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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午三点多了,午餐早过很久,晚餐似乎又太早。
他总是如此,以前读书时时间永远不够,别人的二十四小时他当四十八小时在用,吃饭时还得边读书,常常食不知味。那时她很贼,想试探他是不是真的那么专心,就将他们都一样讨厌的红萝卜偷偷拨到他碗里,他根本没发现,还吃个精光。
他现在,还是那么忙吗?
“早上有一台手术,七个多小时。”总不能叫病人等一下,先别死,我出去吃个饭吧?
“喔。”他常常这样吗?好辛苦。而且过了用餐时间,选择也不多,真的只能将就著随便吃吃,那如果是晚上轮值时怎么办?
“你没有想说储放些可以保存比较久的点心暂时充饥吗?”
“我不吃甜食。”更没有在正餐以外吃点心的习惯,不过不指望她记得就是了。
“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
“抱歉,您的冰镇酸梅汁。”侍者送上饮品,中断了谈话。
他面前也有一杯,那是他们两个都共同喜爱的风味。
他的家人总是称赞她有一双巧手,变化得出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而他独独偏爱的,却是做法再简单不过的冰镇酸梅汁,酸酸甜甜的滋味,是当时热恋的心情写照。
夏天宁静的夜晚,他们各自温书,共饮一杯冰镇酸梅汁,书读得累了,便转头啜饮一口,有时两人同时凑上前,不经意碰上了唇,而后热吻,最终演变成激情缠绵的夜晚……
他是不是也想起这些事?由他沉晦的眸子,她无法解读。
轻浅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抽出口袋里的物品,轻薄的机身,很符合他的极简风格。“你忙完了?嗯?不用,我过去……”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抬眼往她身后看,店门外是一名美丽、自信并且亮眼的女子,是她原本想成为的那种商场女强人。
他挂了电话,另一手捞帐单,留下一句:“我先走,不打扰你。”
打扰?明明……该是她打扰了他,不是吗?
他走得那么快、那么仓促,盘中的烩饭甚至吃不到一半,是她坏了他的食欲,还是急著会另一名女子?一名——他此刻真正在乎的女子。
门外女子仍是走了进来,迎向他,隔了段距离隐约捕捉到轻细的对话:“这样好吗?你朋友还在,怎么好意思先走……”
“只是以前的旧识,不重要。”结完帐,他伸手,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身,一同离去。
原来,他欣赏那种型的女子,和当初的她差好多。
她知道那女子,上一期的八卦杂志有刊出来,捕捉到两人亲密进出饭店的照片。一个是医学界的精英,青年才俊;另一个是大企业家的掌上明珠,上流名媛,难怪一举一动受到瞩目。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到离工作处那么远的地方吃饭了,因为那名女子上班的公司,就在这附近……
她聪慧美丽、独立自主、知性且感性,不会让他烦恼,不会总是令他叹气,这是他现在喜欢的女孩子,这是他现在的生活,他们看起来很合适,也很……匹配,酸梅汁的味道,已经不重要,也记不得了。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他开心,最重要。
望著桌上属于他的那一杯酸梅汁,他一口也没喝,退了冰的杯缘沁出颗颗透明的水珠,一颗,又一颗,与她的泪一同往下掉。
只是以前的旧识,不重要。
他如是说。
她用力吸上一口,尝不出味道。这杯酸梅汁不是她做的,没有当初那种沁心甘醇的风味,不够酸、不够甜,她只喝到苦苦涩涩的味道。
苦的是心情,涩的是掉进杯里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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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由浴室走出来,床上没看见人,目光移向窗口,那道颀长的身影倚靠在窗边,指间燃了根烟,他盯视著,出神凝思,烟雾缭绕中,俊雅面容飘忽而迷离。
“你抽烟?”古静芸有些意外。真难得,最有健康观念的医生,居然在做摧残健康的事,认识他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他回眸,见她走来,就要捻熄。
“别。”她伸手阻止。“你抽吧,我不介意。”
抽烟的男人很有魅力,她微微一笑,偏头凝视。“你有心事。”
他挑眉,熄了烟。“怎么说?”
“你今天有些失常。”他一向行止得体,床笫间更是没话说,体贴完美的标准情人,从不曾造成她任何的不适,今天却失控地在她身上留下吻痕。
懂她所指,他望向白色浴巾包裹下的窈窕身躯,拇指挲抚纤肩上的吮痕。“抱歉。”
她摇头。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好抱歉的,男欢女爱,本就是这么回事,激情失控、欢畅极致,谁不曾有过呢?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太清醒、太理智,无时无刻记得保持完美礼仪,反倒让她觉得他始终置身事外,不曾投入过。
今天的他,至少比较像个人。
“梓修,你为什么从来不在下床之后吻我?”
“这是你的要求?”他转身,被她拉住。“我刚抽过烟——”
不等他说完,纤臂攀住他的肩,仰首吻住他。
这就是关梓修,永远记得完美的性爱礼仪,但是有哪个伴侣在接吻前,还会想到要先刷牙漱口之类的事?
