你必须去,你一定要去,你非去不可!”石韶抓住她肩膀摇晃。
“难道你希望我去!”芊丫头的眼泪被摇溅到他脸上,仿佛他也哭了。
“十天后,我对你不能再抱任何希望。”石韶一脸无情。
“石韶!我恨你!”芊丫头恨得牙痒痒,怨声载道。
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锦衣千户,心窝如利刀割,满腹似钢刀砍……
※※※
冷月之下,冷风拂过密林,飒飒如泣。
一个人影僵立,如同一尊雕像,许久不曾动弹一下。
半晌,来了另一个人影,左顾右盼,频频回首,小心翼翼。
就着月光,两人的脸色显得苍白,但眼睛下方却漆黑,看来两人皆失眠一段日子,身心俱疲累,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一只无形的箭即将射出去,只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而为一,扭转乾坤,指日可待……“千户,这么晚召属下来,有何吩咐?”原卫民毕恭毕敬。
“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你不可不答应。”石韶态度谦卑。
“千户之事,属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原卫民心知事出必有因。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要求你代我留守金陵城。”石韶说。
“千户……”原卫民闻言,脸色大变。
“不要再叫我千户了,我以后不再是千户了。”石韶表明退隐。
“不,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千户。”原卫民非常感伤。
“还记得那一晚火烧法圆寺吗?”石韶忽然提及旧事。
“属下早已知晓,死的不是和尚,是牢里死囚。”原卫民接说。
“没错,是萧天放的心腹,我将他们剃了头,移花接木。”石韶淡笑。
他眸中的杀气渐渐淡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千户,虽然肉身不死,但恶灵却已经不存在,原卫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石韶身上,竟散发出一股祥和之气,是什么让他脱胎换骨?
追问起原因,原卫民知道原因只有一个──芊花魁。
她有一种魅力,在色相之外,柔弱惹人怜,却又坚毅令人敬,在这乱世,虽力小如蚂蚁,但却有举起大象的鸿志,多次为了正义公理,生死无惧,这样的女子虽身在曲中,却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不要说石韶,其实他也是受到花魁的精神影响,才生出一副侠义心肠。
“千户放过莫子弁,是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卫民问。
“我不想成佛,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石韶摇了摇头。
“为了芊花魁的缘故。”原卫民百分之百笃定。
“也是为我自己,我已厌倦双手沾满血腥的日子。”石韶萌生去意。
“千户决心要弃官退隐?”原卫民小心求证。
“杀掉郭公公之后。”石韶平静的说。
“让属下陪你一起去去杀郭公公。”原卫民自动请缨。
“不,杀不男不女的怪物,我一人绰绰有余。”石韶眼中燃起怒焰。
大局已定,颇有起手无回的架势,一盘棋局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原卫民忽觉可惜,他不能参与这最后一手的对决,胜走败亡,从此棋局将痛失最强的棋手,是朝廷的不幸,也是他的不幸。但却有一人从中得幸,能得到胜利者的眷恋,花魁可以说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分离将至,原卫民硬着喉咙说:“好好疼惜她。”
“我会的,连你那一分。”石韶饶富深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一下。
“我……”原卫民窘得无地自容,大男人竟然面红耳赤。
“别不承认,你的脸红得连关老爷都自叹不如。”石韶取笑。
“大丈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没否认。”原卫民两颊烧了起来。
“承让。”石韶正色,情敌见面不砍不杀,当是很难得的场面。
“我没让,她喜欢的是你,我认输。”原卫民大方的说。
“天涯何处无芳草,希望你能忘了她。”石韶劝道。
“忘,要心死,我心活着一天,就忘不了。”原卫民当成耳边风。
自古多情空余恨,石韶不便说出,留在心中无限的惘然。
“时候不早了,你快去英雄救美。”原卫民催促。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石韶两手一拱,疾步飞奔,快如电光火石。
望着远去的背影,原卫民心中五味杂陈,对石韶抛了荣华、抛了富贵、抛了权势名利的决定,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决定,但他却做到了,为了一个用生命去爱的女子,这个决定应该得到喝采?还是惋惜?
