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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雪色淡淡地道:“也许,没有人比朱流玥更了解扶桑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站在高坡之上,凝视着前方山路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她身边的黄衫公子以及一头不住甩尾巴摇耳朵的超大花猪,怔然出神。
“谁?什么?”方渐舞和燕深寒走到他的身边,只听了一句话的尾巴,不明所以地问。
枫雪色收回目光,忽然笑了一小,答非所问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去当个大老板……”
这间庭院,似乎永远都是雾锁重重。
浓的雾,重的雾,轻淡的雾。
黑的雾,白的雾,铅灰的雾。
在雾中,那间古旧的大殿显得越发的沧桑。
大殿的门窗一直都是紧闭的,所以殿内的光线很昏暗。
殿的正中,放着一个火盆,火熊熊燃烧着,一些卷宗、簿子、书信、羊皮卷……不住地投入火盆,烟气缭绕。
火苗突突地跳着,映得周围的人脸上阴晴不定。
但是大殿里很安静。
因为那个人还没有说话。
紫檀雕花的椅上,一个身躯伟岸的中年男子斜倚着靠背,手托着下巴沉思。
他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却没有人敢打扰。
火盆之中,火势渐渐弱下去,到后来,只余大半盆闪着火星的灰烬。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疲惫:“结束了!”
就像这盆火,烧过了,便只剩下灰。
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之声,
那人目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哭什么?”
一个人忍悲道:“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我……我不甘心……”声音带着颤抖。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结束,不是结局,只要人还在,事情就永远不会有结局。”
事情虽败,但败的是扶桑,却不是他。
那些东瀛倭奴纵然再狡猾,只怕也猜不到,他的尖牙和利齿,其实一直都隐藏着,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实力犹在,他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一个高个子恭声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人微笑,缓缓地道:“你可以去把窗子打开了!”
高个子一愣,遵命走了过去,将大殿的窗户推开。
窗一开,雾立即涌了进来,一股湿润却清新的空气将殿内的烟气和颓废冲散,沉郁的人们不觉精神微振。
那人走到窗边,透过重重的雾,可以看到,东边的天际,已隐隐出现一线浅白。
黑夜已经过去,天马上就要亮了。
微白的曦光洒落下来,晨色下的容易显得无比苍老。
他不为人察觉的轻轻叹息,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伤感:
“这次,夜是真的死了……”
哪怕再心疼,下错了棋,便只有弃子,总不能砍手吧!
江湖天很晴Ⅱ
枫林染色,芦花胜雪,丹桂飘香。
已是秋天,然而江南的天气,却仍然温婉。小桥流水的姑苏城,一如既往的宁静雅致,如从宋词中走出来的妩媚女子。
此处离姑苏城北门不足三里,管道之上,南北行人熙来攘往,忙碌中透着繁华之气。
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女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两只鞋子已然露出了脚趾。
她满面的灰尘,看不出本来面目是什么样,一头长发梳了个乱糟糟的鬏鬏,上面还粘着几根鸡毛草屑,衣服油渍麻花,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全省上下,唯一可看之处,便是那一双圆溜溜的点漆黑某。
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名面如冠玉的公子。他身形修长,淡黄方衫子,宝带束腰,衣饰精致,生得俊美如画,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荡漾着桃花春水。
天仍有些热,少女的额头上已见汗珠,她看着前方的城门,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喜悦地道:“流玥兄,花花,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姑苏城了!”
那个公子面上笑容温柔依旧,连朱唇弯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下。回答少女问话的,是一口肥硕的大猪,油光水滑的皮毛,带着数朵黑花,圆滚滚的身躯在少女的腿上蹭了蹭,尾巴左右甩了甩,然后卷成一个圈,哼哼的了两声,似乎在回答:是啊是啊!
少女摸了摸肚子:“那我们就进城去吧!”抬脚向城门走去。
黄衫公子如影子一样,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那口大猪则排在第三。
姑苏城今天不知遇到了什么喜庆之事,不论是青石窄巷,还是通街大陆,到处人头攒动。到了城中正街,更是摩肩接踵,人们扶老携幼站在接道两侧,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看到这个情景,少女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兴奋起来——有热闹看了!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去年游荡到安宁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七月十五的盂兰盆会,才有这样的排场。
记得那天,白天是满城的道士吹吹打打、念经跪拜,晚上还有放焰火、烧法船、烧灵房、放河灯,还有好多富人施粥施馒头,她还赶去抢了两碗粥好几个大馒头呢!
抢馒头的时候,是不能排队的,而是要加塞的,不然可能会抢不到。
少女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身上肮脏,被她碰到的人不乐意了,有人便骂道:“挤什么挤啊,赶着投胎啊!”
