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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叹了一口气,僵硬了片刻,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既然她这么好,那你看看你自己,你究竟凭着哪一点,能让她死心塌地地对你?”
“我——”叶思禹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有不知该如何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意全部阐释:“我不需要她对我死心塌地,我只是——”
蓦嫣见他急得有些结结巴巴了,径自点点头,代替他补充着:“你是想说,你不需要她对你死心塌地,只是自己对她一心一意就可以了,对么?”
“对!”叶思禹坚定地点头。
“可是,蜕掉了叶家二公子这身华丽的皮囊,你还能剩下什么?”蓦嫣苦笑一声,继续开口,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你确定她真的需要你那所谓的一心一意吗?还是,她根本彻头彻尾都是在利用你?”
她这话说得有些狠,无疑是正中叶思禹的死穴。
“不,她不会的!”叶思禹脸色一白,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狠狠地擦过鼻翼:“她与我情投意合,她说过会嫁给我,她——”可是,那辩解如此苍白无力,到了最后,别说说服别人,就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可是她为什么走得连音讯也没有留下一个?”蓦嫣很轻地开口,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叶思禹,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说到这里,她只觉得随之而来的情绪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怅然的空洞变得越发苍凉起来:“又或者,你是希望她能够继续骗你,这样,你也就可以继续自己骗自己?”
说完了这一切,她放下布帘子,突然觉得很累,很疲倦。
是呵,她和叶思禹不是一样的么,倘若没了这郡主的头衔,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她不怨任何人利用她,毕竟,权宜之计,只要没有伤及她的底限,那也无可厚非。
他说,她要的,他给不了,那又何必强求?
他和她立场不同,身份悬殊,她一无所有,凭什么要求他也要如她这般投入感情?
不过是犯贱罢了。
然而,多么多么不甘心……
悄悄地伏在之前蜷缩的那个角落里,也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她闭上眼,感觉到马车微微摇晃,又开始往前行走,便任自己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胤久久地看着她蜷缩在那里,一如当年第一次在寒英殿见到她时。那时,她也是这般,蜷在冰凉的地上,瘦得皮包骨头,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魂归九泉。
那么单薄,那么瘦小的身体,在他发现她之前,究竟是怎么样熬过一次又一次的病痛与折磨的?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不自觉的再次挪到她的身边,抓过那暖软的锦被,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梦寐良人
离开了徽州,蓦嫣他们一行人走得不算快,傍晚时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平白错过了宿店的机会。到了戌时,天已经黑尽了,官道久已失修,马车走起来颠簸不断,极为不便,他们便在前不巴村后不搭店的荒郊野地里升起了篝火,打算就地歇息。
虽然是荒郊野地,但他们毕竟还带着不少人马,再加上身手不凡的聂云瀚和向晚枫,以及数十名影卫,倒也不怕什么人前来偷袭。
再怎么说,萧蓦嫣如今已被尉迟非驰毒“死”,聂云瀚亲自护送灵柩,倘若尉迟非玉够聪明,便绝不会挑这个时候来找碴,将嫌疑引到自己的身上,无端端的被扣上个指使胞弟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过,聂云瀚仍是不放松警惕,不仅将所有的人手分作几班,轮流放哨守备,还带勘察了附近的地形,寻觅到了易守难攻的最佳位置,这才陆续地开始安顿众人歇息。
一路上的颠簸让蓦嫣昏昏沉沉的,在马车里味同嚼蜡地啃了几口干粮,她便推说气短胸闷,想到外头透透气。萧胤知道她因之前的表白而甚觉尴尬,不愿与自己一起留在马车内,也没有阻止,任由她。
揭开布帘子,蓦嫣挪动着笨拙无力的双腿下了马车,不能走得太远,她只好就近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来。她茫然地望了望深沉如幕的夜空,却沮丧地发现,连一颗星子也没有。她觉得无聊,无意识地转移视线东张西望,却兀然发现,自己所坐的这个位置,恰巧对着马车的窗户。
虽然窗户上挂着薄薄的竹篾帘子,可马车里亮着灯,从那透出烛火的缝隙里,她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萧胤的面容。
他正拿着一本不知是什么书,看得全神贯注,眼也不眨一下,将手里的冷馒头凑到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全然不知她正在偷窥他。摇摇晃晃的灯火将他衬得面如皎月,眼睫轻轻抖动了些许,便落下重重的阴影,煞是迷人。若说长得好看,他似乎及不上向晚枫五官的精致,可是,明明很简单平常的举止,他总能做得优雅极致,气度雍容,让人一见便再也移不开眼。
就如此刻,他那眩目的容光,仿佛浓墨重彩画进这荒郊空旷的背景中一般,寂静无声,却也夺尽光华。
其实,早在向软衾告诉她那“高人调养”的蛛丝马迹时,她便隐隐猜测出萧胤与她渊源颇深了。本来便有说不出的好感,再因着这些事做催化,她便更是就此沦陷,难以自拔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他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又能如何呢?
