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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啃了很多关于养热带鱼的书,到水族馆去,向养过蓝魔鬼鱼的人讨教,自以为已经有些把握了,可是,正如杜卫平说,有些人有本事养死任何生物。
我有很多理由去放弃,只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很容易放弃的人。
后来,我又买了两条蓝魔鬼鱼。他们身上的蓝色,漂亮得像天朗气清的晚空。我夜夜守候直至疲倦,每天早上起来看见牠们依然活着,便是最大的快乐。
『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杜卫平说。
然而,一天晚上,其中一条蓝魔鬼鱼反了肚,我用鱼网去碰牠,也没法再把牠唤醒。
我爬上床,用一床被子裹着自己,沮丧地呆望着天花板。杜卫平说得对,也许我该养别的鱼。
第二天早上,当我走到鱼缸前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那条反了肚的蓝魔鬼鱼竟然活泼地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是不是你换了我的鱼?』我问杜卫平。
『我怎可能一夜之间找一条魔鬼鱼回来?听说有些鱼反了肚之后又会奇迹地活过来。』杜卫平说。
我怔怔地看着那条死而复活的蓝魔鬼鱼,牠让我知道不该绝望。
这一缸鱼,我养到如今。到水族馆去的时候,反而有人向我讨教养蓝魔鬼鱼的心得。我终于明白,所有的心得,都是战战兢兢的历程。当时忐忑,后来谈笑用兵,就像曾经深爱过的人,才明白孤单是一种领悟。
餐厅的入口有轻微的骚动,每个客人都朝那个方向望去,我知道是葛米儿来了。果然是她,她染了一个泥鳅色的短发,发根一撮一撮的竖起,活像一个大海胆。
『漂亮吗?』她坐下来问我。
『我只可以说是勇气可嘉,你一向如此。』我说。
『你的发型太保守了,老早该换一下。』她说。
我笑了笑:『我把创意留给我的书店。』
『来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她说。
『甚么点子?』
『下次歌迷会,在你的书店举行,不就可以替书店宣传一下吗?』她兴奋地说。
『拜托你千万别来!你的歌迷会把我小小的书店挤破,你饶了我吧!』我说。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
『等我将来有一家很大的书店,你再来开歌迷会吧。』
『那好吧!杜卫平呢?我想知道今天有甚么好吃的。』
杜卫平走过来,看到葛米儿的头发,不禁朝我笑了。
葛米儿风骚地向杜卫平抛抛眉眼,问:『漂亮吗?』
『我们今天正好有海胆意大利面,跟你的发型很配合。』杜卫平说。
『甚么嘛!海胆哪有这么漂亮!你跟程韵真是一伙的。对了,可不可以换一张大一点的桌子给我们?』
『我们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我问。
『不,还有六个人来。』
『六个甚么人?』
『当然是男人。』
『你为甚么找六个男人来?』
『介绍给你的呀!』
『也不用六个吧?』
杜卫平搭嘴说:『她知道你挑剔。』
『多些选择嘛!我让你先选,然后我才选。怎么样?够朋友吧?』
『当然应该先让我选,我年纪比你大。』
『谈恋爱是很快乐的!我只谈快乐的恋爱。』 她一边把面包放进口里一边说。
恋爱对于葛米儿,便像她吃面包一样,只挑她喜欢吃的,只吃她想吃的部分,吃不完的,可以放回篮子里。真想知道,她住的那个岛国,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简单快乐?假如真的是,我便放心了。那片地方,是永恒的乐土,就像她从前告诉过我,在斐济,每逢月满的晚上,螃蟹会爬到岸上,比目鱼也会游到浅水的地方,天与海遥遥呼应,在那样的夜里,我们看到的,是同样的月光。
葛米儿说的那六个男人都来了。
s是乐队成员,很积极地跟我讨论乐队里的吸毒问题。
广告导演e告诉我,他前一天用一条狗拍广告,弄得他和那条狗一起口吐白沫。不过,那条狗也真是无话可说,牠能够在一副扑克牌里找出两张小丑。
摄影师w向我讨教养蓝魔鬼鱼的心得。
y是杂志编辑,他告诉我,他每天要读一遍圣修伯里的《小王子》才能够酣睡。
写歌词的c告诉我,他近来常常失眠,y建议他临睡前看《小王子》,他对y说:『我的心灵才没那么脆弱!』
k是葛米儿的歌迷。
虽然k是六个人之中长得最帅的,但是,他是葛米儿的歌迷,似乎有点那个。
葛米儿说:『他对我忠心耿耿,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可以对付他。』
我跟这六个男人都谈得来,可是,他们似乎全是葛米儿的品味,不是我的。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享受满桌佳肴,跟新相识的朋友聊天。从前我以为人生最美好的出路是恋爱,现在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些甚么。
