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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样一份认知之后,蒙古人再看过往那些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汉人,瞧着他们的态度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然而在这恭顺的态度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令他们心悸的冷笑。事到如今蒙古人才蓦地发现,他们虽然骑在汉人头上欺凌了百余年,可是渗入到骨子里的畏惧却始终不曾消褪!
与蒙古人惶惶不安、胡乱猜忌的心情不同,汉人们的心情要轻快得多。虽然眼下的生活境况没有什么改变,但他们终于看到了苦苦等待多年的希望曙光!对于江南的战事消息,他们比许多蒙古贵人都要了解得清楚详尽。因为有人通过不同渠道源源不断将消息传递进大都来,讨虏军的一举一动,鞑子朝廷任何一丁点的失败,都能在第一时间在他们当中流传开来。
然而,最令他们津津乐道的,则是楚王殿下的家世族谱与种种非凡事迹。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民众,大多数目不识丁,但却有许多都能将楚王殿下的族谱倒背如流。这位殿下是真正从太祖皇帝传承下来的大宋皇族,未及弱冠之龄麾下便聚集起过百万悍勇天兵。天佑大宋,据说这位殿下自小便被神仙收养教授本领,为驱逐鞑虏光复大宋做准备。据说楚王殿下攻打集庆时,曾有腾云驾雾的天兵天将降下天雷,直接轰开了集庆城门!
种种传闻,玄虚无比,这位楚王殿下已经被渲染成一个天神般的人物。然而人们乐得这般传颂,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再劳累,也要强忍着疲劳去那些隐秘的角落里,听人讲一讲楚王殿下又杀掉了多少鞑子,攻打下多少城池。每每听得心旌摇曳,疲累尽消,恨不能即刻投入楚王殿下帐前,同心戮力诛杀鞑子。哪怕回到家中深入梦乡,仍然忍不住发出畅快笑声,因为看到楚王殿下身披金甲,率领天兵攻破大都!而鞑子皇帝和贵人们,则像老鼠一般,仓皇逃窜!
张无忌蹲在一座破旧的佑圣城隍庙里,瞧着上首一个老翁口沫飞溅讲述着楚王殿下的丰功伟绩,而在下方一周,则是许多衣衫褴褛之人聚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那老者讲得光怪陆离,在张无忌听来,根本没有半分真实,可人们却信之不疑,甚至不时有人添加一些更夸张的臆想或是传闻。
如今大都城中各个角落里,到处充斥着这样的言论,到处都有类似的画面在上演。听得多了,张无忌甚至都开始怀疑,到底是他亲眼见过的那位魔君赵无伤是真的,还是人们口口相传那位英明神武的楚王殿下是真的?又或者,这两者本来就由想通之处,只是因为心中根深蒂固的偏见,因此他所看到的魔君只是片面的,而非全部。
苦难可以让人成长,在大都徒劳奔走这半年来,张无忌的心境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虽然他自幼命运多舛,遭受寒毒折磨多年,但需要他独力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却很少。如今北上营救师伯师叔他们,他需要独力面对许多问题,他才渐渐察觉到自己过往那些想法的天真和可笑。
若是以往,他听到这些说辞,必定会嗤之以鼻,将之视为魔君阴险狡诈蒙骗民众的铁证。可是如今他才明白,想要让长久苦难生活折磨,心中已存绝望的人再次燃起希望之火,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张无忌尚记得,他刚来大都时,看到这繁华城池中,汉人们活得辛酸无比,行尸走肉一般过活,除了对悲惨生活的麻木,眼中更没有旁的光彩。可是,仅仅过了半年,人们眼中便流露出许多神彩,哪怕生活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耳边已经听到阔别已久的欢畅笑声!
原来,许多事情并非仅仅一腔热血又或者光明正大的心迹就可以成事。半年来辛苦奔走,却半点眉目都无,便连太师父张三丰都束手无策,益发令张无忌明白,原来世事未必一定会有一个因果,大多都是徒劳无功的。
营救之事困难重重,几番波折,张无忌才越发认识到,若想事事都做得如魔君那般行云流水顺畅无比是多么的困难。如今的他,恨不能施尽浑身解数都要救出同门,可是却偏偏无处着手。名为无忌,实则心中诸多忌讳,做起事来却又偏偏无计可施。
张无忌甚至每每设想,若是魔君与他易地而处,面临这种困境,会有怎样的应对法子?然而这终究是于事无补的胡思乱想而已,魔君在江南声势那般煊赫,怎么肯冒莫大风险北上来出手相助过往的仇敌?
在城隍庙中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与张无忌约定的那名江湖朋友才姗姗来迟。此人在大都有些门路,两个月前潜入一位蒙古贵人家中为仆,打探如今六大派被押人士的下落,算是他们如今能够掌握最可靠的消息来源之一。
那人靠到张无忌身边,低声讲述最近几日打探出来的事情,并且提供了几个六大派人士可能被关押的地点。张无忌认真记下来,留待回去禀告太师父后再安排人手去查探。
与那人约定了下次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张无忌便带上斗笠,走出城隍庙,才发现天空上正飘荡着鹅毛大雪,视野一片素白。
因为鞑子加大了对江湖人士的搜查力度,张无忌不敢在外间多做逗留,低头往城南他们暂时栖身的地方行去。
刚刚走进他们所住的道观门口,张无忌忽听到身后有窸窣脚步声,忙不迭转过头来望去,却看到一行七八人正在白茫茫大雪中快步往此处行来。他心绪陡然绷紧,手指渐渐靠向衣摆下藏着的剑柄上,同时高声道:“我们这里已经没了空房间,你们去旁处避雪吧。”
那一行人脚步却仍不停顿,不旋踵便走到了道观门前,张无忌脸色一沉,正待要高声向门内示警,忽看到来人当中一名身披玄色大氅的人撩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俊逸不凡的面孔,对张无忌朗声笑道:“张少侠,咱们别来未足一年,这便不认得我了?”