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在心底嘲笑过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认定她们是自寻烦恼,可现下,还真是报应不断。她自然不会选择匍匐于前,像那些没骨气的女子一般对他纠缠不休,既然她与他之间只是不能掺杂感情纠葛的交易,那么,她也不是做不到静若止水。
心荡情漾,她虽然控制不了,但,她却能控制住自己,再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那些不该流露出的示弱的情绪。
正想着,一旁冷不地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平白的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郡主今日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忧郁呵。”聂云瀚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也不知在一旁站了多久,显然是将她窥视萧胤的的举动全然看在了眼里。他不屑地瞥了一眼萧胤,满脸鄙夷,接着,蹲下身子与她对视,不无调侃:“你莫不是在思念你的春闺梦中人?”
蓦嫣很平静地收回视线,白了他一眼,实在对他客气不起来:“你喝黄河水长大的?管得倒宽!”
其实,她之前对聂云瀚的印象不算太差,只不过,见到聂云瀚对影妩的绝情态度,她便只觉得这个男人不只心机太重,还是个风流滥交的下流胚子,对他的仅有的一点好感也瞬间跌至谷底。
“不知郡主的春闺梦中人是何种模样?”聂云瀚挤挤眼眼,颇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故意涎皮赖脸地凑近:“会不会如属下这般模样的?”
蓦嫣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对他投以讽刺的眼神:“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
亏得他早前演戏时,还能把那老实巴交的忠臣模样演了个九成九的相像,可如今,一旦被揭穿了腹黑的真面目,变就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轻佻的痞子相,匪气十足。
听罢她的回答,聂云瀚夸张地将脸一垮,尽是苦笑:“郡主,你还真是善于践踏属下的真心呀。”
“我不过是见到了你如何践踏他人的真心,未免一时不察被你践踏,于是只好先一步践踏你!”蓦嫣眼里含怒,俏脸却绽出浅浅笑意对他回以一笑,扬起下巴,言语毫不留情,铺天盖地地袭过去:“像你这种四处拈花惹草,欺骗良家妇女的男人,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免得脏了我的眼。”
“原来,在郡主眼中,属下竟是如此不堪。”聂云瀚眯起眼,言语之间很是失望,可堪比城墙拐的上脸皮却仍旧涎着吊儿郎当的笑:“嫁给属下不好么?属下好歹也是一员勇猛武将,勉强也算能征善战,他日指不定便就封侯进爵了,再说,不是连陛下也开了金口——”
“嫁给武将,我怕自己新婚就变寡妇!”听不得他提到萧胤,蓦嫣极快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言语,伶牙俐齿地回击:“倘若一旦开战,谁知道你几时会死在在战场上?说不定会被人砍成几段,也说不定已经被秃鹰咬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更说不定缺胳膊少腿,连脑袋也找不回来!我可不想届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还要披麻戴孝,千里迢迢去找你的尸体。”
聂云瀚被她这连珠炮一般的言语给逗得眼里带着笑、嘴角带着笑,就只差没当她的面,仰头哈哈大笑:“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良人?”他凝视着她的眼,下一秒,却突然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真是多此一问,属下倒忘记了,郡主不是已经被陛下指婚与叶大公子了么?!”
“天下人皆知,昭和郡主已经在喜堂之上遭奸人所害,毒发身亡。”
一旁突然传来沉稳而醇厚的声音,蓦嫣本能地扭头一看,却见萧胤下了马车,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黯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深邃逼人,他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便将视线调到聂云瀚的身上,眼中是波澜不惊的黯沉。
他看这聂云瀚,嘴角轻轻一扯,纵然这诡异的场面也是冷静如常,斯文俊雅的脸上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朕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既然人已经死了,这门婚事自然便不作数了。”
看来,一定是方才她与聂云瀚的谈话惊动了他。
蓦嫣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低头敛目,眼波流转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青州骁骑营将军聂云瀚参见陛下。”聂云瀚软绵绵地起身,意思意思地行了个礼,并不怎么在意。懒洋洋地笑了一笑,他瞥了萧胤一眼,背对着光亮,五官都隐藏着阴影中:“世人皆道叶家大公子乃是金弩银算盘,素来没人能在他手中占到便宜,不过,陛下这桩赐婚,可真是少见的稳赚不赔呵。”
不等萧胤有所回应,他径直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复又蹲下身子,可以凑到蓦嫣面前:“哦,对了,郡主,不知你思慕的良人——”他诡谲地眨眨眼,言语间多多少少带着点风凉的意味,令人无法忽视:“若你的良人是陛下那样的,未知郡主可会满意?”
这个痞子分明是故意的!
蓦嫣自知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便深吸一口气,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聂将军,你难道不知道么?本朝还从未有过同姓联姻的先例,陛下是我的堂兄,于情于理,都不会是我的良人。”
“是么?!”聂云瀚似是不信,动了动嘴,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料,萧胤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聂将军,时候不早了。”他平静的说道,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与肃然:“鉴于明日戌时之前便要赶到雍州,朕与郡主也该要休息了。”
“是,属下告退。”聂云瀚抿了抿嘴里含着的半截草茎,懒洋洋地行了个礼,这才走开了。
待得聂云瀚走开了,萧胤才一步上前,似是想要去搀扶坐在地上的她,不料,她却将身子一侧,险险地躲开了。
“王妹,倘若朕不是你的堂兄呢?”他看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眼睫之下,深邃的眸中却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