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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已经将生意做大的“庆余堂”而言,这是必要的制度,所以,身为财东,也只能全权信任自己所托付的管事。
不过,许是因为大掌柜曹南昌是老太爷指派的人选,而非夏侯胤亲自挑选的心腹,所以对于他的做法一直都颇有意见,因为不能够全心信任,所以他与掌柜们之间多少存在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
不过,主要的原因是,曹南昌生性保守,做事太过谨慎,而夏侯胤的举措在他的眼里看来太过大胆冒险,为了“庆余堂”的长治久安,曹南昌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劝阻新财东,要他凡事以大局为重。
夜深人静。
雨过的夏夜,虫鸣蛙叫声不断,一轮探出云端的明月,将这夜晚衬得格外有情调,段倚柔端着夜消,穿过长廊,走到了她夫君的书房门前。
“夫君,是我。”她朝着里头唤出那两个字时,心儿有一瞬间轻颤了下。
经过半晌的沉静之后,门内传来了响应,“进来吧!”
夏侯胤低沉的嗓音在静寂的黑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地浑厚。
得到了首肯,她推门而入,压制住内心的紧张,扬起眸看着坐在书案之后,正在翻看账册的夏侯胤。
她知道不到半个时辰之前,曹大掌柜才刚离开,听说两人谈话的气氛不是太好,有人去禀报了老太爷,老人家说已经不是当家,又说困累了,吩咐众人不许再拿这些小事来烦他。
夏侯胤回迎她的目光,眸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少了嫁衣喜气的红艳,她原本就已经平凡的脸蛋,看起来几近是其貌不扬了,只有那一双眼眉像是有着通透的灵气一样,教人忍不住想要看得更仔细。
“不知道夫君何时才要就寝,夜深了,想你可能会要食些夜消,所以帮你端了些过来。”
“搁着吧!我想吃的时候就会吃。”他努了努下颔,示意她将手上的东西搁在一旁的几案上就可以了。
段倚柔依言照做,搁好了吃食之后,她回过身,面对着他,“那夫君忙吧!我就不打扰了,我回房等你。”
说完,她转身走到门口,就在她伸手就要碰到门把时,他扬起的沉浑嗓音喊住了她。
“今早的事,我听说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讶然回首的双眸,“果真是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吗?今儿个一整天,夏侯府里里外外,人们都在谈论我夏侯胤真是可怜,娶了一只人家穿过的旧鞋进门。”
旧鞋,指的当然是她!而那个穿过的“人家”,指的就是传说中与她私逃的章家公子。
“你应该知道事实,我们没有圆房,自然就不会见红。”
“所以,你要我去向大伙儿说明原因吗?”
“不!”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见她意外的激动,他挑起眉梢,“为什么不要?只要我对他们说了没有圆房的事实,不就替你洗清冤屈了吗?”
段倚柔看着他的神情,似乎对于她的惊慌感到相当有趣,但她可是半点都笑不出来,“让人知道了你不肯与我圆房,对于我的名声于事无补,我不能求你与我圆房,但是,请你替我想想,不要对人提起,可以吗?”
“如果我偏要为难你呢?”
他含着凉薄的话语就像根针儿似的,螫得她的心坎儿泛起疼痛,“如果你真想说,我也阻止不了你。”
她看着他脸庞好看的轮廓,心情就像是一只被猫恶意戏弄的老鼠,心惊胆战,没了命似地想要反抗,可是,如果这只猫儿真想一口将她给吃了,她也无能为力,无法反抗。
“好,我答应你不说。”他直直地瞅了她一会儿,终于答应她。
“谢谢。”她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对他的感激。
虽然他对她并非十分和善,可是,就凭着他肯娶她进门,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就已经是她的大恩人了!在与他拜堂成亲时,她在心里就悄悄地决定,要用这辈子报答他的恩惠。
当然了,还有老太爷,她告诉自己,只要在夏侯家的一日,她就会扮演好身为当家主母的身分,与她的夫君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出去吧!我不想被打扰,还有,我会回房,但你不需要等我,当我回房的时候,我不想看到你还是清醒的。”说完,他提起笔,低头继续处理事务,不再多瞧她一眼。
“是。”她柔顺地点头,转身走出书房,轻轻地为他合上门扉。
在她的身后,夏侯胤凝视了她的背影许久,站起身走到桌几旁,伸手揭开小盅盖,闻那气味应该是杏仁烧茶,他将盅盖随手搁到一旁,又拿起盖在浅碟上的保温盖子,看见了三颗包得十分精巧的腐皮包子,有甜有咸,她的思虑倒是十分周到。
起初,他将两个盖子又都合了回去,又回到书案前继续翻看账册,似是不打算吃了,但是,还不到二更天,他便觉着肚饿了,最后终于忍耐不住,把杏仁烧茶给喝了半盅,吃了两颗包子,滋味甚美,但他却觉着有些懊恼,因为觉得可惜,如此美味的吃食,要是趁热吃了该多好!