更早之前,他们甚至只上床,他吻遍全身也从不吻她的唇,她开口问,于是之后,他吻她,只在欢爱时。
女伴的要求,他会做,完美得无懈可击。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像是将情绪牢牢深锁,所有的一切,都是制式化、完美地执行,却空洞得缺乏情绪,她抱得了火热身躯,却抱不到他冰冷的心。
而今天,像是深锁的那个地方,被敲出一个洞,情绪泄出,她感觉到,他隐隐波动的暗潮,尽管,他掩饰得那么好,不露一丝痕迹。
她不相信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一生总有过一、两回的年少轻狂,牵挂著一个人,热烈爱著,想拥抱她、为她燃烧,不是每次的表现都是最完美的,也不会记得什么刷牙或性爱礼节的事,有时会很冲动、很失控,情不自禁,但那才是最真实的他。
那个“旧识”很不简单,轻易便做到了两年来她一直办不到的事。
良久,她拉开距离,静默凝视他,什么也不说。
“她是我的前女友。”好半晌,他缓慢地吐出几个字。瞒不了,他知道他瞒不了她,她太聪慧,心思太细腻,即使不说,她也猜得到。
大家都说他难懂,一旦有心要藏,谁也看不透,就连他曾倾尽一切去爱的那个女人,都不曾真正懂过,但是她懂,即使刻意去掩藏,她还是能察觉,连他也不懂为什么。
“后来怎么会分手?”
他又静默了一阵。“不爱了。”
不爱了,是他?还是她?答案似乎很明显。
“但是当初那道伤,你至今仍隐隐作痛。”
又是一阵沈窒——“静芸,你为什么会这么懂我?”
“我年纪不小,家里在催了,父母要我考虑一下。”她突然冒出这一句,风马牛不相及。
“考虑”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有对象?”
“有。吃过几次饭,还不错。家里说,我如果没其他想法,就这样了。”
“是吗?”他点头。“那恭喜你。”他伸手,与她交握。
这两年间,他们的往来其实是极私密的,从没想过要对外界公开,即使八卦杂志写得风风雨雨,他们都心知不是这么回事。
第一次见面,是她主动攀谈,第二次见面,她开口约他吃饭,第三次见面,他们上床。
她是聪慧果决的女性,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一开始,只是长夜相陪,后来,则是可以谈得来的朋友。
郎才女貌是他们在说,那并不构成爱情的条件。有时他觉得,她与他各方面都太像,他们欣赏对方,相知相惜,也就这样了,不涉及其他,一旦她有更好的对象,他会笑著说再见,并且祝福她。
虽然没有那方面的承诺与牵绊,但这两年间,她一直是他唯一的床伴,这是对彼此的尊重,相信她也是,那是不需言说的默契。
被八卦杂志追逐,原非他所预料,他们的关系被渲染放大,他家里那方面在问,相信她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他们都清楚,彼此不是那种关系,他们都是坚定自主的人,不会受外界影响。
她轻声道谢,抽回手,转身穿回衣服。他礼貌地背过身,不是那样的关系,就该把持分际,尽管前一刻,他们仍在那张床上亲密交缠。
“你问我,为什么那样懂你,现在我可以回答了。”
他回眸,她已穿妥衣物,静静站在他身后,双掌平贴俊容,猝不及防地拂掠一吻。“因为我爱你,我用真心,在感觉你的每一寸呼吸与脉动。”
他愕然。“什么时候的事?”他竟从未察觉……
“在一起的半年后。”
也就是说,这一年半以来,她都在用她的方式爱他。
“你该早点让我知道的。”他声音微哑。一直以为,性爱只是成年男女间,一种必然的需求,他与她身边都没有人,彼此合得来,于是成为固定床伴,从不知道,她对待他的方式,不仅止如此……
“有差别吗?”她反问,说了,并不会因此而有所不同,最多,就是提前说再见,她太了解他。
他默然。
“所以我选在今天说出来,我在赌。其实你知道吗?我父母并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他们问我有没有其他的想法,你可以开口要求或是争取的,但你没有,你第一反应,是笑著说恭喜。
“很明白了不是吗?你不在乎的,说当朋友,你就是真的当成朋友,没有其他想法,真正让你痛、让你有感觉的,还是多年前的那道旧伤,它一直没有痊愈过。”
“很抱歉,我是个商人,不做没有投资报酬率的事,努力一年半也够了,我选择退开,另起炉灶。”
是啊,这就是她,提得起,放得下,不会把自己困锁在没有出路的死胡同里。
“你一直都是聪明人。”他张臂,给了她最后的拥抱。“谢谢你给的爱情,还有陪伴。曾经为你所爱,是我的荣幸。”
临去前,她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聪明人,那你就是世上最笨的男人。”
他微愕。
“你是医生,用不著我多说,哪里有伤,就该往哪里治。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是爱、是恨,还是其他,但是假装它不存在,再过多少年,依然会痛彻心肺。如果你不能坦然面对它,真正地放下与释怀,那么你这辈子,永远不可能重新开始,更爱不了任何人。”说完,不等他回应,她拉开门把,静静离去,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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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相遇,是在一个礼拜后。
他上超市补给一些日常用品,不知是天意还是命中注定该受血光灾,这里离他的住处有一段距离,基本上完全不可能碰上的,但就是让他遇上了。
住这里的其实是他家的小鬼。有时候觉得笨蛋梓勤和某个人很像,好说话、心肠软、不擅于拒绝,下场就是弄得自己山穷水尽——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