『六个之中,你喜欢哪一个?』
离开餐厅,一起走路回家的时候,杜卫平问我。
我微笑摇摇头。
自从韩漾山走了之后,他变得落寞了。他省吃俭用,储了旅费到荷兰探过韩漾山一次。去的时候满心欢喜,回来之后,我又被迫喝了两个星期的荷兰豌豆汤,陪他思念远方的情人。
上个月,韩漾山从阿姆斯特丹跑了去巴塞隆纳。这样还好,我比较喜欢吃西班牙菜。
『昨天收到她寄来的信,她找到房子了,住在隔壁的是个舞蹈员。』杜卫平说。
『舞蹈员?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是个黑人。』
『黑人?舞蹈员?完了!』我在心中嘀咕。
看见我奇怪的表情,杜卫平问:『甚么事?』
『喔,没甚么。』我想起韩漾山对舞蹈员的评价,有点替杜卫平担心。
『有想过去找她吗?』我问。
『我走了,谁来收留你?』
『你不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吧?』
『我觉得好像有责任照顾你。』
我感激地朝他微笑。
『卖掉房子去西班牙找她吧,不用理我。』我说。
『说是照顾你,也许是个借口。』杜卫平笑笑说,『我舍不得放弃我在这里的工作和朋友,从前我以为当你很爱一个人,你会为她放弃一切。可是,我不想放弃。』
『你可以为爱情放弃很多东西,却不能放弃自己的人生。这不代表不爱她。』我说,『可是,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是很危险的。』
『可能我已经习惯了吧。』他耸耸肩膀微笑。
『你甚么时候改变主意的话,跟我说一声便可以了,我会另外找地方。你已经陪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我说。
『你也陪我度过了最寂寞的日子。』他说。
从前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有一个名词叫做『渡人者』,『渡人者』可能是情人、朋友、或者是心理医生,渡人者陪那个人渡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杜卫平是我的渡人者,只是我没想到,我也是他的渡人者。
人生的过渡,当时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是怎么做得到的呢?却记不起来了。
初夏的一天,我收到朱迪之寄来的信。
程韵:
书店的生意好吗?
你的室友有没有性骚扰你?嘻嘻!收到你寄来的照片,你们很匹配呢。
这阵子伦敦的天气不太好,常常下雨。虽然看到乌云的时候比看到阳光的日子要多,但是,我好喜欢这里,一个人拿着一本书便可以在咖啡店里消磨一个下午。跟朋友泡酒吧又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我最近搬家了,以前是跟一个同学住,这一次是跟另外三个同学一起住,房子大了许多,租金却便宜了。现在是全职的穷学生,当然要省吃俭用。
我的室友是两女一男。两个女孩子分别来自埃及和印度,男的是伊朗人,我们加起来,便是四大文明古国了。来自伊朗的男生跟伊朗王室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我们叫他末代王孙。假如嫁给他,我不就像黛安娜一样,要成为王妃吗?那天在哈罗斯百货看见黛安娜,真的很高贵呢!
可惜,我跟末代王孙只是很谈得来,没有恋爱的感觉。从前觉得女人太久没有给男人抱,肚皮都会长出苔藓,如今却很享受一个人的清风明月。
沈光蕙有没有写信给你?温哥华太静了,不适合我,只有她可以忍受。
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三个人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在欧洲,一个在美洲,一个在亚洲。小时候,我们通常会拣一个中间点见面。假如今天要相见,该在地球上哪一点呢?
心爱的蓝魔鬼鱼安好吗?想念你,珍重。
迪之
九七年
黄昏里,我回了一封信给朱迪之。
迪之:
杜卫平暂时还没有性骚扰我。我们真的很匹配吗?外表匹配的两个人,不一定会相爱的。
书店的生意还算不错。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其实不算新相识,他是以前跟我一起学小提琴的大虫。大虫是书评人,他现在常常在专栏提到我的书店,所以,『面包树』书店也算有了点名气。
末代王孙长得帅不帅?他真的没可能吗?伊朗的女人都要穿黑袍,一旦嫁到伊朗,只怕埋没了你的美好身段,你是不会甘心的。
沈光蕙在忙着搞自己的地产公司,我们通过电话,她忙得很呢,冷落了好几个追求者。
假如我们相见,中间点可会是月球?
寄上葛米儿的新唱片给你,她游说我写歌词,可我怎么会写呢?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