第三章
“听着,跟在我身边走好,不要到处乱跑,要是不小心落单了,教人给欺负了,那我可不管。”
夏侯容容说话一向是不客气的,反正她也不觉得自个儿欠了段倚柔什么人情,肯带她到“庆余堂”的总铺四处晃晃,已经是给了天大恩惠了。
她们二人各自带着随婢坐着马车来到京城总号大门口,才一下马车,夏侯容容就撂了狠话,说得十分正经,没得商量。
说完,她率先走进门口,一见到容小姐亲临铺子,小伙计连忙通知掌柜,在掌柜赶着出来迎接娇客之前,两名资深的伙计先上前招呼。
段倚柔走在她的后头,绿锦和婉菊殿后,这时,婉菊笑着上前对新夫人说道:“我家小姐说话就是这个样子,请夫人不要介意,她最看不惯有人被欺负了,所以夫人要是真有难,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婉菊!”夏侯容容耳尖听闻,回头低斥了声。
“是,就来了!”婉菊与段倚柔相视而笑了下,然后就三步并成两步,匆匆跑到主子身边去伺候。
段倚柔见她们主仆两人逗趣的模样,忍俊不住,轻笑了起来。
夏侯胤与曹掌柜从内院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妻子笑容可掬的模样,他愣了一愣,神情瞬间变得沉肃。
“你来做什么?”他直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瞰着娇小的她,眼角余光瞄到了夏侯容容,心里约莫有了几分概念。
她顿止住脚步,抬眸看着他的脸庞,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子压迫感,就像是被一堵高墙给挡住了去路。
“今天一早,我听说容容表妹要来总铺,便央着她带我来了,我嫁进夏侯家,就是夏侯家的人了,‘庆余堂’的生意我也该略懂些,总不能自家的生意教人一问三不知吧!”她的嗓音轻轻柔柔的,说话的时候,脸蛋顺从地低垂。
他敛眸,只能看见她的发顶,朴素的盘福髻上只有一枚红玉簪子,质地算不得上乘,“这个道理自然,可是,你总归是妇道人家,生意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不喜欢太精明能干的女子,这一点你最好记住。”
在夏侯家管东管西的女人,只要一个夏侯容容就已经嫌够多了!
“我当然不插手,有你有容妹妹,自然是轮不上我插手。”她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腰带纹扣上。
“把头抬起来看我,别教人人旁看了以为我在教训你。”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瞧她这态度,活似他会将她给吃了。
“是。”她依言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在两人四目相望着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是有着夫妻名衔的陌生人,这些日子,虽然每晚都会替他送夜消,但总也说不上两句话,他的态度总是冷冷的,而她也照他的交代,每晚在他回房之前就先睡了,所以即便是夜夜同枕同眠,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改善不了多少。
“教训?”夏侯容容娇嫩的嗓音从一旁插了进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夫妻两人身旁,一道眉梢轻挑起,“我看起来倒不像是教训,像是你们夫妇两人在晾恩爱,可是,谁都知道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侯胤转眸看着表妹,对于那张任谁瞧了都惊艳不已的脸蛋,只是付之一抹冷笑。
“我想说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夏侯容容回他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勾住了嫂嫂的手臂,对她说道:“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了吗?跟紧一点,要是落单了教人给欺负了,我可管不上你。”
夏侯胤知道她所指欺负妻子的人就是他!人锐眸一眯,才正想伸出长臂将妻子给拉回来,并且出言反驳的时候,崔容莲像只粉蝶儿似地飞扑了过来,拉住了他正想伸出去的手臂。
“胤哥哥!”她亲热地拉住了他的手掌,娇嗔道:“胤哥哥一定要给莲儿做主,稍早容容要出门的时候,我请她等会儿,好一起过来,可是,等我出来时,奴才们说她已经走了,让我没伴一个人出门,心里好害怕。”
段倚柔眨了眨眼,看着崔容莲,心里有此讶异,不知道她如何能够说谎说得完全面不改色,她一直都是跟着容容的,没听说崔容莲那儿来过任何请托,当然也就不可能等她一起过来了。
夏侯胤注视着妻子的神情,眸色显得深沉。
夏侯容容倒也是面不改色的,脸上如花般娇美的笑意丝毫不减,“我不知道你是派谁来知会我,不过,我也不记得自己有答应你要一起出门,因为没答应,当然就不会等你,还有,我也不记得有允许你可以直呼我的闺名,最后,主子们在说话的时候,别打岔!”
说完最后一句,夏侯容容挽着段倚柔转身就走,这时,段倚柔不住地回顾,看见崔容莲一脸灰败,偎在夏侯胤的身旁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比起她自己与他,崔氏还比较像是他的妻子,这一刻,她对自己心里拥有这种想法感到可笑。
夜深人静。
段倚柔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屋子里,只有窗畔一盏烛火仍旧留亮着,那火光将屏风与桌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从窗户打开的间隙吹进的风微微地晃着,火一晃,就连光与影都在摇晃,教人会心生错觉,以为自己在一池红色的湖水里,那湖水在轻晃着。
蓦地,她听见了有人开门的声响,知道是他回房了,赶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是平稳的。
在黑暗之中,她听见了他渐近,似乎在床前顿了一下,然后就离去了,接着,是他更衣的声音,衣物的窸窣声在寂静之中特别明显。
然后,他走过去吹熄烛火,令映在她眼皮上的一片薄红色也跟着在一瞬间消失了,最后,他躺到了她的身畔,在躺平的时候,臂膀不经意地碰触到她的,但只是一下下,他就又挪了开来。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碰触,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与体温,直到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匀长,她才悄悄地睁开清澄的双眸,转头看着他被微光映亮的侧脸轮廓。
好安静。
静到仿佛这个世界只存在他们二人,静到她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只能感受到他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