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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心慌,从接到冠云的紧急电话,一路飞驰电掣直飙医院,到负责为她急救的医生为他说明情况时,那忧乱无措的感觉只一分深似一分。
“幸好没伤到她的脊椎,否则怕是一辈子瘫痪呢。”
医生淡淡说着,微微蹙起的眉峰却隐隐表现出不赞成,仿佛疑惑他们怎会让一个女人摔下楼梯。
他也疑惑,这该死的意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但于冠云不肯告诉他,唯唯诺诺、吞吞吐吐,偏是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出来。
但他心念一转,却猜测出一点端倪,“澄心呢?”
“澄心?”于冠云一愣,仿佛没料到他会突如其来这么问,“我不知道。”
“去找她。”
“什么?”
“去找她。”他冷冷重复,“找到她后好好安抚她,照顾她。”
“你、你……”于冠云瞪大眼,震惊莫名,“你都知道……”
是啊,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究竟是怎么样的暗潮推波助澜,终于酿成了这一幕意外,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想起澄心那晚在庭园里对他说的话。
你就是不相信我!因为你也跟冠云一样,被那只狐狸精迷住了,你们全都一样!
他们都一样——他,跟于冠云。
冠云固然为水蓝神魂颠倒,导致澄心妒火中烧闯出这么一个大祸,而他自己又何尝不在这场祸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他早就看清了水蓝的真面目,不是吗?早就明白她来任家是怀着恶意。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揭发她呢?为什么还让水蓝有机会挑起澄心的妒火,伤害澄心?
为什么?
任无情张开眼睑,视线重新落定病床上殷水蓝雪白的容颜,性格的嘴角拉起微微无奈的弧度。
她真傻啊。这样一心一意地报复,最后终究还是伤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可以救她,可以劝服她别再继续报复,别因为太执着于报复而伤害自己。
他以为他可以劝服她的……
任无情伸出手,颤抖地抚上她水凉的玉颊,“我想救你,水蓝,真的好想。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他嗓音低哑,极力压抑着,压抑着内心激动的狂潮,压抑着那心海狂啸威胁爆发,进出震天呐喊。
“我不要你再受伤了——”
你要我吗?
沉沉暗夜,连天际最后一颗星子都被宇宙黑洞攫入、最后一丝光亮都被夺去的暗夜,裹围她的,只有无垠的绝望。
她仰起头,问着第一个经过面前的俊朗青年。
“你要我吗?”
“我不要。”青年的回答像一记闷雷,更加将她打入无尽深渊。
“为什么?”
“我不想要。”
“只要几百元啊,很便宜的。”究竟是哪来的力量让她说出了那般不知廉耻的话?她不知道,只知道她所有的感觉都已麻木,麻木到再也无法感受屈辱。
“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因为我长得不够漂亮吗?”
“什么?”青年瞪她,仿佛没料到她竟会这么问。
“我长得不够漂亮吗?”她轻声重复,亲自再将自己往暗黑深渊推落一层。
“天!你们这些女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能毫无羞耻地问出这种话?为什么为了几百块钱不惜这样自甘堕落?”青年皱紧好看的眉,性格的唇也紧紧抿着。
他瞧不起她。
她默默地凝望着他,清清楚楚地接收到从他身上传来那淡淡不屑的气息。
她眸光流转,视线从他隽雅清秀的容颜一落,望向他剪裁良好的整洁衣着,雪白的衬衫,名牌休闲靴。
他神采奕奕,全身打扮整洁清朗。
她微微一拉嘴角,螓首再度扬起。
从他湛朗的眸映出的她却是容颜苍白、衣衫褴褛的。
她没有自惭形秽,反而升起一股淡淡怒意,“对你,几百块钱当然算不上什么了。”
他一愣。
她不再说什么,冷冷瞥他一眼后,背转过身,失焦许久的眼瞳恍恍然搜寻着,无神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匆匆来往的行人。
“你要找下一个人吗?”
沙哑的嗓音忽地拂过她发际,她一怔,感觉自己细瘦的臂膀不知何时落人他强而有力的掌握中。
她回过头,“我‘必须’找下一个人。”
“为什么?你这么需要钱?”
她默然。
“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必须这么做?”他急切地,“你很缺钱吗?”
“你说呢?”她望着他写着关心的脸庞,忽地空灵一笑。
一个首次见面的陌生人关心她?多可笑!