少女张嘴解药骂回去,可是眼睛刚瞪起来,发现对方是个彪形大汉,膀大腰圆,胯悬钢刀,身高几乎赶上自己一个半,心知惹不起,立刻矮了三分,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老人家!”讨好地伸手去拍人家的衣襟。
那大汉看到那一双黑爪子,心生厌恶,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少女猝不及防,被他推得退后数步,险些跌倒。
身边的黄衫公子手臂一伸,已经挽住少女的腰,扶着她站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已穿过密集的人群如无物一般,晃眼间便与彪形大汉对面而立,面上笑容不变,一双眸子却如幽河漫卷,冰冷彻骨,不知通向黄泉何处。
大汉悚然一惊,在这样多的人中间,即便是他这样身强力壮的,想要挤进挤出也不容易,而这公子是如何来到眼前的,他竟然一点都没看见。
少女拉着他的手臂,重新向人群中钻去。
远远地,那大汉回头望去,只见那公子紧紧地挨着那肮脏少女,距离她身边三尺的路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出去,那少女浑然不觉,嘴巴弯弯笑得极为开心,她身后跟着的一口大肥猪更是迈着方步,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悠然自得。
大汉额头冒汗,幸亏自己躲得快,没有与他们冲突。那个公子绝对是个高手 !他伸手想陶汗巾来抹汉,手一入怀——靠,钱包没了!
那少女钻到一个打横的巷子里,见左右无人,在衣兜里一模,掏出一个绣花布袋,打开抽口向里一望,看到几块散碎的银子,还有两张银票,合计下来竟有近百两之多。
少女还是第一次偷到这么多钱呢,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发财了!发财了!流玥兄、花花,咱们不去蹭馒头了,一会儿咱们下馆子去!”奶奶的!xx现在是有钱人,看店小二还赶不赶人!
那口大猪欢快地扑扇着大耳朵,大力地甩尾巴,黄衫公子照例安安静静地站着。就在这时。街上有人大喊:“来了来了!他们进城了!”街上众人齐齐发出欢呼声。
什么来了?少女最爱凑热闹,立刻一头向外冲去。
但见大街尽头,旌旗招展,一行精干军马正穿街而来。
士兵个个年轻强悍,刀枪雪亮,虽在百姓围观之中,仍然目不斜视,军容端肃,看上去镇定自若,却又杀气腾腾。虽数万人过境,但出来脚步和马蹄之音,竟鸦雀无声。
那少女便是什么都不懂,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支纪律森严的精锐部队。
人群之中,忽然又爆发出欢呼之声:“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少女翘首观看,但见军队之中,出现一红一白两杆大旗,旗上云纹锦灿之中,各绣着一个斗大的字——这两个字,少女却是认得的,左边的一个念“戚”,右边的一个念“俞”。
帅旗之下,有两位大将军并辔而行。
左首之人,胯下白马,得胜钩鸟翅环上挂着一杆银枪,枪身上镌着花纹,一尺多长的三棱枪头,红缨飘飘。马上之人银盔银甲,看上去五十来岁,生得长眉凤目,形貌威严。
右首之人,旗一匹赤红马,马鞍之下,挂着一口大刀,马上之人却连胡子都白了,赤色盔甲之下,一张红红的脸膛,双目如炬,精光四射。
这两人威风凛凛,明朗的秋日长街在其映衬之下,今天有一股肃杀之气,众人甚至能够听得战鼓隐隐,杀声震天。
少女忽然激动起来!
是了!这正是那支在前线杀得倭贼闻风丧胆的军队!帅旗下的两位,正是俞、戚两位大将军!
两位将军经过姑苏,是得胜回朝么?这就是说,号称十万大军的倭寇再一次被彻底杀败,滚出了中华国土!
那么,他们怎么样了?娘、先生和夫人,还有那个他们可还无恙?是否也已经回来了?
她淹没在人群之中,目送两位将军率兵过城,心潮起伏。
两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率领将士在战场上流血、捐躯报国的时候,江湖上也曾经有一批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为了护卫国土,和他们一样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这些人也许性格差异。好坏难分,却都有着高贵的灵魂,为了心中的一个信念,担着两肩的义气,慨然赴死,毫不退缩。
军队纪律严明,行进也迅速,很快便穿成而出,街上欢迎大军过境的百姓也已散曲,只余那个少女在街头发呆。
那黄衫公子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面上仍然是那温柔如水,似乎永远都不会变的笑容。
那口大猪等得不耐烦起来,用长嘴去拱那身边的腿,她才惊醒过来:“干吗?咦——这么快就没有人了?”
东张西望之中,她顺风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胃里顿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她按着肚子,用力去嗅那股香气:“我好饿!流玥兄,我们去吃东西,怎么样?”
黄衫公子只是站在她的身边,没有回答。
少女边嗅边向前找去,确定是从街对面的酒楼里穿出来的。
那间酒楼楼高三层,青栏素阁,看上去很是雅致——如果忽略门前那一口大灶和灶上那几拢屉的话。
灶里火烧得正旺,笼屉之上热气腾腾,木头燃烧的焦香和麦面的清香混在一起,对饥肠辘辘的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少女的胃顿时响得更加厉害了。她歪着头,打量着酒楼门前挂的牌匾,结结巴巴地念道:“不、不、不、不……不什么楼?”
她“不”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念出来。
那黄衫公子朱唇微微一弯,似是忍不住要开口,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声音发出,他黑眸中幽光闪动,然后低下头去。
少女却没有留意这些,嘀咕道:“这个不什么楼的,是那个不眠楼吗?”
那个人曾经说给,姑苏城有一家不眠楼,厨师会做很多好吃的菜,其中小笼包尤其好吃,他说给好几次要请自己来吃的……
切!还说要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