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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不惊心,每位管事都因那一句“嗯”而坐立难安,差一点往上跳,如坐针毡呀!
“庄……庄主,你的身子是不是受寒了?萧神医还在庄内,小的马上为你请来。”他们一家老小就靠差事过活,可不能有闪失。
众人屏气凝神,一口气提到喉咙,就这么梗着不上不下,脸色涨红仍提着气,深恐一个吐气惹来众同侪的责难。
其实在庄主漫不经心的“嗯”第三次时,就有心细的管事差小厮去请神医萧化赞了,他的医术十分高明,除死不管外,只要尚存一息的人都能救得活,外人给了他“抢阎罗”的尊称,意思是跟阎王抢人,凡他经手的病患绝无断气之虞,个个起死回生如常人。
“有瑕疵的茶暂不上市,枯死的茶树再择良坡重植。大麦和黍麦收仓入库,再等一个月大举出清,调整售价为市价的三倍。还有,协和商号的银根已尽,派个人出面议价,垄断丝绸为我一家独市。”
“啊——”高见。
众人那口气终于由喉间逸出,各个遭点名的管事无不面带微笑,虽然他们心中仍有未解疑问,但一见庄主冷声厉气的调派,那份忧心不安可以放下了。
“陈管事,告诉海帮的信天翁,我对他据称貌美如花的女儿不感兴趣,叫他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别人用烂的女人不要丢给我,我不是乞丐。”什么都捡。
“呃,是、是,小的定将庄主的……呃!却之不恭转达给信老。”吓!庄主真是神通广大,连人家的私密事都了若指掌,果然是可怕的狠角色。
难怪海帮会主动和他们套交情,自愿减价好拉拢寄傲山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看准了肥肉就想吞,一点也没想过咽不咽得下。
“萧神医来了!萧神医来了!大家快让让,好让他为庄主看诊……吓!”这……这是什么?
一柄银晃晃的小刀划过颊边,面上一白的小家丁当场软了双脚,整个人像冰雪融化似的往下一滑,惊得以为一条小命没了。
他根本是吓呆了,没力气多做他想,软趴趴的仿佛少了几根骨头,要不是爽朗的笑声随后响起,以独臂之力撑起他虚软的身子,这会儿定是尿了一裤子,羞上三代。
“小心点,小兄弟,地滑呀!”萧化赞一出口便解了一丑,挽回小厮轻如鸿毛的颜面。
“多、多谢萧神医……”幸好有他,不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用不着感激涕零,把鼻水吸一吸,免得脏了你家庄主的眼。”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避开令人作恶的稠涕。
“是、是,萧神医你真是救苦救难的大好人,活菩萨。”改明儿立道长生牌位,日夜焚香祭拜。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眉一挑,像是对他的过份吹捧颇有意见。
萧化赞从不是人们口中的大好人,空有神医之名却不见得有令人景仰的医德,他看病的原则是得先捧上沉甸甸的银两,份量不足还会请你下回再来,他要上山采草药。
表面上他是和善好相处的一流大夫,可私底下的恶劣却鲜为人知,他可以为了诊金中的银色不纯而少开一味药,让病人痛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然后再用沉重的语气指称病人已病入膏肓,必须长期用上等药材疗养。
想当然耳,这笔药钱谁来赚?非他莫属,有谁比大夫更了解病情呢!下多少剂量由他自个拿捏最妥当。
“吴管事,布庄的事解决了没?”无视某人存在的风寄傲投以凌厉一瞟,叫老迈的吴管事吓得冷汗直冒,上下两排黄牙直打颤。
“启……启禀庄主,小……小的正在接洽中,很快就会有消息。”外头热得发晕,他是由脚底寒到头顶。
“多快?”冷硬的态度充满魄力。
“快……呃,再一个月……不,半个月……十天……我保证十天内一定让你满意……”待会得找神医诊诊脉,这心窝揪得紧呀!
年高体衰的吴管事不是心疾发作,而是禁不起惊吓,心肌拉紧不得放松,才会一阵一阵的抽痛,快喘不过气来。
“七天,最慢七天,我不听任何理由。”拖泥带水只是姑息养好,这些下面的伙计会更松散。
“嗄?七天”两道慑人的冷芒朝他一射,气弱的吴管事连忙唯唯诺诺的应和。“是,是,七天,小的定不负所托。”
接下来是各个商号的例行报告,寄傲山庄的商业版图遍及全国,几乎每一行多多少少都有些涉猎,举凡吃的、用的无一遗漏,连王朝里头的供应大多出自它名下的商家。
当年风寄傲以弱冠之姿独力闯开一片天地,在短短的十年内由没没无闻的小商贾逐渐打出名号,以至今日无人不知的富甲一方。
它是三大世家外一股新起的势力,其财力之雄厚直逼国库,富贵不可言,在这动荡的年代里,他的成就着实不凡。
不过百姓们都喊他一声奸商,因为他唯利是图、不讲人情,在商言商,绝不让人在利字头上占半点便宜,行事作风又快又狠,在对手还没察觉他的企图前,他已先鲸吞蚕食地断了人家的后路,使其无法生存。
在近一个时辰的繁琐讨论后,一个个灰头土脸、气若游丝的各家管事垂头丧气地走出议事厅,没有一个脸上挂着笑容,如丧考妣的神情仿佛刚受了极大打击,难以平复。
原因无他,只为上位者的心情不佳,这些底下的人只是受到波及而已。
“印堂发黑,两眼无神,气色黯沉,血气不顺……发枯而心躁,气浮则肝虚,肤色偏黄,是胆出了问题,再瞧瞧这放大的瞳仁……”嗯!很严重,非常严重,得花大钱才治得好。
“你说够了没?”
