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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斥道:“别碰我的衣服。”嫌她的手脏。
阮罂放手,改去抓他手腕,但立刻放开,因为他目光一凛,像是很气的样子。
“不要碰我!”他警告道,她的手有泥土、有血渍,脏。
“我是想问一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老爷爷?扛着很大的包袱,眼睛不好,讲话疯疯癫癫。”
“没注意。”
“你知不知道西域怎么去?”
“西域?”他冷笑,就凭这么个小家伙想跑去西域?
“是啊,我要去西域呢!”
既然她都问了,他也就很诚意告诉她:“出城门,再问别人。”
不愧是书生,讲话还有押韵。嗟,那么远,讲完三天都过去了。他敷衍两句,转身就走。
阮罂爬起来,跛着脚,流鼻血,一拐一拐走向城门的方向。
她身后,司徒剑沧走没几步,停下了。他停下是因为觉得这小女孩就这样子去西域太胡闹了,所以他打算带她回家,叫她的父母看好她?
不,那为什么停下脚步?因为要低头,他要检视白衫下襬,那个脏小孩方才摸着的地方,可恶,果然留下血印。
“啧!”他皱眉,最讨厌脏了。接着又迈开脚步,他要赶在天黑前,到什居士的兵器店。
这偶然相遇的两人,在一棵槐树下,分道扬镳。而树后的石墙内,刚被阮罂践踏过的高飞扬,还趴在地,因疼痛而哭泣。
他哭了一会,起身,去主屋找娘。他没忘记刚刚阮罂说的,不能娶王壮虎的事。兹事体大,所以一进主屋,他就跟娘讲:“娘,我长大不娶阮罂,我要娶王壮虎!”
正在聊天的两位夫人,一个喷出嘴里的茶,一个手中嗑着的瓜子掉下去,都楞住了,回神后,一起瞪着高飞扬。
高飞扬慎重其事地,笑着大声重复:“我长大了要娶王壮虎!”这是他的梦想。
主屋窗外,一朵蔷薇开着。蔷薇梗上,一只蜘蛛在结网。忽然蜘蛛摔下来,因为蛛网剧震。蛛网震动,是因为阮府响起大巴掌声。紧跟巴掌声之后,是高飞扬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可怜的高飞扬,被打得莫名其妙。事后,跑回花苑,想找阮罂哭诉,但阮罂不知去向,高飞扬呆在冷飕飕的院子里。
阮罂该不会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吧?真的跑去那什么鬼西域找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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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居士的兵器店,最特别是“苍”设计的兵器。杀人武器强调的要嘛尖锐,要嘛锋利,要嘛坚硬。“苍”的设计却以独特的图腾为卖点。“苍”会在刀身绘上由线条组成的诡异图腾。别的兵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而“苍”设计的兵器添了股阴柔的气息。多了不起,多创新,所以——
“唉,才卖出一件啊!”老板什居士对司徒剑沧说。
什居士五十岁,头秃秃,人黑瘦,看起来像七十岁。跟司徒剑沧讲卖量,很尴尬,因为尴尬,他就一直摸着自己快秃光的头。
“你有才华,真的,但你设计的兵器卖得最差。”逢处理尴尬事,什居士就爱摸头,仿佛这一摸就能摸出安全感。大概童年期受过创伤,他双手一刻都不能停,所以爱抠脚,抠完脚没洗手又爱摸头,摸来摸去就长头癣,长了头癣,头发就慢慢掉光。
别看他獐头鼠目,一脸贼样,其实他人品高尚,还有颗热爱艺术的心。他欣赏穷书生司徒剑沧的设计,是极品哪!还花钱请铁匠完成,在店里卖。不过讲起卖量就……很伤人。又不是在搞慈善事业,他也有压力的,今儿个打算好好开导司徒剑沧。
“整个月只卖一件,我只能付你一百文。”
“就一百文。”
“你的设计很有特色,但这种很有特色的东西,一般人很难接受,练刀剑的都喜欢威风的图腾,下次设计个高大威猛、张牙舞爪的猛虎图,怎么样?”
