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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的目光终于正正经经地也落在了他的身上,神色恢复冷淡:“我们是什么人,跟你何干?”不知为何,陆云南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对慕容展有着莫名的敌意。
慕容展并不因为他们的无礼而愠怒,事实上,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怒气冲昏头脑。至少,相识六年,陆云南从没见过他发怒。
“你们不是一般的看阁童子。”他平淡陈述,眼神却格外冷锐,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似的。“我要你们带我去见一个人。”
小星挑眉,“小月,这位爷可没有慕容夫人说的笨哪。”不只不笨,还相当厉害。
“那又如何,你没听到他让我们由看阁童子变成引路童子么?什么时候咱们欢阁也要引路童子了?”小月不正经地回,两兄弟一问一答,丝毫没将慕容展放在眼里。
陆云南突然觉得头痛,明明是那样可爱的脸儿,为何会这么难缠。他宁可单身上沙场面对一支百人的敌军,页胜过面对他们。
慕容展却是微微一笑,“带我去见与倾。”他说,并不顺着他们的话走,语罢突然出手,直抓窗边的小星。
陆云南与他出生入死了数年,彼此之间早有极佳的默契,当他笑的时候,便知道他出手在即,当即也不再多想,在他身形微动的时候,自己已配合地掠身去抓靠墙的小月。
看到他们出手,小星小月脸色微变,心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对望一眼,看出彼此的想法,当机立断地控制住了反抗的本能,乖乖让他们抓住。
当那个柔软的小身体落进自己胳膊中时,陆云南只觉老脸无光,一个是威震天下的王爷,一个是天翼军统领,竟然欺负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这事如果传出去,估计会被人笑死。
但是慕容展显然没有相同的感觉,他抓住了小星,顺势封住了他的穴道。早在小倌阁里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不对任何人心软,何况,对于这欢阁中之人,他从来不觉得会有谁是弱者。
小月手足能动,倒比小星还乖,靠在陆云南怀里,冷冷瞪着慕容展:“这欢阁没有什么与倾,你便是杀了我们兄弟也没。”他竟然对他们兄弟动手,这一下大家梁子结大了。
慕容展浑身一震,抓住小星脖子的手蓦然地收紧:“带我去见她!”这十年,他没有得到她丝毫的消息,只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在欢阁。若是、若是……这两个孩子才九岁……他不敢想下去。
“展弟!你要捏死那孩子了。”见到小星小脸涨红,长着嘴几乎喘不过去来,在小月说出实话之前,陆云南已开了口。也许是想到他们年纪还小无甚大恶,他并不希望这两个孩子有任何意外。
慕容展回过神,手蓦地松开,却仍然抓着小星的腰将他收在怀中。
小星喉咙一松,大量空气涌入,让他呛咳起来。这一次不止是小脸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陆云南不忍地别开头,小月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星红红的眼,隐约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受到伤害而造成的,更大的可能是他身后男人的怀抱。那一刻,小月突然有些羡慕起小星来。
“我说过,没有这么一个人,你杀了我们还是没有。”缓缓地,小月冷笑道。那一刻,小孩子的犟脾气突然冒了上来,让他失去了一向的机灵。
小星也并不说话,只是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展弟,也许他们真不知道,毕竟还是小孩子。”陆云南再次开口为他们说话。
慕容展突然像是被抽光力气似的,几乎站不住脚,不自觉将身体靠在了身前的人儿身上,片刻后,蓦然一挥手,解开了小星的穴道。
“大哥,我们走吧。”他突然不敢再问这两个孩子任何事,生怕他们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消息,哪怕是假的。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小星和小月对视一眼,小脸同时变得冰冷。
******
春雷滚滚,电舞银蛇。
与倾散衣批发坐在亭子里,面前横着一具凤梧琴。三十二年,这是她第一次碰琴。
左手按上弦,那深印在灵魂中的熟悉感瞬间被唤醒,在相隔一世后,依然能让她为那炙烈的感觉而颤抖。
那一世,她是男儿身,以绝世的风姿,横溢的才华名满京畿。多少文人墨客,王孙公子趋之若鹜,千金裘,万两金,只为换他一眸嫣然。熙攘的追捧将他宠得目空一切,却也更加厌烦起那些别有意图的追逐……
然后她遇到了桑洛。一袭布衣,一眸暖意,瞬间入了她的眼,占了她的心。
可叹她付出了一切,他仍然娶了别人,只为自己是男儿身,便不能和他厮守终生。
若不是最极致的唯一,她又怎会稀罕?