摇头晃脑的萧化赞一脸凝重。“根据本神医的诊断,阁下的病情已病入膏肓,时日不久,宜尽早处理身后事,以免庞大产业无人承继。”
“最好白纸黑字全留给你,免得被不肖商家瓜分。”风寄傲冷笑地接道。
“没错,没错,做大事的人果然有远见,小弟不才堪当大任,你安心的去吧!不用担心后继无人,小弟一定用你的钱财大纳妻妾,享齐人之福,儿孙满堂不忘感念前人的劳苦劳心。”
钱不怕多,越多越好,知已不少,有钱更好。
“我烧给你,在地府使用如何?”左腕轻折,银光骤起。
头一侧,笑得有几分邪气的萧化赞闪过一枚暗器。“相煎何太急呀!同门师兄弟有必要自相残杀吗?”
“那要看有没有人想找死。”他一向乐于送自家人“上路”。
同门不同师,虽然风寄傲和他拜在同一派系门下,但一个精于剑术,以武为重;一个以赚钱为乐,偏好医术,轻功了得,内功修为则差了点。
不过两人在武林之中仍立有一定的地位,武功绝学高人一等,出凡入圣地受人推崇,在同道人眼中十分不凡。
风寄傲沉稳内敛,不苟言笑,面上严峻常年带霜,同一个表情维持十年不变,不与人亲近也拒绝别人亲近他,冷僻的性子孤傲而近乎不通情理。
而萧化赞的性情有点游侠意味,不拘小节,随遇而安,温润的面容始终带着一抹随和的笑,从未见过他板起脸训人,一张和善的脸就像是为了济世救民而来,让人轻易地放下戒心。
“甭了,甭了,蝼蚁之命切勿看重。小狗子说你受寒,病得不轻,需要我为你诊治诊治吗?”识时务为俊杰,还没攒够钱前,他可不想太早死。
“你看我有病吗?”风寄傲冷诮的沉下眉,眉宇间带着杀气。
“病来狂如兽,病去如抽丝,虽然你看起来并无病容,但身体内的病痛难察觉,所谓心病难医——”他空有医术却也无能为力,药引难求。
“住口。”他低吼。
“唉!都这么多年了也该释怀,当年的仇家也不知死哪去了,就你一人老记着,难怪会闷出病来。”心病还是心药医,他力有未逮。
风寄傲不语,只用冷冷的眼神一瞪。
“人要看远点,不要沉溺于过去。”
“我的事与你无关,休要插手……谁”
咻!风寄傲手一甩,一只物件破窗而出。
“哎呀!谁那么坏心,用杯盖打人,我都一身伤了还欺负人……”
小香揉着发疼的后脑勺,有点头昏眼花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感觉眼前有一排星星在那转呀转的,却怎么捉也捉不到一颗。
她很没志气的哇哇大叫,站不稳地往石阶上一坐。和随性的主子相处久了,她对礼教的规范是一知半解,也不晓得大剌剌地往地上坐下有何不妥,反正小姐说过,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看她?
她身上没有道德包袱,傻呼呼地看不见旁人眼中的鄙夷。大鱼大肉是一餐,粗茶淡饭也是一餐,只要饿不死她什么都吃,肚子一填饱便了无烦恼。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双大鞋出现眼前,小香憨然地抬起头,再抬,她一路往上瞧,停在藏青色的腰带上,然后……然后……脖子扭到了。
“你……你好高喔!我看不到啦!”她苦着一张脸,慢慢地将后仰的颈项往前推。
“站起身。”
“喔!对哦!站起来就看得见嘛!”瞧!真笨,居然没想到这法子。
小丫头的情绪转变得极快,前一刻还是张苦到不行的苦瓜脸,为不慎扭到的颈项哀哀大叫,一眨眼间又似忘了痛,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她单纯地一次只能想到一件事,一开心就把之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蹦一跳的来到风寄傲跟前。
“你现在应该在醒春院服侍你家小姐。”而不是偷听他们的谈话。
寄傲山庄占地极广,除了大厅和议事厅外,主要院落共有醒春院、落夏居、唤秋阁和沉冬楼四屋,而风寄傲住在离醒春院最远的沉冬楼。
“我家小姐……”她先是一脸茫然,继而跳起来用食指往他鼻头一指。“啊!就是你,就是你,你是大坏人。”
“我?”他做了什么千夫所指的大恶事?
“不要想装无辜了,就是你叫人欺负我家可怜又无助的小姐,你们都很坏,坏得让人唾弃。”她生气了,决定要把他们吃垮。
“可怜又无助……”他可不这么认为,但是……“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你们给我们馊食吃耶!而且又冷又硬,上面还浮着一层油……喂!喂!喂!我还没说完耶!你怎么飞走了?”
哇!真厉害,脚不沾地耶!一飞冲天……呃,不对,她干么佩服坏人会飞天钻地?他本领越高不就代表坏事做得越多!
不行,不行,她要赶紧去保护她家小姐,不能让坏人欺侮了去……吓!好大的一张脸,吓……吓死人了。
小香拍拍胸口直压惊,一颗心如九月流火,一个劲直喘气。
“我没见过你耶!小丫头。”新面孔,面生得很。
“我也没见过你呀!老头子。”有胡子就是老人家,小姐说的。
什么,老头子?
大受打击的萧化赞抚抚新长的短髭,在心里直告诉自己,不打紧,别丧气,只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不用放在心上。
他笑得有几分凶恶,咧开嘴,假意温和的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小姐就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