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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麽啊?」她莫名其妙地瞪他。「我知道做这个赚没多少钱,但这是责任问题,我答应给人家成品,就该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见他不讲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那就不要接了!」他一把挥开她辛苦做了一天的拼布。「现在出去吃饭!」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你别闹了,行不行?」她攒起眉,再次挑衅他的权威。「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可是请你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来,好不好?」
「我把工作情绪带回来?」谷胤飏这下可真是大大的不爽了,零星火屑蔓延成灾。「你搞清楚,在家里工作的人不是我,不吃饭的人也不是我,你才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里来!」意思是叫她把所有的工作给结束掉,从此不要再接这些东西做。
「这是我的兴趣、我的工作,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她好不容易才又找到生活的重心,他非得如此霸道不成吗?
「我占了你什麽空间?」一旦起了口角,任何话语都成了足以攻击对方的利刃。「我给你的私人空间还不够多吗?你爱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我没让你得赚钱回来养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为什麽这麽「番」?有理都说不清了啦!
「那你是什麽意思?」他从没限制她任何事情,但他不要她把身体搞坏。
「我……我打发时间可不可以?」等这些东西都交出去之後?
「可以,但现在是吃饭时间,没有任何事比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重要!」
「我没有不吃饭!」她看到房门被推了开来,浩浩和高凤英关心地探头进来,就因如此,她更觉懊恼。「再给我几分钟,我就可以结束工作跟你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他才不介意观众参观,他介意的只是她。「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都丢掉,而且不准再补!」
「你不讲理!」她气得跺脚。
「你走不走?」他眯起眼,耐性全失。
「你……」她咬了咬唇,倔强地甩开他的手。「知道了!」她挺直背脊往外走,丢下他一个人和那些半成品作伴。
高凤英和浩浩不敢出声地看她走出工作室,又担心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超级难看的谷胤飏,祖孙俩大气都没敢喘,手牵手迅速离开战区,免得不幸被流弹波及。
谷胤飏瞪著她傲然离去的背影,又恼又怒地吐了口气。
要让她停下工作的方式有千百种,因为关心,他冲动地选择了最糟的那一种。
第九章 大部分的夫妻在热闹的争执过後,往往陷入冷战的僵局,谷胤飏和柳珞君是一对夫妻,他们也无可避免地落入这不成文的俗套里,爬了好几天还爬不出这个巢臼。
自从为了工作的事争吵之後,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形成冷战;战火无情地蔓延至谷家的每一份子,人人自危地保持缄默,免得倒楣的去扫到「风台尾」。
吃过饭後,浩浩兴冲冲地抱著相本跑到客厅,献宝似地拉著高凤英和谷德诚跟他一起看以前留下来的生活照,柳珞君当然也被拉过去缅怀以往的生活点滴,许久不见的笑容终於在她略显疲软的脸蛋上重现。
谷胤飏应酬完回到家,推开门,满室的笑声让他有种踏入不同时空的错觉,毕竟他已有些时日不曾再听到这种声音迎接他回家。
「回来啦?来,快来看看你哥哥,你们兄弟俩真的好像,看,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高凤英热络地招呼他,希望可以藉此冲散他们夫妻俩的冷战。
谷胤飏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扯开领带缓步靠近,他看到妻子许久不见的笑靥重新回到脸上,沈甸的心情稍微由谷底往上爬升。
她还是笑起来比较美,发亮的眼睛、泛红的双颊和上扬的唇瓣,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看过她如此柔媚的神情。
见他没拒绝地往桌边靠,大人小孩有志一同地在柳珞君身边留了位置给他,他也大剌剌地插进那个位置,恍若没注意妻子瞬时变得僵硬的娇颜。
「爸爸,这就是以前的爸爸喔,你看,这是我们去爬山的时候拍的,还有还有,这是……」浩浩短短的手指著张张照片向他一一介绍,他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摊在桌面的相本,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黏在妻子身上。
「这张这张,浩浩那时候不满三岁,我们去麦当劳吃冰淇淋,你看,吃得满嘴都是,姊夫还取笑他,说他长了白胡子呢!」柳珞君却将全副的精神放在相簿上,她指著其中一张照片,神采奕奕地跟高凤英解说道。
清灵的嗓音滑进耳膜,谷胤飏霍然警觉地眯起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笑颜。
她甜美的笑容为谁展现?为了浩浩?还是她口中提到的那个男人?
他一直放任自己不去探触这个问题,说不出理由,他就是没去思索这个一直浮在台面上的问题。
他的大嫂——也就是珞君的姊姊——她在生浩浩的时候因难产而去世,所以浩浩一直由珞君和他的大哥共同抚养,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他所不曾参与的五、六年。
由她口中,他知道大哥对他的妻子旧情难忘,因此一直没有再续弦的念头,但「她」呢?
一个年轻的女孩,对爱情应该是有憧憬的,一个称得上英俊的姊夫,如她所言地有著善良温柔的性格,顶著挚爱妻子的光环,加上一个令人疼到骨子里的外甥,组合而成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假象,她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幻想!?