冷冷睐他一眼,司徒剑沧说:“我住山里,成日见那奔走的野猪,张牙时很高大威猛,要不设计个野猪图腾?”
他说得一脸正经,可什居士怎么听,就觉得在讽刺。
“别嫌我俗气,俗的东西才好卖,大家喜欢什么,你就设计什么。要不你设计猛虎图,我多给两百文。”
司徒剑沧赏给什居士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
“傻小子,干么跟钱作对,你这脾气就算再有才华,还是得过苦日子,将来要怎么飞黄腾达?”
司徒剑沧百般无聊地弹了弹衣袖。“想飞黄腾达还不容易?!”他父亲,是家族中唯一飞黄腾达做官的,也是唯一沦落到最后在山西做苦役做到死的。没当官,就不会遭致尔后的屈辱;爬越高,摔越重,何苦?
“哦,要飞黄腾达很容易吗?”真狂妄,什居士笑了。“那你飞黄腾达给我看啊!”
“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司徒剑沧漫不经心地拨弄呈在台上的兵器。
“哦?你就会飞黄腾达吗?哈哈哈,怎么飞黄腾达?”
“考状元。”岂止飞黄腾达,怕是还直接飞上天去。
考状元是司徒剑沧的目标,别人谈起人生目标,无不是双目炯炯,燃烧光芒。可司徒剑沧提起志向,面色却异常冷静,双目阴郁着,好像这件事对他而言没太大的意义。既然他显得兴趣缺缺,什居士就不明白他干么要考,是说着玩的吗?但听他的口气,又像很有把握。
“你以为考状元那么简单?”什居士讪笑道。
“很容易。”
“好,等你考上状元,我摆宴请你。现在,只有馒头酱菜招待你。”说着从厨房端出一盆馒头跟一碗酱菜放在桌上。
司徒剑沧注意着他的动作,淡淡地说:“多谢,我不饿,告辞。”
“甭客气啦,小子,馒头可是我亲手揉的哪!”什居士掰开馒头,夹了酱菜,递向司徒剑沧。
瞪着馒头,司徒剑沧脑袋浮现个画面——什居士在抠脚,抠完脚脚揉馒头,揉着揉着又顺便揉一下自己的油头,现在,这双手,掰了馒头请他……
“对不住,在下不敢吃。”司徒剑沧眯着眼,瞪着什居士黑黑的指甲。
“为什么?”
“你的手很脏。”
什居士目光一凛。“滚~~”
司徒剑沧耸耸肩,离开了。
这是第七十五或八十一次得罪的人物?说真格的,有时他还挺佩服自己,真的很会激怒人。惹恼别人,让人伤心,教对方难堪,都是他的强项,而他全不放心上,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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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满天,明月映着城门。
司徒剑沧出了城门,走进山林。林间黑暗,夜虫呼叫,萤光点点,小径交错着,一路走,便经过了黑鸦鸦的巨树林。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侧首,望着路旁一株巨大的老榕树,树干上有个大树洞,树洞中怀着一抹紫。
他走近了,看见树洞内窝着的女孩;女孩亦睁着晶亮大眼,也正骨碌碌地看着他。
司徒剑沧微眯起眼,这不是先前那个要去西域的笨女孩吗?“窝在里边做什么?”
好冷!阮罂身体发抖,嘴唇泛紫,她还笑咧。“嘿、又是你啊?!我没追上我爷爷,迷路了,想问路,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可以顺着来时的路回家。”
“我不回家,我是要去西域。”
还惦着西域?他颇不以为然地冷觑着。“在这里多久了?”
“三个多时辰。”
这可厉害了。“妳不怕?”一个人在这么黑的林子里,还是个女的。
她笑笑地说:“不怕,就是很冷。这一带的树特大,原来晚上的山林是这样子……”阮罂指向他身旁大树。“你看——”顺着她指的方向,司徒剑沧看见她眼睛发亮的原因。
“有一只怪鸟在上头。”
树梢站着一只巨枭,黄眼睛,大睁着。司徒剑沧听她很兴奋地说——
“没看过那么大的鸟,好想摸……”
“三个多时辰,就这么对着它看?”这丫头脑袋有问题吧?