虽然石韶抛开一切,但绝不是斗然一身,他有爱,丰盛的爱、至真的爱,而他……原卫民心想,他有什么呢?他有记忆,丰盛的记忆、至真的记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也曾经用生命爱过一个女子。
她是秦淮河畔的花中之魁……她的名字叫苏芊儿。
黄花落,滴漏垂泪,撒了一桌的倜伥。
芊丫头了无睡意,再过八个明天,她将被囚深宫内苑,惆怅辗转。
只剩八天,她的爱只剩八天,她明知他是被迫,君命不可违,她实在不该跟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把罪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加重他的负担。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悔,她想在他耳畔道歉,用最温柔地语调,说出她浓浓的情意。
她想过,她绝不会进京,她宁可一死……门忽被推开,以为是心有扬犀,抬睫一看,希望变失望。
“你是什么人?”芊丫头见来人穿蟒袍。提高警觉。
“我是大内的郭公公。”郭公公拉开椅子坐下。
“媚香楼不是你这种没种的男人来的地方。”芊丫头轻蔑。
“贱货!竟敢对本公公出言不逊!”郭公公咬牙切齿。
冷不提防地,一声脆响,痛得芊丫头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
这记巴掌,打掉她的死念,芊丫头抚着脸上的五指印,眼神如厉鬼,嘴角的血丝带给她一股嗜血的冲动──她要报仇,她要得势,她要左右皇上,她要在枕边细细地对皇上说,郭公公的坏话,借圣旨杀了郭公公。
打定主意,芊丫头语带威胁:“打坏了我的脸,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把你送给皇上,我没那么笨,自掘坟墓。”郭公公一迳她笑。
“你说什么?”芊丫头一怔,眼前的太监不是吴下阿蒙,不可小觊。
“你一旦得宠,肯定第一个杀了我。”郭公公看穿道。
“白痴,我问的是,你不是来带我进宫的吗?”芊丫头不屈不挠。
“我若是白痴、没种,那么石韶就是智障、孬种。”郭公公大笑。
“我懂了,皇上只是个幌子。”芊丫头恍然。
“还是花魁聪明,苦不搬出皇上,石韶怎会放弃你!”
“你捉我,究竟有何目的?”芊丫头不懂太监要女人干嘛?
“石韶听命于我,我就如虎添翼,地位稳固。”郭公公一副胜券在握。
“你假传圣意,若让他知道,你只有一死的下场。”芊丫头警告。
“不会的,有你做人质,他不敢轻举妄动。”郭公公一脸得意之色。
“他才不会为了我而受制于你。”芊丫头睨眼,虽是做出嘲弄的表情,其实是不敢看郭公公的眼睛──大而精锐,如一面能穿皮透骨的镜子,想骗他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话太直率,可恶的是他都说对。
郭公公夸口:“他会的,我敢用我的项上人头跟你打赌。”
一阵狂风撞开了窗户,蜡烛熄灭,郭公公还来不及起身防备,一把又冷又利的长剑,分毫不差地抵在他咽喉上──会有这么好功夫的,郭公公不用看也知道,刺客是石韶,而他的命就像被那阵风吹灭的烛火……石韶的声音比剑更冷更利:“我特地来拿你项上人头。”
听声音,芊丫头松了一口气,她得救了;她的爱情也得救了。
“你拿剑抵着本公公,以下犯上,该当何罪?”郭公公以不变应万变。
“我为民除害,何罪之有!”石韶像听见天下最滑稽的笑话,失声而笑。
“石韶,你有本事就跟我正大光明决斗!”郭公公激将的说。
“我不会给你一丝反击的机会。”石韶用尽全身力气,刺穿郭
公公的喉咙。
太快了,郭公公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张着大眼,僵着身体,依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但身上蟒袍染成了血衣,喉咙也多了个碗大的洞……一点声音也没有,芊丫头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想拿打火石重新点燃继烛,才敲一声,石韶循声捉住她的手腕,说:“他死得很难看,我们到别处去。”
“你杀了他,会怎样?”芊丫头迸走边不放心的问。
“东厂发出悬赏令,直到我死为止。”石韶毫不在乎的说。
“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来媚香楼,断送前途和性命?”芊丫头责难。
“你这么聪明伶俐,居然看不出我爱你!”石韶大吃一惊。
“你爱我?你怎么可能爱我?你爱我什么?”芊丫头语无伦次。
“你的一切我都爱,尤其是你的正气。”石韶指出。
“正气?”芊丫头有点想笑,正气是文天祥的,她是牛脾气才对。
只要是她认为对的,好的,她就不怕艰难,矢志达成目标。
救莫子弁是这个道理,爱石韶也是这个道理。
“它唤醒我的良知,不然我恐怕到死都还浑浑噩噩。”石韶认真道。
“你能改过向上,是天下人的福气。”芊丫头不敢居功。
“我有个愿望,你可以不答应……”石韶吞吞吐吐。
“大男人婆婆妈妈,成何体统!”芊丫头取笑。
“你愿意跟我亡命天涯?”石韶求婚,跟大姑娘上花轿似的忸怩。
“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芊丫头开心地抱着石韶送吻。
他们像对偷情的男女,即使片刻时间也要燃烧自己,吻得激情而狂乱,并发出啧啧的响声。
半晌,石韶自昏眩中清醒,理智的说:“时间无多,去把媚香楼的所有人都叫到厨房,准备逃命事宜。”
“我这就去。”芊丫头快速地找来大家,集中到厨房。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一见石韶凝重肃穆的脸色,噤若寒婵。
“我在此杀了一名公公,连累媚香楼诸位姑娘,非常抱歉。”
石韶抱拳。
“公公是谁啊?”小碧睡眼惺忪,胡乱发言。
“就是太监。”小倩一面说,一面拉拉小碧的衣角,示意她保持安静。
“这里有一袋的珠宝,拿去分了,大家分头逃。”石韶考虑周密。
“珠宝?”小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