她从没想过成为那个家的女主人?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顶替姊姊成为浩浩的母亲、她姊夫的妻子?她可以无私到为浩浩付出一切,难道她从来不曾有过冀盼?
他不是不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往往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加上生活尚称如意,自然而然地让他忽视这个顶在刀口上的问题,一如在书房里的那回。
当所有的人都明白地表示,他和不曾谋面的哥哥有著相同的皮相时,他就应该警觉到,她一个做阿姨的可以为了外甥去成就一段甚至谈不上感情的婚姻,除了对孩子的不舍,是否还加上他是与她心里影像重叠的男人!?
不!这个可能几乎夺去他的呼吸,搁置在桌面下的大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黑瞳锁紧她如花的笑靥,那美丽的粲笑此刻看起来竟犹如喷洒著毒雾的火红玫瑰,在每个呼息的瞬间,一点一滴地带走他鼻间的空气——
她喜欢的是谁?爱的又是谁?是他?还是他那无缘的兄弟!?
不!不!
他倏地突兀站起,激动的程度甚至将腿後的椅子撞翻,他不顾所有人狐疑的眼光,神色复杂地望著自己的妻……
在她、心里,她嫁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是他吗?是他谷胤飏吗!?
一大堆无解的问号压得他无法喘气,他避开所有人茫然的注视,踉跄且狼狈地冲回房间。他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珞君,胤飏,他怎麽了?」谷德诚和高凤英面面相觑,之後由高凤英代为发言。
柳珞君也一脸莫名其妙,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楼梯口,心中顿时一阵茫然……
* * * * * *
柳珞君回到房间後并没有发现谷胤飏的踪影,她犹豫再三,决定找到他并跟他打开僵局,毕竟连著几天冷战,不管对长辈或孩子都已无法交代。
找过书房和客房,最後总算在後庭院的大树下找到他,她轻声走到他身後,还没出声,他便已发现她的靠近。
「还没睡?」他觉得好累、好累,不管是家人还是她,他都有深深的无力感。
「你也是。」轻启红唇,她霍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比较好。「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如果他不喜欢她的工作,她会考虑将工作分散出去。
「你想谈什麽?」风摇树动,幽幽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为了我的工作,你有必要这麽生气吗?」她不必抛头露面,更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什麽就是不能让她拥有自己的一片天?
「我没有生气。」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她几乎听不清楚。
「如果你没生气,可不可以请你转过头来看我?!」他们是夫妻,有人夫妻之间是这麽对谈的吗?生疏得只比陌生人好那麽一点。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却依旧没有回头看她。
他的脑子很乱,乱得让他头痛欲裂;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谈话或任何解释,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珞君等了好久,久到她企盼的心逐渐冷却……
「明天,你朋友的聚会还是要如约参加吗?」她没有忘记他要介绍他的朋友给她认识,她希望这个机会不会因他们之间的不愉快而取消。
「是明天吗?」他低喃,似乎忘了有这麽回事。「我会回来接你们。」过了好半晌,他才幽幽地说。
眼睫盈上水珠,分不出是暗夜的露珠还是泪,柳珞君捂著脸转身跑开,独留谷胤飏形单影只地佇立在庭院里——
* * * * * *
原来人类的独立性是会退化的。
不记得从什麽时候开始,一个人的夜漫长得令人难受,是他宠坏了她吗?没有他温暖的体温作陪,她竟觉得就算盖再多、再厚的被子,都无法令自己泛著凉意的身体回暖,她究竟是什麽时候变得如此依赖他呢?
柳珞君不安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当手背不经意轻触他的枕头後,她放弃挣扎坐起身来,两只眼睛有仇似地瞪著他的枕。
莫名的,她伸手抚触他的枕头,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他都是怎麽躺在这上头的?
时而正躺、时而侧翻,有时以臂枕在上面垫高,有时又将它拿来当坐垫,舒服地背靠床头翻阅书籍……
她还记得,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要牵手过下半辈子」,次数之频繁让她想不记得都难,但她能当真吗?
为了她的工作这点小事,他甚至跟她大发脾气;他不喜欢他可以说啊!非得把一家子都搞得这麽乌烟瘴气的吗?让每个人都不好过,难道就成就了他的希望?
她承认这件事自己有所疏失,因为她没有事先跟他商量,也许这坏了他的原则。
从两人相遇开始,不管大大小小的事,只要有关浩浩和她,他都会找时间确认她的决定,不管他是否经由不正当的手段,都非得得到她的同意,他才会采取行动。
最明显的就是浩浩的事和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跟他的婚姻是建筑在极薄弱的敏感点上,为的是给浩浩一个身分、一个家;现在收养程序已经完成,浩浩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谷家的孩子,那麽他跟她之间,还剩下什麽呢?
鼻头一酸,压抑好久的泪珠无法继续掩藏。会不会……会不会这是他想舍弃这段婚姻的另一种手段?因为目的已达成,她就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想起他的众多女友,自卑心态无可避免地抬头;她没有她们那种强而有力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如花似玉的外貌、身材,她有的只是浩浩的监护权,现在她连这个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麽。
本来她还拥有一颗心的,可是那颗心……在她不知不觉间早已遗落,遗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