“如果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是啊。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只会伤害你自己而已。”他温和地说,温煦地瞧着她,“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她咬住牙,不语。
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让男人这样碰你的身体,你不觉得肮脏吗?”
她仍然不说话,微微仰起的脸庞蓦地感到一阵湿润。
下雨了。
她眨眨眼,忽然发现沉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落了雨丝,夜风,亦逐渐冰凉起来。
“你以为只要事后拿到钱就能得到救赎吗?那是堕落啊,不折不扣的堕落。”
他急切地劝着她,她却发现自己的心,不知何时也飘起了雨丝。
她的世界,早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
“我早已经沉沦了。”她冷冷说道,冷冷看着他俊秀的脸庞忽地抹上惊愕。
“什么?你——”
“你以为这是我的第一次吗?你以为从来没有男人碰过我吗?”她继续冰冷的嗓音,薄薄的嘴角浅浅扬起冰冷的、无知无党的笑弧。“他们早就碰过我了,一个完了,换另一个。从头到脚,摸遍了我全身上下……”
“别说了!”
“这样你还认为自己可以拯救我吗?”
她定定望他,嗓音清清,唇边的浅浅微笑同样清清。
而冰冽的雨丝在夜空中放肆狂舞后,疲倦地停歇她的脸,却奇特地凝聚成晶莹剔透的泪——
“不……不要说你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她朦胧地、沙哑地呻吟着,压抑的嗓音撕扯着他的心,几令他心碎。
任无情倒抽一口气,悚然张开眼,强迫自己的神魂从幽渺暗沉的睡眠中醒觉,疲惫的眸迅速瞥向病床上显得慌乱不安的丽人。
“没事的,水蓝,你没事的。”他低切的,用另一只手轻抚她裹着绷带的前额,试图镇定她不安的梦魇,“我在这里,在这里陪你。”
“我早已经堕落了,早已经沉沦了……没有人可以救我……”
雪白的玉颊,缓缓滑落两道泪痕。
她哭了?
他的呼吸一紧,蓦的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瞪向停在她秀丽唇畔,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竟哭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泪。
他忽地心慌意乱,“为什么?水蓝,为什么哭……”语音低微暗哑,却掩不住沉沉痛楚。
她仿佛感受到了,被他圈握住的手腕一阵激颤。
“为什么哭?你一直那么倔强,拼了命也要在他人面前假装坚强。”他喃喃地,愈是认清她包裹在重重坚强底下的脆弱,愈觉无尽心痛。“可是你哭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忍耐了多久?一个人承受了多少折磨?你……”
他忽地顿住,嗓音梗在喉头,一口气怎样也顺不过来。
不知怎地,他想起那晚在楼顶看见的星子,那孤身躲在天幕的最角落,一个人悄悄吐着黯淡星芒的星子。
他感到心慌,不知那颗孤寂的星子什么时候终会被宇宙拉入无垠黑暗中……
“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你。如果我再不拉住你,你就会被宇宙吸入黑洞之中,再也回不来了。”他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我很害怕,真的很怕……”
“你怕什么?”微弱的嗓音忽地扬起,攫住他全部心神。
“你醒了?他身子一颤,深深望着整整昏迷了十几个小时的她,在确认那细致浓密的眼睫确实扬起,露出一对烟水蒙蒙的美眸后,高悬了十几个小时的一颗心才总算安落。
“我昏迷了很久吗?”她问,语音细细弱弱,沙哑得惊人。
他点头。
她默然、明透的美眸环视病房一遭后回到他面上,“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嗯。”
“谢谢。”
“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痛?”
她摇摇头,视线落向他紧紧握住她的大手,好一会儿。“我想喝水。”
“好。”他迅速回应,双手松开她的,旋过身执起桌上水壶,在玻璃杯注入清澈水流。
接着,右手撑起她无力的上半身,细心地喂她喝水。
湿润的清水沾上她干燥的唇,也稍稍镇定了她发痛的咽喉。
“谢谢。”
“不客气。”他放下她,重新将她的头安放于枕上,然后朝她微微一笑,“再睡一会儿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她望他好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的无法再承受他温柔关怀的眼神,低眉敛眸,“你不问我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你摔下楼了。”
“不问为什么吗?”
“是澄心推落你的吧。”
她倏地扬起眼眸,“是于冠云告诉你的?”
“他什么也没说。”他凝望她,“我自己猜出来的。”
她轻咬下唇,“你不骂我吗?”
“我为什么要骂你?”
她轻哼一声,嘴角扭开一个怪异的弧度,“别告