与倾唇角浮起一丝傲然的笑,右手拨弦,一声沉静宁和的琴音穿透夜色,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仿似应和这雷雨前的激荡。
她性如烈火,是执念,是不甘。于是一抹幽魂游荡黄泉,在那火照之路上徘徊不去,直到他出现,才紧随着他去投胎,却吐了那口孟婆汤,只为能在来生去寻他。
如今再想那些过往,却只是恍惚。如梦如幻,全付笑谈。
情是什么?她皱眉沉目,左手按,右手抚,一曲思归赋悠悠响起。
哗哗雨落,夹着冰粒,打在院子中刚结了苞的桃树上,便是一地的嫩蕊。
脚步声由走廊那边想起,两个白衣俊秀小儿手撑伞冒雨而至。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冷傲,仿似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不敢打扰与倾抚琴,收伞入得亭来,两人便立于她身后,安静地等待。
草青青兮,杨绿绿,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见,幽幽等君回。
问清人,胡不归,家乡也等着你回。
千千纤纤,步飘飘,盈盈相会。
心思思兮,而君不见,痴痴等安慰。
问人儿,胡不归,一心等着你回。
一声声问,胡不归,胡啊胡不归。
向远远兮,轻轻唱,等啊等君回。
问我人儿,胡不归,家人也等着你回。
痴痴等着你回。
怎么你也不回。
他来了。她等了他整整十年,终于,可以安心跟他回家。
狂风夹着雨水冰粒飘进亭中,湿了琴,也湿了衣。与倾却恍若不觉,上身微倾,手指拨挑,琴弦也似跳动起来一般,明明是一曲凄凉悲伤的曲子,此时竟带上些些喜悦些些期待,便似与倾唇角的笑一般。很久,她不曾这样笑过了。
两日的夫妻,十年的等待。与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无法确定一个男人的心的时候去耐心等待这么久,那一世,她高傲而自私,如果得不到,宁可玉碎。这一世,却宁可被误解,也要让他活得安然。
最后一个音符仍袅绕在雨中,与倾倏然伏琴吃吃而笑,长发散在身后,如黑色的斗篷一样,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中因雨雾的透湿而闪着润泽的光芒。
“娘。”慕容揽月不悦地出声,跟慕容摘星一左一右撑起伞为与倾挡去雨线。
“你们师父呢?”良久,与倾方直起身,听到外面在雷声间隙传来的厮杀声,不为所动的问。
慕容摘星冷笑,“那老贼去追偷自己老婆的偷儿了。”在这欢阁生活了整整九年,要数这一天发生的事最有趣了。死人都要偷,外面那些人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与倾微笑,这十年,他真是在想尽办法来见自己啊。
“那偷儿叫什么?”她毫不怀疑这两个孩子对该人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也许还当过帮手。
“唔……唔……”慕容揽月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东张西望起来。
慕容摘星鄙视地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小嘴:“佛若生,我什么也没做。”做的是慕容揽月。
“佛若生……”与倾低吟,暗忖尸体一离开冥楼定然便会腐烂,那人要如何才能躲过苍阅盛怒下毫不留情的追杀。
“是那个男人的结拜兄弟。”慕容摘星补充道。也许是继承到了慕容展的好记性,他们兄弟两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欢阁所收集的天下之人事,一经他们耳目便再不会忘记。
听出他语气中的桀骜,与倾脸微沉:“能否请小主人说清楚,你口中所指的那个男人是谁?”两个孩子从小受苍阅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变得目空一切。除了对自己爱敬有加,对苍阅又恨又惧外,其他人全不放在眼中。这是最让她担忧的要知天外有天,以后离开欢阁,他们不知要为这脾气吃多少苦头。
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意和疏离,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都吓得急忙弃伞跪下。“母亲恕罪。孩儿以后不敢了。”
与倾抿紧唇,面色苍白地看向濛濛雨雾。从小生长在欢阁,没有父亲的疼爱,也不能如一般的孩子快乐无忧地玩耍……终究,是自己愧对他们!
“起来吧……”一瞬间,悲哀和心疼充塞胸臆,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似的,软弱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两个孩子看到与倾眼中的伤心,都没敢动。
叹了口气,与倾一手一个将他们拉起,又温柔地为他们掸了掸衣摆。
“记着,他是你们的爹爹,不是那个男人这个男人。他、他这些年为了我们……吃了不少苦,见着面了,你们可别为难他。”这些年没有离开欢阁一步,即使偶尔对慕容展的事有所耳闻,但是对于他的改变,与倾并不是真的很了解。只是想到记忆中的他,在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孩子面前定是要吃够苦头的。
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对望一眼,这一次学乖不敢再乱开口,都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哪里敢将曾见过慕容展,并在他手下吃了亏的事说出来。
******
雨渐小,冰粒落了一地,打得院中植物枝叶零落。
母子仨在亭中喁喁细语,对于外面翻天覆地的混乱状若未闻,直到院子门哐咣一声被撞开,冲进两排身着铠甲手执强弩的战士,在大门处或蹲或站,弩箭指向院内仨人。
院墙和屋顶上又落下数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又有人闯进房内搜查。不用看,衙门也知道连院墙和屋顶上都布满了弩弓。
一个身着火红战袍的男人在一黑衣男人的陪同下,穿过执弩的战士昂然步入院中。两兄弟下意思踏前一步并肩挡在了与倾的面前。
与倾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穿着战袍的男人,手心突然开始冒汗。十年不见,他已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年……
那一刻,她突然慌了神失了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毕竟在她心中,反复忆起的始终是那种少年腼腆的脸。也正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立即推开两个孩子,如幻想了无数遍那样冲出去抱住他不再放开。
慕容展和陆云南步入院中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两个打过交道的小孩,这时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竟然就是苍阅的关门弟子,也是欢阁的少主。而在两个孩子身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只露出了衣袍的一角。看这两个孩子保护性的姿态,显然非一般人。
几乎翻遍了整个欢阁都没找到与倾,慕容展心中早焦躁不堪,此时见到这三个欢阁中首脑人物,己懒得理会对方是否还是孩子,只想快点掳获他们,拷问出与倾的下落。
幕容摘星和幕容揽月看到他一脸煞气地走向亭子,都不由紧张起来。明知有母亲在这里他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是就是不由自王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震住,想起不久前吃亏的经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刻,闯入屋内的黑衣人匆匆走出,在幕容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将一根木簪递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