第307章 昔日幼苗已参天
大雪纷飞阻隔了视线,张无忌一时间看不清楚来人面目,然而对这声音的印象却深刻无比,听到这话后脸色登时剧变,难以置信道:“魔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禹上前一步,瞧瞧这地处偏僻年久失修的道观,又看一眼一脸惊诧之色的张无忌,笑道:“你们住的地方当真不好找,也难为你们能找到这样一个落脚处。张少侠,你好歹算是一场地主,我们远道而来,就这般拒之门外?”
站在赵禹身后的杨逍上前一步道:“张少侠,你们如今的困境,我们也有所了解。教主率领我们来,也是想瞧瞧有没有帮得上手的地方。你若是做不得主,不妨去请示一下张真人。”
张无忌听到这话,心情竟隐隐变得激动起来。他虽然吃过赵禹不少苦头,但对赵禹做事的能力也信服得很,如今深受无计可施的苦恼折磨,得知赵禹肯出手相助,且不论是真是假,心中先一步生出了几丝希望。他悄悄赵禹身后这些人,除了杨逍之外,尚有韦一笑与五散人中的冷谦先生和说不得,还有五行旗庄铮、颜垣两位掌旗使,便连医仙胡青牛都在其中,却唯独不见他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心中禁不住有些失落。
他先对胡青牛施礼,而后才好奇道:“我外公怎么没有来?”
“鹰王他尚在江宁主持讲武堂的事情,忙碌得很,哪有时间来这里。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来大都,尚有旁的紧要事情,却也不是特意来坑害你们,鹰王有没有来,却也没太大区别。”赵禹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子里走来。
张无忌不敢怠慢,将这一行人带进大殿中,自己则快速去向太师父禀告,请其定夺。
侍卫上前接下了赵禹身上的大氅,而后将火盆中的火拨弄的更旺起来。众人虽然有武功在身,不拘严寒,但有一堆火烘一烘身上的潮气,也是不错的。
赵禹因为要留在应天主持大局,所以虽然早有北上大都的念头,可是直到过了新年,应天诸多事情步上了正轨,才能成行。之所以先赶来武当派这里瞧一瞧,一方面是交换一下双方各自掌握的情报,另一方面则是想借助武当派先期的基础瞧瞧能否快速打开一个局面。不过,看到武当派栖身的这个破败道观之后,赵禹才感觉到,他这两个念头似乎是想多了。
韦一笑靠在火堆旁,舒展着凉意十足的四肢。颜垣在一边看了,笑道:“蝠王,你这般模样可是与那外号越来越不相符了。你可曾看到有老蝙蝠往火堆前靠的?”
韦一笑听到这话,哈哈笑一声,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应天过了几个月安闲日子,眼下倒有些吃不住苦的感觉。颜胖子,你莫要笑。先前你吹嘘殿前卫在大都打开多敞亮一个局面,若是稍后连一个像样的住处都弄不来,大家可不会答应你。”
颜垣听到这话后,脸上颇显出自豪之色,笑道:“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咱们殿前卫还要不要脸面!托了教主的福,今次叫蝠王你领教一下高门大院的风光。”
讲到这里,他又对赵禹说道:“教主,我先前就说,凭咱们殿前卫先一步在大都打下的基础,本就不必来这里多此一举。”
杨逍在一边笑道:“颜旗使你的眼界还是跟不上形势的变化,如今咱们明教与以往不同了,便如衣锦还乡泽被乡邻,不能再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穷凶极恶的模样。已经够资格在江湖上养一养声望,教主这次来,哪里是借重旁人的帮助,而是要瞧一瞧有没有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机会。”
庄铮也叹息道:“此一时彼一时,过往咱们明教一举一动都是恶行,没想到现在也够资格做一做行侠仗义的勾当。”
几人正谈论着,张无忌走出来,说道:“我太师父请魔君入内一叙。”
赵禹便站起身来,示意众人稍后片刻,而后便穿过大殿,走进后院厢房中。
待赵禹走进房间,张三丰起身相迎,看着赵禹微笑道:“小朋友,该叫你赵教主还是楚王殿下?我真没想到你能亲自来大都。”
赵禹对张三丰拱手为礼,说道:“无论哪一个称呼,在张真人面前都不过是一个后进末学。”
张三丰请赵禹入内坐定,不提其他,先问道:“你搞出的那个讲武堂武试,效果怎么样?”
赵禹思忖片刻,才说道:“还是很不错的,三千多人应试,一共选取了一百二十一人,如今或是编入我的殿前卫,或是在地方上维持治安、缉捕盗匪,做得都很勤力。”
张三丰听到这话后,微微颔首:“三千多人,选取了一百多,看来这考验的条件也算苛刻了。这很不错,虽然是给江湖人提供了一条出路,但也记得宁缺毋滥,这样才能长久维持下去。”
赵禹点头道:“这还只是第一届,大家心里难免都有迟疑,加之又有一批人北上大都,来不及应试。所以标准放得宽了一些,往后一定会更加严厉起来。这一项举措要长久维持下去,首先必须得有足够让大家信服的公信力。若有一名武士不是众望所归,便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张三丰才直接说道:“看来,我要请你这小友出手帮一帮。我们这些江湖人,要从鞑子朝廷手里将人救出来,确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不得其门。实不相瞒,我们现在连人被关押在哪里都不晓得。虽然查探出一些痕迹,也追到了几个地方,可全都是落后一步,刚一到达,他们便将人转移走。非但没能成功将人救出来,反倒折损了许多人手。到现在,畏首畏尾,没有十足把握,根本不敢轻动。”
赵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