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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唐挂上了电话。
学校已经放学了,明天一早去找人吧。
我那一夜没有睡,也没有吃晚餐,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琪琪走了以后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设法把她找回来。非得把她找回来。
找回来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天天去见朱明?倘若不是朱明的出现,我们在夏天便该结婚了。
天一亮我便走到琪琪的学校去等开门,那几个小时简直是渡日如年。大门一开我便走到她课室去,一个人也没有,我坐在她的座位上等。
一会儿琪琪进来了,我将对她说什么呢?
叫她原谅我,叫她了解我,我们一定得开心见诚地再谈一次。我要她明白我。
这一次我要冷冷静静地表达我的意思。
学生一个个的进来,太阳射进课室,是一种黄玫瑰的颜色,我准备琪琪随时穿着短袍子出现。
她没有来,每一个人都以奇异的眼光看着我,终于有个女同学走过来跟我说:“你来取琪琪的功课吗?她把一切都带走了,没有剩下什么。”
“带走了?”我问,“她走了?你们看样子都知道,是嘛?”
“当然,早一个多月她便计划转学,你是她的男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她经过详细的考虑,到后来非常的忧愁,但是终于乘昨天中午的飞机走了。”
我如五雷轰顶。“飞机?昨天?”昨天中午她曾经打电话到实验室去。我不在,那时候她在机场?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我昨天去接朱明出院,天下的事有巧得这样的?
还是这是琪琪的计划?她察知我又与朱明联络上以后,便悄悄的计划离开我了?她的时间把握得那么准?
我问:“她……到哪一间大学去?”
“我们不知道,她到美国去了。”
“美国?”
“美国。”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离开了学校。
琪琪做事是一整套的,知妹莫若兄,唐比我了解琪琪,我到昨夜还以为琪琪是一时意气的离家出走,只要我找到她,三言两语她就会再回来。
琪琪不是朱明,她根本懒得与我噜嗦,要走便走得干干净净,连字条电没有一张,人跑到美国去了,地址也不留,免得我去烦她。
我真料不到琪琪,会这么决裂。这么美的一个女孩子,心肠像钢一样。她给过我一次机会,她也忍受过我对她的冷淡,对她来说,已经是大大不容易的事,她会责怪我一辈子吧?
或者琪琪会很快的恢复过来,忘了我这个人,我走到图书馆门口,忍不住落下泪来,世界上的事尽是这么令人烦恼。如果我一直不知道有朱明这个人岂不是好,如果知道了朱明,我的心肠有唐那么硬又岂不是好,为什么我这么没有决断,想来想去没有一个结果了
现在琪琪逼我做出了决定,她毅然的退出,维持了她的形象,但是她并不知道朱明不爱我,朱明感激我,听我的话,但是并不爱我。
琪琪是不与任何人争任何东西的,她不屑,她的自尊是无可比拟的大。为了她的自尊,她可以牺牲一切。
我回到家里,打一个电话给朱明,她很快的来听,我告诉她稍迟去看她。
她说:“家豪,我昨夜打了好几幅草稿,已经拿去给画廊看过了,他们不反对这个题材。”
“什么题材?”我问。
“‘星星的碎片’,不是你叫我画的吗?我终于动笔了,我要你来看看。”
“好的,我休息一下即来。”我说。
我与房东联络上,打算退租,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干什么,我会觉得累,琪琪已经走了,日历翻过新的一页,住在这里处处会想起她,我不要故意地怀念她。
房东准我一个星期后搬。
事情的变化竟会大得这样。我真是不能相信,琪琪永远是一个主动的人,她不像我,因循地一日过一日。
我把东西收拾好,打电话给一个同学,要求到他那里去睡,晚上十时到,我不能够再在这间屋子里多睡一宵。
看到朱明,她精神似乎很好,正在喝苹果汁,一边喝一边看着铺满一地的速写,我只看见纸上有来去纵横的线条,我瞧不懂,正如朱明一样,我其实并不懂得她,我真正知道的只有琪琪,我知道她爱我,因为她曾经一度打算嫁给我。
我精神很恍馆,只坐了一点点时候,便要告辞。朱明问道:“家豪,你不觉得我的画没有退步?”
“没有。”我勉强的说。
琪琪知道我一切的缺点。在琪琪面前,我不用假装,我们是这样的熟络,我可以对着琪琪痛哭,但是在朱明面前,我必须微笑,因为我是一个强者,我不能在朱明面前失态。
那夜我躺在同学家中抽烟喝酒。同学何尝不是好奇的?
他问我:‘与琪琪吵架了?”每个人都知道琪琪。
难怪琪琪要离开这里到美国去,在陌生的地方她可以有新的开始,她做得对,她是个大智大勇的人。
“她走掉了。”我说。
同学诧异,“什么?她走掉了?屋子不是没有人?”