“对啊。很可爱啊!”
他看她手伸向半空,朝巨枭的方向挥了挥。
“是,真可爱。”司徒剑沧嘲讽道。巨枭是猛禽,哪个地方让人觉得可爱了?是尖嘴、还是凶狠的眼?这女孩要不脑袋出问题,要不就是品味太诡异。这一想,他倒是微笑了,看样子他碰上一个怪丫头了。
“妳有什么打算?”
“天亮就赶路。前面有岔路,我往右边走,还是往左边走才能到西域?你知道吗?”
司徒剑沧低头,拂了拂袖袍,淡淡地问了句:“你身上有没有钱?”
“没有。问路而已,要付钱?”
“会不会武功?”
“会,谁惹我生气我就咬他。这招从没失败过,打架我不会输的,高飞扬没一次打得赢我。”高飞扬谁也打不赢,何止你?
他笑,然后盯着她。“好、好极了,讲得真好。”
阮罂傻了,当他这样定望住她时,她觉得胸口热,呼吸变得乱乱地。他有着她见过最有力量的眼睛,好像只要让他冷厉的眼神一瞪,其威力足可杀人。
原来他真有杀人的本事。阮罂看他忽后退一步,手朝地一划,蓦然泥沙扑扬,阮罂掩面咳嗽,待尘埃落定后,她大张着嘴,震惊着,看地面裂出个大凹痕,他怎么办到的?不就那么轻轻一划吗?
“这才叫武功。你会吗?”司徒剑沧问。看她眨眨眼,盯着他像计量着什么。这丫头不像一般的女孩,她双眼慧黠雪亮,漾着聪明的气息,眼色不时变幻着,像似有很多的想法、很有自己的主张。
阮罂觑着他,心中暗思量,不得了!她遇上神秘高人。若得此人相助,去西域之路不远矣。
嘿嘿嘿,阮罂跟爷爷都是演技派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摆出了讨好的嘴脸。“您厉害啊,真好样的,我大开眼界哩!了不起、太了不起……”
对于她的褒奖,他还是冷冰冰的表情。“你有没有往西域的地图?”
阮罂摇头。
他又问:“干粮?”见阮罂又是摇头,他轻蔑一笑。“蠢物,这样子去西域,死路一条。”
“嘿,什么蠢物?我告诉你,我要去西域,找死亡之虫,我要去西域,冒险犯难!冒险犯难,你懂吗?”
“冒险?”他又冷笑了。“像你这样不用到西域冒险,天天就过得很危险。你之前为什么爬墙?”他还记得先前那惊天动地的坠地画面。
“离家出走不能走大门啊!”
“从墙顶往下看时,计算过墙的高度跟你的身高吗?”
“我没想那么多……”被问虚了,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个笨蛋。
“想都没想就往下跳?”
“是。”
“唔,相信你的梦想很快就会实现。”
“哦?”脸儿骤亮,很兴奋地问:“我很快就能到西域吗?”
“是啊,变成鬼,用飞的,很快就到。恭喜。”
这次,很确定,他是在嘲讽她了。本来,为得他相助,才摆出讨好的嘴脸,可当他用轻蔑嘲讽的态度,取笑她的梦想时,阮罂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表情也变得认真而顽固。
“我知道你笑我笨,就像大人们说的,姑娘家长大要嫁人,不能去西域冒险,不能去找死亡之虫。”
“谁告诉你西域有死亡之虫?那是传说,为了不确定的传说,往西域闯,途中出意外,命都丢了,值得吗?”
阮罂搓着双手,呵气取暖。“你不懂,就跟他们一样都不懂这件事对我的意义。”
“是吗?”扬起一眉,他说:“你听不进,就尽管去找死好了。”他失笑。“跟个不要命的蠢物讲话,真是费时间。”
阮罂目光一凛,小手握紧了,陡地骂他:“少咒我死不死的,骗人没去过西域喔,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