“是的,空洞得可怕,所以我到这里来睡,我要找个新地方住,我简直不能忍受那间屋子。
同学问:“你不爱她了吗?我记得琪琪是很可爱的。”
“我不知道。”
“那么快睡吧。”
我没有睡,非要等琪琪走了以后我才会发觉损失有多大,人就是这么贱。
我在实验室的工作几乎完全停顿下来。晚上睡不好,三顿饭没有地方煮,白天忙着找地方搬家,脏衣服堆在同学的家中,一切都乱成一片。
每天回到旧屋子去看信箱,希望有信,期望着信封上是个美国邮票,但是又害怕收到之后不知如何作答,我非常的矛盾,结果直到搬,一封信也没有。琪琪是不会来信的了。她是那么倔强的人,即使她的世界塌了下来,她也不会求告任何人,她的骄傲是她的一切。
终于我找到了新房子,设备很差,租金很贵,我得花力气好好的布置它。那时候与琪琪搬进一层房子,是多么的愉快,现在得靠我自己的一双手来做妥一切工作,我十分的没精打采。
房东问:“年青人,你的女友在哪里?叫她来帮忙呵。”
朱明?她忙她自己的还来不及,我每天去看她,她总是叫我看她的画,朱明现在是我惟一的安慰,为她而失去了琪琪,我并没有让她知道。
我天天去看她的人,不是看她的画,她的情况良好,只是有少许紧张,烟酒全戒掉了,体重略有增加,她还是那么热爱艺术,与我一说可以说上一两个小时,她现在是乐观的人,愉快的,我常常被她感染到,坐在地下陪她吃芝士夹面包,喝果汁。
画是她的一切,现在没有不想与她结婚但乐意批评她的男人,现在她有一个好朋友,现在她恢复了健康。
但是她这一次所画的我一张也看不懂,那些画的颜色是细腻的,没有特别的技巧,调子很黯淡,一组组的图案,人们所称的抽象画。
我记得她以前画的都是写实的作品。
朱明解释,“如果你仔细看,还是同一类型同一作风的。”
但是我没有懂,我非常引以为憾。
我认识朱明至今,她一直都消沉不振,她总是哭。所以我以为我了解她,现在她渐渐强壮起来,我又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我惆怅的想,她是否会比琪琪更独立更倔强?不会的,朱明的眼睛永远那么热烈。
我等待与她一起谈诗词歌赋,与她说小王子,弥补唐所有没有给她的,但是她不需要,现在画就是她的生命。
天天回家拥被独眠,想到琪琪,也惟有朱明的笑脸可以抵偿。
朱明对我是没有话说的,她对我的感激与尊敬几乎达到极点,连家信都给我看。
她父母在上一封信中写:“……我们对于方家豪先生给你的关怀,感谢不尽,我们订于圣诞前后来看你一次,上几个月我们完全与你失去联络,非常惊恐,望你保重身体为要。永远爱你的父母亲。
朱明歉意的说:“我告诉他们我得了重病,几乎死去,他们是很乐意相信的。”
“那的确是一场大病,”我说,“你以后要多多保重。”
她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已经免疫了。”
我有点安慰,我看着她,朱明现在穿得很好,衣服总是很干净,头发长到耳朵,很稚气很漂亮,胖多了,但还没有去年的现在胖,我认识她竟一年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琪琪适应美国吗?
朱明卖掉了一整组的画。
我心中未免好奇,那些洋人看中了她画里的哪一点呢?
我是个机器佬,我不懂艺术,大概朱明是不简单的。
她的画卖得好价钱,她还清我这里的债务,买了好些新衣服,租了一个很大很暖的阁楼,真正的开始发展她的事业。但是她没有拉开我与她的距离。
我笑说:“‘星星的碎片’全卖出去了?”
她转头,“呵,那批画并不是星星的碎片。”
“为什么?”我惊奇的问,“你在打草稿的时候明明告诉我是的。”
“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她歉意的说,“画写实作品永远卖不出去,今时今日,画不过是用来装饰公寓用的,真正的艺术可有谁要呢?”
我呆呆的看着朱明。
“现在我要名气,也要赚钱,”她叹一口气,
“卖出去的五张画,是画廊派给我画的,连色调、尺寸都有人指定,换句话说,这不过是室内装修的一部分,真正的画家是不屑为的,但是我不同,我现在喜欢做一些肯定的、安全的事,我接下来做。”
“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画自己喜欢的作品。”我说。
“不,”朱明摇摇头,“画这样东西,一妥协便完了,再也做不出好东西来。”她有点黯然。
“这……”
“我说得太玄了。但是我在其它方面得到很多,家豪,有你做我的朋友,我太幸运了,今天我要请你们吃饭,我还买了小小的礼物,请你接纳。”朱明说。
她掏出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两只同样款式的手表,一男一女。
“送给你与琪琪。”她说。
七
我低声说:“琪琪走了几乎两个月了。”
“走了?”她一时没会过意来,“走到什么地方去?”
“到美国,并没有留下地址,找都没法找。”
“这是几时的事?”朱明震惊着,脸上的欢容全跑了。
“很久了。”我说,“在你出院的那一天。”
“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也许她嫌我不中用。我的缺点太多,并不值得她原谅,我配不上她。”我停一停,“现在你知道了,我代她谢谢你,我们去吃饭吧。”
朱明没说什么,服从地走在我身后。不久她将会成名。
有一天我与朱明走在路上,碰见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他与我打招呼,我停了下来。
那个朋友诧异地看看朱明,又看看我,压低了声音问:“琪琪呢?”
我脑子里马上升起琪琪那种雪白纯洁的模样,在这种大气里,她应该已经穿上了她白色的大衣。琪琪每一年都买一件白色的大衣穿,今年在美国,她有没有想到我?
我低下头:“琪琪到美国去了。”我说。
朋友的神色闪烁,然后就明白了,他看了朱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